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当初你不过写了篇《策论》,便撒手而去······如今倒是苦了孤与张远,你可知,推行女子为仕,推行女子从商,推行女子工作,推行求学······这些在大齐数千年的礼教教化制度下,有多难吗?”
“青儿,便连女子的父亲,女子的丈夫,女子的亲兄长与子侄······他们的亲人都不愿意他们抛头露面,他们既怕女子从商从仕入学会影响女子婚嫁,也怕从此无人在家相夫教子······”
“青儿,若不是想要实现你当年梦想中的大齐,自你走后,孤觉得,这世间的喜乐,似是再与孤无关······若不是,尚未实现,大同社会的大齐,孤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孤真想有一日,与你一同而去,看看你如今死后去的地方,是何如光景?”
“青儿,如今张远与孤,举步维艰,并肩同行。如今新政初推,孤最信任的人,居然是他······”
“青儿,你可能想到,你走后,孤最看重的心腹,竟是张远······”
“青儿,你曾说你不是这个世界之人,你说你只是一抹游魂······那么,会不会,有可能你已然从何处来,归何处去了呢?”
“青儿,孤不愿相信你已死去······孤宁愿相信,你依旧活在另一个世界,那个你口中男女平等,更加美好的故乡······”
“青儿,孤知你想念故土,可青儿,孤亦是,甚是思念你······可否,可否······青儿可否,有机会,能够回来孤的世界看看孤?”
“青儿,或是,托梦于孤,告诉孤,如何孤才能去你的世界?”
“这世界即便变成繁华盛世,即便孤手握大齐天下,只是若是没了你,孤要这无你的天下,又有何用?”
“青儿,求你,可怜孤,入孤梦来······孤······甚是······甚是思念······思念青儿······”
······
慕容渊对着时慕青的墓碑,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有的没的,这是她的墓碑与孤坟,那黄土之下,葬的是她的枯骨,葬的是他的慰籍,葬的是他此生难解的相思。
年少不知愁滋味,不知相思是何苦。她活着时,他不知珍惜。如今自她香消玉殒,他方知相思是何苦,如此令人剪不断,理还乱,苦入心肝,刻入骨髓的疼······
每每夜深人静宿醉酒醒,每每思及她已不再,每每尝此相思苦,才知此情难忆。青山依旧在,孤坟一座,夜深人寂处,无处话凄凉······
······
天方鱼肚白,树影婆娑,寂静夜深。玄影走至身侧 ,苦口婆心地劝他,“陛下,天已快亮,得随属下赶回宫。此番新政推行紧要之际,陛下破宫规夜行出宫的事情若是叫世家贵族寻着了做把柄,陛下必被百官的奏章口诛笔伐,这可与如今形势不利啊!”
慕容渊闻言,方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一夜竟已悄然而过。原来,他絮絮叨叨地,竟与青儿说了这般多。原来,相聚的时间总是这般短。
慕容渊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孤坟,目光深沉寂寥,又透着无限的怜惜。
此刻站在此坟面前的,是慕容渊,是时慕青的爱人,是时慕青的丈夫,是独属于时慕青的慕容渊,是深爱她,爱而不得的爱人。
只是,若是此刻,他离开了她的墓前,他便是整个大齐的陛下,是大齐王朝的齐帝,是大齐所有百官仰仗的天子,是大齐所有百姓期待的可以推行仁政的天子。
慕容渊轻叹一声,他终究是站起身,最后带着无限爱意轻抚他面前的那个墓碑,似是与他的爱人告别。
迎着东方既白的天光,他一袭青衣寂寥,提着来时的竹篮,终究还是随着玄影,一步一泥泞,一步一脚印地往山下走去。
只要大齐王朝与大齐子民还需要他慕容渊一日,他就是大齐的天。
慕容渊挺直身躯,一步一步坚定决绝地往回走。
纵使新政难推,纵使数千年来的礼教难破,纵使世家贵族百年根基盘踞根深蒂固,他一时也难以消除这世家贵族的势力。
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只要他慕容渊还是大齐王朝的齐帝,只要张远依旧不忘初心与他共推新政,并肩作战。那即便是再难,又如何呢?
纵使前方有刀山火海,纵使前方之路蜿蜒崎岖迷雾缭绕,纵使前方之路九死一生,那又如何?
这世上,总有人要去走这无人敢走到艰难之路。这世上,总有人愿意为了这般看不见未来的未来去拼搏去浴血奋战。这世上,总需要一批人,去迈出这样艰难的一步,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星星之火般小的可怜的希望,去以微弱的能力去奋战,去飞蛾扑火,去与逆境而战。
慕容渊与张远,与那批他们身后站着的,跟随的官员与侍从,哪怕竭尽他们彼此的生命,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会退却一步。
因为他们身后,便是百姓的万家灯火,是百姓希望的万家安康,是百姓可以与世家贵族一般,拥有平等安宁的机会,是百姓安居乐业的梦想。
为了身后的百姓,为了一个更好的大齐王朝,总得试试不是吗?有了他们这批对抗的先行者迈出第一步,便会感染无数同频共振的人,一起迈出步伐,最后走向那个更加美好的大齐王朝。
······
张远抵达梁国镇州,是在半月之后。由于此次梁国也十分重视与齐国的这次盟约,在张远的画舫官船靠岸镇州的码头时,梁国已然备好梁国的使官带着车队前来迎接。
张远此次带了将近半船的国礼,以表两国皆为欢好的诚意。这些国礼被梁国的使官派人从船上运下之后,装到马车队上,李使官一身红色锦绣纹官袍,头戴官帽,双手作揖恭敬地请张远带着圣旨与盟约上首座马车。
为了表达梁国的诚意,梁国此次安排迎接使官的座驾,是梁国世家贵族才可乘坐的七家马车,是梁国迎接外国使者最高礼仪。
待国礼已然全部搬运完毕,张远以及使团上了李使官准备的车队马车。李使官将张远等使团接入湖心岛的建筑内,安排使团再次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