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孟一公子过誉了,”清漪看着眼前的玉面公子,心下却是一片冰凉毫无热枕。
“孟一公子穿用皆不菲,便是您额上此玉冠成色,便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何须如此道?倒是折煞民女了。”清漪不喜欢同她假身份相交的人,觉得眼前的萧梦书不坦诚。可复又一想,她如今心嫌萧梦书假身份,可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假身份?
清漪神色落寞了几分,她一个活了这么些年的大齐人,如今与兄长与小姐背井离乡,离开了大齐,生活在大梁。
说是不想念故土,又怎么可能。只是他们也不敢回去,如今隐姓埋名地活着,也算安稳。若是有朝一日回到大齐,若是小姐假死的事被人揭穿,欺瞒皇室,本来已是死罪。如今王爷已然成为大齐陛下,这等欺君之罪,可是可以诛尽九族的大罪。
她不敢回故土。小姐也亦是不敢。
如今这般,以为自己是大梁人。心中却是大齐魂。以为自己是大齐人,身却是大梁命。世上总归,有几多无可奈何,有几多惆怅踌躇。总归是,世事不能全如人意。己所不能全,又何来心思去管他人事?
清漪坐在一旁的座位上,举头望着窗外的皎洁明月,眼底都是踌躇与忧思。明月何懂女子心事?纵使沧海桑田,圆月明辉照就挂青天。
“清漪姑娘,你有心事?”萧梦书看着清漪对着明月思虑许久,面色愁容,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
“无事。”清漪素来是个稳重多思的,她心中众多愁思忧虑,却是断断不会同一个梁国人袒露心声。更何况,是一个只见两面的梁国人。
她一向稳重,因而今日所有湖心岛的仆人侍女小厮丫鬟都饮了酒,独她不敢饮一杯。
她怕酒后露真,也要时刻保持清醒,毕竟此处不是叶氏店铺,是湖心岛,是他人的地盘。
即便是在叶氏店铺,她也不说,也不言语,因为谨言慎行,是她跟随小姐多年经商磨练出来。如今她与小姐的秘密越多,越无法与人吐露半分。毕竟,哪一桩都会毁了她们如今的安稳。
“虽然清漪姑娘不曾说,但吾能感觉到,姑娘的情绪十分低落。”萧梦书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知为何,她不向他吐露心扉,他多少心中有些伤感。
“清漪姑娘既不愿意说,那便不说。数次叨扰姑娘,姑娘也是心善的,吾父吾母自幼便教导吾,予人相助,必有福报。吾也愿姑娘,所愿皆能成,所遇皆顺心。好人有福报。”萧梦书看向眼前的清漪姑娘,笑着同她道。
不知为何,萧梦书对眼前的女子,似乎有一些不一样的感觉,或许因为,恰巧她恬淡如菊般淡雅的性格。
又或许是她满面温柔,满眸笑意盈盈,却又恰到好处地与他保持一段远远的空间。
又或许是,她总在他面前,表现地如此异于她年龄的老成与淡漠,她的眼眸中,有着淡淡地忧伤,与不悲不喜的淡漠,与那些见他乘坐车马都要以花掷车的梁国女娘不同。她不会因他而滞留目光,更何提做出“以花掷车”这般事。
似乎清漪姑娘便是那种,克己守礼,淡然处世的女子。也正因如此,他多少对她有几分不同的感觉。正如此时此刻,她不朝他打开心扉,他亦然,愁绪萦绕心间,剪不断,理还乱······
······
之后数日,有时萧梦书闲时晚间遇见清漪,也会有蹭饭。有时清漪晚间早早回去,雅集借调的时光很快过去。长公主身边的嫣红姑娘给了她与南湘竹一份重赏,清漪便离开湖心岛了。
到了月中,时慕青还是去了一趟樊家酒楼,拿了张远给的玉戒,掌柜亲自迎出来,接待他,并把信件放在食盒底部,与菜肴一同打包给她。
