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今日为何如此生气,还撕了南夫人呈上来的官袍?”子衿看不下去了,他家大人明明就心里把那个女人当作宝一样,不惜为了那个女人挖坟填骨,替她“假死”消除破绽掩埋踪迹,还命了心腹侍卫这么多年秘密守护着她,替她化解不能化解的事,可是这个女人一点也不领情。
“那个官袍,不是她绣的。”张远闻言,神情落寞,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枚有些年岁的青色荷包,那荷包上的绣线,有的已经有些泛白,甚至有的边角处的布料都已然有些磨损。张远却是小心翼翼地抚着这个破旧的,绣的针线丑丑的荷包不语。
子衿额外好奇,什么样的荷包,张大人会如此珍视,便悄悄撇头看了一眼,只见那荷包用了蹩脚的针线,绣了一块黑色的“馒头”一样的物体,又用银色白色的丝线,绣了几根草,然后还有一片蓝色的针线绣的水,好像一碗汤上浮着几根韭菜,旁边配着一块黑麦馒头,嗯,算是齐了一顿饭。
“大人,这绣的可是馒头韭菜汤?”子衿忍不住咋舌问道,“哪有绣成这么丑的荷包,大人如今的身份,这荷包若是背在身上,简直是掉价!还不如花个三钱银子,夜市里买个模样好看的······哎呦,大人您打吾的头算是怎么回事······可疼了!”
张远听见子衿说的馒头韭菜汤就是头大,明明是多有意境的一个荷包,却被他那张不读书的嘴一开口就失了氛围,“什么馒头韭菜汤,子衿你不要以为你在本官身边多年,本官就不会把你往外边推了!这明明就是磐石芦苇图!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张远一个响栗子打在子衿的头上,一腔愤懑地道,“这明明就是闺中女子送给情郎的定情信物,怎么到你嘴里便是馒头韭花汤?你一天天的,脑袋里除了吃能不能有点别的东西?”
“什么,大人,你说这块黑麦馒头一样的东西是磐石?这两棵草一样的东西是蒲苇?”子衿闻言更是诧异了,他是真的很难在这三脚猫的绣技中认出这般模样,要不是张大人亲自解释,便是他想破脑袋也是猜不出的这般含义的。
整个天和大陆,怕是要找个像南夫人这般的绣技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吧。子衿暗暗在心里吐槽,大人的品味真独特,若是明日的官袍是南夫人亲自缝补,估计明日这得有多辣眼睛!这眼睛估计要被辣的洗都洗不了了吧!
子衿想着,也为了防止自己这张嘴又崩出什么样不合时宜的话让张大人揍自己,便找了个缘由告退了,留下张大人一人呆在此处。
整个包间内,唯有张远一人在内,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个荷包,思绪却是回到若干年前,书院读书的日子。
那是他的生辰之前,时慕青不知何时何处问得了他的生辰,便悄悄地趁夜在灯下替他绣这个荷包。
那是她第一次给人绣荷包,确实那针脚与绣艺看着也不像是大家闺秀,但她每每白日和他一同上学写课业,夜里还点灯加班加点给他做荷包。
有一次夜里忙得太晚,就在课堂上睡着了,后来被夫子发现,狠狠用戒尺打了她两手板,还罚她抄书。
是夜,时慕青在灯下点灯缝绣,明日便是他的生辰,还差一小块就要缝好。张远却是因为时贤弟挨了两板戒尺,又要抄书替他担忧。他也点灯为她抄好了罚的书,又拿了药膏,打算去房内送她。
夜明星稀,不少同僚已经入睡,张远走到时慕青的卧房门口,发现她的屋内灯还亮着,张远叩门轻声询问,“时贤弟,可还未睡?”
原本时慕青挑灯夜绣,不曾想到会有人深夜来访,一不小心给自己的手狠狠扎了一针,冒出来血滴。却听闻是张远的声音,又不好意思开口拒绝,只道他是有事,只得打开门,迎他入厢房。
张远进屋,便见到桌上还未收去的那些针线与荷包,还有一盏枯黄的灯。如今这般深夜,她也不抄书,还在弄些什么也不知道。多少有些愠怒。
可时慕青却是看见他手中拿的药瓶与书,料想是张远替她抄了今日夫子罚的罚书,还给她送了药膏,心中额外惊喜,笑靥如花地看着他问道,“张兄可是给贤弟送来药膏与替吾罚抄的书?”
张远看着眼前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弟,只觉得或许时慕青真是没个准头的,看他这架势,大约是一章书也没抄,若不是他替时慕青抄完了,估摸着明日夫子检查亦是大怒。
张远有些愤懑,却见着时慕青一脸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也不好拂了慕青的面子,只得板着张脸,就像兄长那般装作样子训训自己调皮的贤弟般,一板一眼地训到,“贤弟,若是对课业上些心,就不至于挨夫子的板子了!”
张远走进屋内,把带来的书与药膏放下,伸手抓住时慕青挨板子的那只手,翻过来看挨打的红痕印。
时慕青或许没曾想到张远会做此举动,她有些惊讶,伸手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对方却以为时慕青害怕上药,更是用了力道抓住了她洁白的柔荑,语气却是半分不减的训斥,“贤弟你本男子汉,如何像个女娇娥,又是害怕上药,又是摆弄女红,这可如何是好?吾等不远千里前来书院求学,为的就是一朝金榜题名!你怎可用心思在别的地方!”
张远一脸正经严肃地板脸训道,时慕青闻言,也知晓了眼前的书呆子怎会懂什么男女大防,他不过是把自己当做了一个不听话,不务正业,不专注学业的小贤弟,又怎知她白衣书衫伪装下,那颗懵懂而憧憬的少女心呢?
时慕青眸色暗了暗,没好气地轻声嘟囔,“吾本就是女娇娥,奈何郎君不辨男女,竟是白瞎妾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