崔焕之他虽然恼火,可这个时候也没法子说话,尚表态,这并没有问题,只是谁都看得出来,这就是在逼户部尚书表态站队。
可想而知,此刻户部尚书的压力有多大,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和稀泥,可这样,会给人一种他这个户部尚书不中用的感觉。
毕竟他两个侍郎,一个主推,一个反对,那都是态度鲜明,绝对没有模棱两可的事情,他这位户部尚书如果态度不鲜明,惹人耻笑都是次要的。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大司徒突然开口道:“户部尚书稍等片刻,我倒是想先听听楚弦的应对之道,既是改革,总得有法子吧,若是还不如现有的制度,那也不需要改,若是优于现状,改改也无妨啊。”
众人一听,都是心头一跳。
大司徒话语平淡,可谁都能听得出来,这是站在了楚弦一边啊,这还是圣朝最高层的第二位开始表态。
最开始的是尚书令李渊明,这显然是坚定的反对派,而现在大司徒表态,话语中虽然听不出,但谁都知道,他是在支持楚弦。
这么一来不光是楚弦,就是户部尚书也是感觉到身上的压力小了很多。
这时候反倒要看李渊明如何反应了。
能和大司徒一争高下的,也只有尚书令李渊明有这个资格,至于刘季温,他现在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
李渊明这个时候当然不能不说话,如何说,成了一门学问,此刻就听李渊明笑了笑:“司徒大人说的有道理,倒是可以暂且听听这位楚侍郎有什么想法,或许不成熟,好在有咱们给他把关,倒也不至于说的无边无际。”
显然李渊明用的法子是以退为进,看似是同意让楚弦继续说,可话语当中的打击和否定却是谁都听得出来。
大司徒也是一笑:“既然李大人也是这个想法,那楚弦,你便继续说吧。”
楚弦知道刚才的‘凶险’,有的时候,能不能成事,可能就在一言之间,内政之事,真正能做了主的,实际上还不是萧禹太师,而是大司徒和尚书令这两位,在一些内政事务上,掌控力和影响力这二位都是旗鼓相当的,如果再深入比较一下,大司徒名义上是内政最高官员,可真正执行和掌控权力的,却是尚书令,六部基本都归李渊明管辖,尤其户部,李渊明的掌控力是远在大司徒之上的。若是刚才户部尚书被逼的出来表态,将楚弦的计划‘喊停’,其他人也难以阻止,因为那等于是否定了户部尚书的权威,没有特殊情况,肯定是不能这么做的,就算是萧禹太师也不会这么做。
好在关键时候,大司徒站出来‘声援’。
楚弦知道机会难得,刚才他差一点‘阵亡’,所以这个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于是楚弦开始道:“总体来看,旧有的土地制度问题只在几点上,一个是土地私有,一个买卖土地不受官府监管,反而地方官府为了一些税银,还鼓励土地买卖,此为大忌,如此,只需在这两件事上下功夫便可。”
那边刘季温仔细听着,此刻感觉又抓到了机会,立刻是开口反驳:“楚弦,你之所言可笑至极,就说第一个,土地私有,你怎么改?很多田地那都是人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莫非你打算强取豪夺?若是那样,天下不乱才怪。再说第二个,什么时候这收取税银也有错了?而且还被你说成大忌,楚侍郎啊,你这些荒唐至极的言论,刘某实在是不敢苟同,相信在场的同僚也不会认同。”
这刘季温说完,脸色得意,殊不知楚弦这个时候已经是动了怒。
刘季温三番四次挑衅反驳,没有丝毫道理,只是凭借狡诈和转移话题来驳斥,楚弦之前忍了,但是现在楚弦不想忍了。
若是不给这刘季温一点颜色,对方怕是还要没玩没了。
显然刘季温根本不会知道,楚弦为了今天的朝会,究竟做了多少的‘功课’。
“刘侍郎当真比天机老人都要厉害,我只说一,你却连后面的二三四都已经了若指掌,楚弦佩服,只凭土地私有这四个字,你居然能联想到那么多,不过这倒也符合你的行事风格,那便是无论做什么,都喜欢自以为是,却极少去查证,总觉得自己的经验和眼光独到,便像是一年之前,户部紧急叫停的船运抚恤更改政令……”
说到这里,楚弦很是玩味的看了一眼刘季温,后者面色一变,那样子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
楚弦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这政令当中居然说要削减抚恤支出,理由是有人设局,故意制造沉船、遇匪等事故,骗取伤残及死亡抚恤,所以削减之后,既可节省开支,那些唯利是图设局骗取银款的人也会因为银款减半,不会再去行骗。据说这一项政令便是出自刘侍郎你之手,而刘侍郎你之所以会突发奇想,就只是在与人闲谈时听人说起过类似的骗局,结果既不查证真伪,也不考虑影响,嘴唇一动,大笔一挥,就开始自以为是的施政,这与现在何其相像。好在当时的户部一位司郎中发觉,跑去尚书大人那边反应,查证之后,才知所谓骗取抚恤银之事,根本就是虚构,这一项政令才紧急叫停。”
等到楚弦说完,那边刘季温才找到机会说话,而他的反应很直接:“楚……楚弦,你,你根本就是信口开河,当时的事情已经查明,是我手下一个官员提案,本官只是有失察之责,这是众人皆知之事,你胡说八道,我要告你污蔑之罪……”
楚弦冷笑,突然传音过去,小声道:“刘侍郎莫非忘了楚某的称号?若无真凭实据,怎会当着朝会众官说,你以为我与你一样,只凭想象就敢胡说乱讲?”
