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殿寝阁内,佩娘昏昏欲睡。
昨夜本就未曾好眠,今日白天又得强打起精神陪着姬芸谈天说地、烹茶吹箫,眼下已是睡眼朦胧。
“唉,这夫妻二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折磨人的家伙。”
佩娘低语喃喃,声音娇柔,不像是骂人,反倒好似撒娇。
因为这种生活,要比在二世身边整天担惊受怕、随时人头不保的日子安逸得多。
至少章邯没有二世暴虐,她暂时不用担心见不到明日的朝阳。
就在她思绪放空,即将入睡时,一声娇呼自门外传来,紧接着大门被踹开,章邯横抱着姬芸迈步而进,抬腿顺便将阁门关上。
“夫君……”
“别在这,佩娘……”
“就在这,刚好佩娘也在,一起奏乐,一起舞!”
什么叫刚好?
难道不是你主动找上门来的吗?
听着耳畔步步紧逼的浑话,佩娘哭笑不得,认命地睁开双眼,挣扎着起身望去。
阁内烛火早已熄灭,她只能看见黑暗中一个大概的轮廓,于是起身迎了上去:“丞相、夫人。”
“佩、佩……”
姬芸是大家闺秀、端庄妇人,哪经受过这场面,顿时羞红了脸,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却连话都说不完整。
“别佩了!”
章邯哪会知道客气两字怎么写?
他目光转向佩娘,极有礼貌地请求道:
“劳烦娘娘,为臣吹奏箫笛助兴,臣想听‘一枝独秀’与‘双星伴月’。’”
……
章邯倚靠在交椅上舒舒服服地吐出一口浊气。
身侧,哪怕害羞社恐,姬芸也不想反抗今日这个格外贴合心意的夫君。
就当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悦吧!
她一点一点掀开古琴上覆盖的裘盖,摆开架势,正欲邀请他一同演奏。
章邯目光中透着欣赏,对于如此盛情的相邀当然敬谢不敏,浅笑着迎了上去。
……
入夜寒凉,章邯起身将被褥为两女盖好,侧目而视,只见姬芸双颊酡红,双目迷离,反差感十足,哪还有白日的端庄与温婉?
另一侧,疲惫的佩娘早已入眠。
“早睡,这几日便在宫中陪我,别回去了,家里三个丫头反正有人照料,如何?”
章邯低语着询问。
如此温声细语,姬芸当然不会拒绝,无力地点了点头,双眸闭上,没一会就陷入梦境。
…………
接下来的两天,章邯在朝宫与偏殿之间两点一线。
白日处理政务,夜里听着箫笛与古琴发出的悠扬清吟,积攒了一年的郁气得到彻底解放。
只是可惜,并没有其他的好事找上门,外界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一般。
朝堂上下除了寥寥几个部门以外,其他衙署递上来的奏章与政务越来越多,就连某个属衙要采购一支刻字的刀笔也专门写一份折子上报。
对此,章邯早已习以为常,甚至觉得这些只为了出口气的人太过目光短浅,如此一来赵高残余下来的同党基本全都自曝。
就好像一个个站在女闾前挥舞手帕的大姑娘,还喊着:“大爷来玩啊!”
他不动声色地将折子批下,暗中却将那几个衙署中的清流部门给记下来。
这些部门的头头脑脑基本是中立派系或是看不惯赵系遗党的所作所为,或许有能够为他所用者。
而这些人身处浊流中,却能独善其身,要么是自身本领过硬、处事圆滑,要么是后台够硬,能够让赵高不置一词、能让他遗留下来的党羽忌惮。
无论哪一类都值得谋算。
须知: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攻城。以手中军权强硬拿下朝堂上的虫豸,不过是最下一等的手段罢了。
中立派系中还有不少是忠于赢氏的保皇党,除去朝中虫豸,只怕他们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把持朝政的自己。
曹操与荀彧之间的纠葛,章邯不想让它在自己身上再度重演,所以干脆一开始相识就心怀不轨,这样下起狠手就能毫无顾忌。
“丞相,宿卫送来了两个自称是黑冰台令与丞的人,这两人正在殿外求见。”
有甲士推门而入,是那个狼灭。
章邯搁下手中刀笔,身体往后仰,靠在交椅的椅背上,闭上双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总算来了,这两人是内侍?”
狼灭摇摇头:“不是内侍的衣物,打扮好像是商贾。”
“原来是商贾!”
秦朝虽说奉行‘重农抑商’的国策,但仍重视商业地位,从始皇帝‘’封倮誉清’便能看得出来商贾在秦国中的地位并没有如后世一般低下,甚至商业还被大力倡行。
黑冰台令与丞扮成商贾,不仅能借助游走四方的商队来获悉天下消息,并且不俗的地位还能使他们免受欺压。
“让他们进来吧。”
章邯揉了揉僵硬的脸颊,回想着在寝阁里面对姬芸与佩娘的状态,尽量让自己变得和善一些。
片刻后,狼灭领着两个手无寸铁的中年男子走进殿。
章邯打量了这两人一眼,其貌不扬的外表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平平无奇。
是了,这是黑冰台的人。
正是这样的人才更适合负责情报。
若是一见面便能让人觉得锋芒毕露,那不是去刺探情报的,那是去送死的。
“黑冰台令——车文……”
“黑冰台丞——乐伯……”
“见过丞相!”
两人进了殿,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见礼,绝口不提及前几日为何不来的缘由。
他们不提,并不代表章邯不会主动提及。
下马威,可不仅仅只有朝堂上那些虫豸会使用。
“两日前,我便令宦者丞——畊传信于尔等,为何尔等今日才来?
可是对本相有何不满?
亦或是对二世有何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