时慕青回到房间,便打开信纸。信里写了时父时母如今的近况。时父如今提升了两级官位,时母除了每日诵经念佛不问世事。只是祖母却是咳疾不止,似乎是老毛病,此次又是反复地比较严重。
行文最末,加了一句,远问安。
时慕青看着上面熟悉的字,听闻祖母受咳疾之苦,多少有些难受。她下午便亲自去药店了采买不少利于咳疾的罗汉果与川贝,并让清漪先以店铺商铺押运过去。以兰竹的名义,给乔府老太太供上,还找了不少珍稀补品给老太太。
如今时母年迈,她这两年在梁国也是十分相安无事,时慕青动了想回大齐的念头。若是以清漪阿姊已婚妇人的身份回到大齐,寻常时大不了可以在面上伪装一个红色胎记,这般如此,再以帷面纱围面,只要她低调行事,久居宅院不出面,大约只是定期随医去拜访祖母,远远观之,应当不会有问题。
时慕青盯着那封家书,久久思虑,却不知如何抉择。
直到半月之后,时慕青取到那封祖母病危的信。张远心中写道:乔府祖母此咳疾,这几日日日咳血,府医断言,心力憔悴,油尽灯枯,咳疾已至晚期,至多还余半年时间。若是夫人此刻启程归齐,来回数月,尚有床前尽孝可能。若仍犹豫不决,滞留梁国。远恐夫人日后后悔。
此封信时慕青一收到,便绝心急如焚。时乔氏与时母,大约是这个世界对她最好的。当年她嫁到慕容渊王府时,乔祖母从自己的私库里划拨了不少嫁妆与田产铺面银钱给时慕青,印象中,乔祖母总是笑意盈盈地对她,她也十分欣喜。
如今祖母病重,不论如何,她总得回去侍奉床前。前世的时候,她的祖母离去时,她尚且年幼,未曾记事。而今,既然穿越了,上天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总归要去送祖母的。
下定主意后,时慕青便让清漪留在此处替她打点叶氏店铺,顺便将新店铺扩张成酒楼的事也通通交于她打理。自己则是连夜订好车马,同商队一起出发,往大齐敢。
马车在城门关闭前,还是驶出了镇州大门,马车走一段距离后,他转身往后面望去,镇州城门已经是如此的壮观。上一次,她乘着马车驶入镇州时,她是带着自由的憧憬而来。而这一次,马车驶出镇州,带着的是她的乡愁以及对亲人的思念。来时,心急如焚。归时,归心似箭。
辗转水路陆路,此番归来,时慕青以南湘竹的身份乘车驾通过检查进入凉州城时,城内依旧热闹非凡。
马车驶至她以前遁逃前居住的小院子。如今归来,她脸上是侍卫给她易容的胎记和帷面纱,她这次租用的商队的车驾,朴素简单,并不引人注目。加之她的小院,在一处比较偏的街区,此时人流较少。待马车停稳,她自车上下来,推开小院门时,却发现院内站了一道挺拔的身影。那人一袭红衣,剑眉星目,看着她笑着道,“你终是来了。”
此刻院内并无旁人,时慕青此次回来,孤身一人,并未带上清漪与随侍丫鬟。此刻明明是她打开锁走进院里,却不想,那把铜锁对于张大人与身侧的侍卫来说,不过只是个摆设。
“张大人。”时慕青此番模样,不是相识之人,一般认不出她。毕竟此番回来前,她是仔仔细细打个掩饰的。
“张大人,缘何在此?”时慕青默默地退后一步,与眼前的张远稍稍拉开距离后问道,“可是我一离开梁国,大人便收到吾的行踪消息,是否?”
张远剑眉星目,一身红衣似火,目光更是灼灼。他看着时慕青,轻声道也不避讳,大方承认,“是。”
“吾派了不少暗卫,在梁国起便保护着你。你离开大梁这段路路途遥远,自己一人归来,吾不放心。”张远看着她解释道,“吾一直派人,安全保护你。”
时慕青闻言,怔忪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时间,她也不知自己该作何解释。只是如今,她一脚踏入此处,张远在此等她,是不是意味着,她此番走入的,已然是张远的势力圈。可是,他又是如何查到自己这所住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