听到这话,刘季温才反应过来,当下是心中猛跳,原本想要说的话也是卡住了。
眼下是针锋相对,只是谁也没想到,这针锋相对的,居然开始翻出旧账,当年那政令究竟是谁出的,刘季温自然比谁都清楚,此刻他是真的有些怕了。
万一楚弦真的有真凭实据,这,这结果他都不敢想象。
楚弦这圣朝第一神探之威名,显然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了效果,刘季温本就是那种‘自以为是’之人,此刻他也是‘断定’楚弦手里有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再说,倒霉的必然是他刘季温。
所以刘季温气焰萎靡,心中已经是怕急了,而且是不敢再针对楚弦,但表面上却必须得强撑着。
这时候大司徒心中暗笑,他自然看出来楚弦是在‘诈’刘季温,不过也没有点出,只是适时道:“楚侍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说的是土地改革,莫要岔开话题。”
这是表面训斥,实际上是帮助楚弦拉回话题。
而在刘季温看来,这是大司徒帮自己‘解围’,如果再让楚弦继续说下去,他真怕楚弦将‘真凭实据’给抖落出来,到时候就难以收拾了。当然,刘季温也知道,楚弦有可能是在故弄玄虚,是在诈唬他,可刘季温不敢赌。
什么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楚弦手里掌握着一些东西,哪怕不是直接证据,对自己也是相当不利。
而楚弦索要的,就是让自己‘闭嘴’,刘季温为了自己的仕途,也只能认怂就范,而且接下来,无论楚弦说什么,他都打定主意,不能再跳出来反驳了。
“废物!”高台之上,尚书令李渊明轻轻的骂了一声。
显然,是在骂刘季温。
楚弦终于可以继续讲述他的政令。
“先说收取土地买卖时的税银,这本身自然没错,但若无监管,地方官府便会加以纵容,如果再遇到一些地主大户以势欺人,试问,那些压迫之人又怎会得到公平对待?对于此,应由各地御史监督,且一地一年之内,土地买卖不可过多,可定一限制,超过则查之,如此可约束官府,除此之外户部还得安排专门的官员,强令地方官府,无论县府、城府、州府,一级一级记录土地所属和买卖明细,按时交由户部专员审议留存,若有问题,也可追根溯源。”
楚弦说完,已经有官员在沉思点头,显然此法属完善政令,倒也温和,推行之后,并不会损害某一方的利益。
“还有吗?”大司徒问道,他知道,楚弦的‘大招’还在后面。
楚弦点头:“至于土地私有化,乃是罪魁祸首,试问一县之地,所有的耕地都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剩下的人,想要生存,就只能受人剥削,长久以往,祸事必出,便如雪球,越滚越大,将来这些地主大户若是相互串联,若有什么动作,必然会难以处置,到时候怕是一发不可收拾,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所谓人以食为天,粮,是稳世之本,而田地产粮,若是这些地主大户屯粮不售,即便是官府控制价格,他们也可在黑市高价卖出,倘若再遇到天灾人祸,圣朝的命根子都在这些人的掌控当中,试问,诸位同僚,不觉得恐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