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慕青与清漪忙完今宵的清点,自那曲阑深处,款款而来。月光如水般温柔缱绻,皓月当空,夜深林静,两人提灯踏月而来,走至离古建近了,张远才看清,却是她。
时慕青今夜穿着月白色的素衣,如月般皎洁,如雪般纤尘不染,在墨一般沉寂的夜色中,这抹宁静而枯寂的光亮,如同暗夜萤火般,在这幽深曲径中灼灼燃烧在他的眼眸中。
张远凭栏沉默,痴迷地看着那美好如梦中人一般款款走近,提灯笼而来。
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又好似月下谪仙落凡尘,从他的梦里走出,走入一段绮丽的瑰梦。
“夫人,既如此,清漪也明白了。明日雅集,清漪必会做好。夫人夜里风大,早些归了入睡,明早还需早起。”清漪掌了掌手中的灯,两人渐渐走远。
待两人走出张远的视线,张远还在那凭栏处凝望。
“原来,明日雅集,青儿也在。”
凭栏处,谁人背影萧瑟,目光如痴如灼。
······
雅集伊始,梁国的贵宾皆已入座,只剩使团与长公主,因还在包厢会见,并未落座。
此番多数梁国贵胄皆被邀请,时慕青作为长公主安排的雅集主持人之一,自是跟着嫣红姑娘一同迎来送往。好在叶氏店铺数年的经营,大齐多数贵胄女眷贵女都能混个脸熟,而嫣红姑娘,则是身为长公主身边的一等侍女,便是受邀的达官贵人见着嫣红姑娘,也免不得笑脸招呼几句,毕竟嫣红姑娘的背后,是长公主殿下。
如此一来,在嫣红姑娘的身后站定,不少达官贵胄贵女女眷们能在镇州有一席之地,多少也是有些眼力见的。看见时慕青在此处,也一道是客客气气的。毕竟,能与嫣红姑娘在此刻站一处的,可不是代表的就是长公主的人,因而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见着时慕青也是笑颜相对,毕竟长公主这三个字,在梁国便是一份不容小觑的王权与权势的象征。
快近晌午,席面已然坐满,今日正午略有暑气,湖心岛天井已然处处摆好冰块,有侍女举扇,有侍女抬着华盖遮着席面,因而只当是晴空正好,这温度也因冰块的降温而觉得适宜,分外凉快。
等的久了,未免有些口干舌燥,私厨的侍女为达官贵人们看茶,女眷处则是做了一小份冰丝樱桃酪,冰凉的口感,如今吃着,正是解暑爽快的时候。女眷贵女果真对着这道甜点赞不绝口。
半盏茶后,紫晴姑娘扶着长公主走入天井,内监公公一声通报,在场所有贵女女眷侍女通通起身跪地行礼,以示对皇族的尊敬。
长公主带着銮驾入坐主座后,使团才依次落座各自的位置。待主位落满,长公主纤手一挥,内监公公一声通报,众人才起身谢恩落座。
雅集开始。
主桌长公主天颜在此,寻常人无令不得窥见。因而主席需与其它几座的流水席间以屏障轻隔,方显礼数。
时慕青今日跟在嫣红姑娘身侧,随着雅集开始,曲水流觞宴开始,菜品佳肴美酒逐一端上,鼓声不停,流觞不停。待鼓声一停,酒觞落在哪家贵胄贵女面前,需得抽上侍女手中的木桶中的花签,抽中题面,便以题面为令写诗句,题字在屏风面上,以谁的诗句多为胜。故而,场上每张席面的外侧,皆摆了两盏白丝屏风与文房四宝。
“这是如今大齐流行的雅集,好像叫什么飞花令,听说是齐帝之前殁了的那个先王妃带起来的一项雅集。”
“是呀,这第一次听见这般的作诗,着实有趣。”
“听说这飞花令,也不全是作诗,只是这流水席面的玩法,倒也新鲜。吾等这边,却从不做此席面。”
“可不是吗?听说这次雅集全是长公主为了招待大齐的使团而设,听闻此次大齐派来访梁的,是大齐新任的左相,传闻这新左相不过及冠数年,长得可是一表人才!又是学富五车,当年也是科考出生!”
“可不得吗?我家老爷便是此次接待使团的使臣之一,都说了那位大齐左相,仪表堂堂,恭敬有礼,年纪轻轻却是权倾朝野,听我老爷说前些年齐帝争帝时或有从戎之功,可不就是个顶顶好的公子哥!”
······
诸位女眷贵女,似乎对这飞花令的雅集与大齐左相很是好奇,你一句我一句,分外热闹。
加之美酒佳肴皆在,飞花令玩着,席面热热闹闹地进行着,也轻快。
时慕青与嫣红姑娘,则是负责统筹其余的席面,以免雅集出了岔子。
就这般过了许久,待到飞花令结束,丫鬟侍女将那些新出的诗句自屏风上摘抄成诗册,再由侍女轻点中间的诗词的数目,递于主审的文官评选。
时慕青原本忙着这南区的流水席,忽而长公主身旁的紫晴姑娘走至她的身边,“南夫人,长公主唤奴婢来唤你。”
时慕青闻言,笑着回礼,“既如此,便随紫晴姑娘一同去向长公主见礼。”
待到时慕青随着紫晴姑娘走入屏风遮挡的缝隙,对着主桌低头行礼,“民女南湘竹,拜见长公主殿下,拜见使臣大人。”
长公主见状,唤她起身。
时慕青闻言,起身站定,抬头望向主座方向。一袭华贵衣裙的身侧,一袭红艳似火的官袍加身的俊秀男子,此刻眉眼如炬,面色清冷看不出喜忧,那人一手握着一只白玉酒杯,一双黑潭般清冷而淡漠的眼眸,此刻灼灼的锁住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时慕青觉得自己对上了一双看不清情绪的黑眸,那人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却并不言语,面上也没有任何诧异与惊讶,就好似完全不认识她一般。只是,时慕青的心却是一惊,如同乱撞的小鹿般,一股莫名的不安与慌张,涌上心头。毕竟,她着实没有料到,坐在主座上正襟危坐之人,那些贵女女眷口中的青年左相,居然是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