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梨膏,是祖······是乔老夫人亲自差人退回的吗?”时慕青挣扎着起身,看着桌上摆满的那些瓶瓶罐罐装的青瓷,每一罐都是她亲手将梨清洗干净,亲手削皮,亲手熬煮,便连那添加的药材,也是她亲手研磨成粉,加入其中。
当这些被全部退回之时,时慕青红了双眼,湿了眼眶,却是因为两个丫鬟在场而无法落下泪来,无法让人发现起疑,而生生憋住泪水。
“小姐,是乔老夫人那个嬷嬷亲自一早来退回的,那个嬷嬷还说,乔老太太已经康健,无需此等物品。皆数退回。”青青察觉到时慕青的情绪很失落,但小姐开口问,她多少还要如实回答。
“乔老太太还说,小姐身为张相之妹,太过金贵,乔府门庭冷落低贱,恐弄脏小姐的鞋,不配小姐屈尊踏足,以后请小姐毋须再来······”悠悠满心愤懑,一时间话语也重了些,“这乔家区区一介商贾之家,也敢如此嫌弃小姐送得秋梨膏,还原样退回······若是爷知道,必定心疼小姐,爷如此疼爱小姐 ······”
“闭嘴······”时慕青开口,制止了悠悠,厉声道,“从今往后,不得让吾听见你们非议乔家与乔老夫人半天,往后把嘴闭严实了。乔老夫人是吾的救命恩人,谁若是屋内屋外编排她,吾就将谁发卖了!”
“下去吧······”时慕青闭上眼,她也知两个丫鬟是好意。只是她能理解祖母的想保护乔家的无可奈何。
毕竟自己在张相府邸,也不会过得糟糕。本来张远愿意施手相助,已然是她给他添了太多麻烦,如今,自然是顺着张远为好。
待到张远下朝归来,第一时间便去看她。一进屋,只见她已然梳洗,素衣坐在圆桌上发呆,面前摆着一应瓶瓶罐罐,她便一袭纯白衣衫,如同月下走失的谪仙,在此处沉寂着看着那些梨膏。
张远多少已然知晓今日之事,也知她心事寥落。只是静静看了看伤神的他,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菁儿,这些秋梨膏,交于吾处理了吧。”张远走进屋,他一身红衣似火,踌躇而来,站定在桌边。
时慕青见状起身行礼,却被他示意婉拒。“本也是什么不重要的物什,若哥哥不嫌弃,处理了,也好。”
“箐儿,如此,便将药喝了,早些歇息。”张远看见青青端上来的药,叹了口气,叮嘱了几句,便让丫鬟将那些梨膏都收好了 ,“这些梨膏交于吾,吾帮你送于乔老夫人。”
“哥哥,不必了。乔老夫人既不想用,又何必勉强。”
“她会收的。吾相信。”张远命丫鬟好好伺候之后,便轻声告别离去。他站在窗外,看着花窗上那个枯坐的身影,心中却是久久的沉思。
······
“子衿,替吾给乔家拟一份拜帖,明日下朝后,吾要亲去乔家一趟。”张远坐在自己的桌案上,一边盯着旁边放着一食篮的青瓷梨膏,一边看着眼前盒子中珍藏的那些时慕青亲手写的文稿。他将此番文稿命人誊抄了两份,一份放在他府邸,一份由他回国后亲自递给陛下,说是从儒家世族中获得。
然而今日,慕容渊确是下朝后单独留下了他,问他此文稿的来历。
虽然张远是将文稿其重新誊抄了一遍,从字迹上,确实找不到任何端倪。但是从行文内容上,会不会有些许破绽。时慕青将文稿献于他,本身也是为了借他手反献于陛下。
而今,今日御书房,陛下旁敲侧击,似乎不太相信此乃大梁儒家世族多赠。问了诸多细节,最后还是沉默片刻,才让他退却。
张远为慕容渊做事多年,他深知慕容渊的脾性。若是没有几分把握,或许不会这般问他。他必然是疏漏了什么,因而今日他吩咐了子衿,去梁国一趟,把此事痕迹做的像些。
这些日子,他有空便在批阅完朝政之后,再读一阵她的这些文稿再休息。不得不说,时慕青的行文,关于为政之道、为官之道、治理朝政的观点与例子都十分独道,甚至还举了很多并未有的朝代,比如那个《春秋经世》和《史记》,时慕青写得秦始皇本纪里记载的秦始皇一统天下,还有汉高祖刘邦,这秦始皇是谁呢?这汉高祖又是谁呢?
这些帝王朝政若都是虚构,这写书之人必得是朝政之得力助手。可时慕青以为在山顶书院学习之时,何时见她如此满腹经纶?
之前他发现她假死后,也是差人仔细查了她的背景,时府内丫鬟曾说过,小姐自从落水后,换了个人一般,既不记得之前的事,便连自己的性格也都大概。从前最安静的性格,变得开朗活泼起来,突然间好像学会了写书,还有了经商的能耐,与以以往喜居深闺的性子全然不同。有时候,居然连自己吃坚果会起红疹子都不知晓。
那若时慕青是个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又又何至于假死遁逃到梁国?跟着慕容渊此生此世都是至高无上的尊位。大齐的皇子妃,如何也比她逃去梁国做个低人一等想女商贾,地位高太多了吧?
时慕青身上似乎有太多的秘密,如今的时慕青,真的还是那个她印象中相熟的女子吗?
张远忽然觉得,或许自己从未了解过她。或者这个时慕青已然不是那个个时慕青。但如果她不是时慕青,她又是谁?
张远若有所思······
······
慕容渊这些日子,大抵都将张远送来的木匣子阅读的差不多了。这些书籍中所记载的,很多都是没有听闻过朝代与帝王,直到他翻到一句熟悉的话,他曾经在时慕青的闺房中看见过那句话。
时慕青以前和他说,她是另一个世界来得,那个世界有千百年来的文明积累,已经有了不少经论巨作,如此一来,是不是那个儒家世族与时慕青来自一个地方?
“查的如何了?”慕容渊冷声问道。自她死后已然数年,这般看见与她相关的东西,纵使只有一丝半分可能的联系,那也不会放过。
即便无法告别她死去的事实,总归能多了解下她,也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