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要说好办也好办,要说难办也着实难办。
因为诸多胥吏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所以他们的人脉关系基本上也都是固定的。
这么一座县衙,若是一个衙役也没有了,那就等于是只有将军,没有小兵了,那还怎么打仗?
对于县令而言,就等于没有到下面具体去办事的人了,难道所有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
就算是他有手下可以调用,可是真去办差,未必好使呀!
这就是所谓的强龙不压地头蛇。
你再厉害,也是一个外地人,而且这些人从中做些手脚,给连番地给你使绊子,到时候别说是清丈了,怕是连最基本的差事都办不了了。
程景舟还是很感激李安跟他说了这些的,至少让他知道自己眼下最棘手的事情是什么了。
晚上,程景舟和谢容昭二人吃过晚饭,一起到后花园里消食,自然而然地便聊到了这些胥吏。
“夫君打算怎么做?”
“眼下各房的主事也基本上都是本地人,虽说无品无级,但到底也是要靠他们做事的,所以不好直接拿他们开刀,倒是有几个爱挑事儿的,我觉得可以动一动。”
李安跟程景舟说了不少,这其中就有一位姓王的捕头,祖上从他阿爷开始就做捕快,到他父亲时也是捕快,不过后来因公殉职,还得了些县衙的补偿,虽说银钱不多,但是因着这份荣耀,所以这个王小二在县衙里头可是混得风声水起的。
王小二的阿爷还活着呢,王小二借着他父亲没了这件事,软磨硬泡地进了县衙做事,不过他当不了那种皂吏,也就是说进不了编制,所以就成了一名捕快。
再后来这个王小二使了些银钱,又请当时的县丞和县尉吃了两顿酒,后来就弄了一个小捕头当当。
当然,捕头并非只有一个,只是最乍眼最让人头疼的刺儿头,就是这个王小二了。
县衙衙役通称‘三班’。
第一当然就是坐班皂隶,职责是守卫县衙,知县坐堂审案时站堂、报事、行杖全由皂隶执行。
这虽然没有品级,却是有编制的存在,也是最正规的那种。
这一拨人都是有朝廷给发的统一制服的,而且他们的月银也是一众胥吏中最高的,比不得六房主事,毕竟人家是拿笔杆子吃饭的。
第二就是捕班快手,任务为拘捕人犯、通缉逃犯、勘查取证、押解囚犯等等,而这一拨人,对于体能的要求就会更高一些,毕竟他们是要追缉要犯的。
通常来说,这些人的直属上官便是县尉,而非县令。
所以,程景舟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直接对这一拨人动手,也是想要看看两位县尉的能力。
但是奈何,其中一位县尉正好就是本地人,而且从李安口中得知,那位县尉与王小二的关系还不错,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提了他当捕头。
至于第三壮班民壮,主要就是负责看守监狱,维护治安,人手虽然不算多,但是也算是肥差,但凡是有人给牢里头的人送饭送衣的,总得过他们这一关,少不得要收些好处。
至于另外的,还有门丁、随从、禁卒、刽子、轿夫、库丁、铺兵、仵作、盐差、粮差、官媒等等。
但是还有一-批跟随差役办事的白役。
说地直白些,就是帮忙干活的人。
这些人既无编制,也无俸禄,平时只能拿微薄的工食银,一般每年只有白银十几两,光靠这点钱只能勉强养活夫妻二人。
所谓的白役,其实平时也没有什么事,就在衙门不远处候着,等到有什么要紧的差事,比如说要开始收税粮了,或者是要下发到各镇各村的一些公文了,就由这些人跟着跑腿卖力气的。
如此,这些人也能混口饭吃,而且也算是跟衙门里的人有些交情,在外跟村民邻里的一说,也觉得脸上有面儿。
毕竟,寻常的农户,一年可赚不到十几两银子的。
按大治律,官员和胥吏无事一般不出衙门,以免扰民。
而且就算是要外出,只要不是公事,就会要求他们着便服,尽量不要在百姓中造成恐慌。
程景舟不急着开始清丈,也不理会六房送上来的一些故意为难他的各类章程,开始在一众白役中琢磨着是不是能提拔出一两个得力的捕头来。
要说这些白役跟着胥吏们混得久了,那在外行走也是有几分脸面的,至少在村子里头,连村长都要敬着的。
程景舟不急,底下的一众胥吏们也都眼巴巴地等着,不需要刻意打听,他们都知道这位新来的县令是何许人也,但是过了最开始的那股子震惊和畏惧之后,竟是生出几分也不过如此的心态来。
程景舟为人丰神俊朗,任谁看了,也要赞一声翩翩君子,再加上他如今也不过将将弱冠之年,所以那些人下意识就会想到一句话: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而且程县令来了几日,一直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并没有一开始众人所担忧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下子,大家就更为松懈了。
甚至隐隐有些瞧不起这位新来的程县令了。
对此,程景舟自然有所察觉,不过他仍然什么也没做,而是正巧寻了一个机会,让人将门外的一名汉子叫进来问话。
程景舟不会无缘无故地喊一位百姓进来问话,被叫进来的这位叫宋大胆,据说是胆子贼大,不仅敢一个人在灵堂守夜,而且还曾在义庄里住过,出了名的贼大胆!
宋大胆年纪不大,但是出身贫苦,不然也不会去义庄谋生,后来又寻了门路,做了白役,这几日天天蹲在衙门外头,就等着有活计差遣他们呢。
程景舟问了他的姓名和籍贯之后,又问他平时与哪位捕头或者是差役最熟。
宋大胆虽然出了名的胆子大,但是对上真正的官老爷,那还是心底发虚的,自然而然地便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
程景舟不费吹灰之力,便知道了如今诸多衙役们的心声。
敢情是就等着他发难,然后好借机闹一波呢?
呵呵,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