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卖开始,每件拍品的主人竞拍结束后,便有侍女在后边白色屏风上写下拍品主人捐赠人,以及拍品选购人的身份信息与拍品竞拍的价格。
前三十件拍品都不是什么比较有名珍稀之物,但因为义卖的缘故,也一一获了不菲的收入。卖场上一来二往反响平平,直到张远的那幅《雪夜寒钓图》挂出,在一众世家贵女中,掀起不小的浪花。原本几乎无人抢拍的藏品,此刻不少世家女眷开始竞拍。原本起拍价为一百两的画卷,不过半盏茶,便被炒至1000金。
这张远的画作如今受梁国世家子弟贵女的追捧,是时慕青万万不曾想到的。其中,竞争的最激烈的,时慕青也不曾想到,竟然是严初月长公主与大梁赵国公之女赵云珊。
赵云珊是大梁赵国公的嫡女,赵国公原先有二子,一子自小体弱多病,及冠便因病去世,一子则文韬武略俱全的镇国将军,多年战功赫赫。后来此子是替国挂帅出征,在长平之战扫平海寇时惨死在海寇的枪炮下,为国捐躯。如今已然年过半百的赵国公名下只独留此孤女,大梁陛下为念其子为国捐躯的功勋,也为抚慰痛失二子的赵国公之悲痛,陛下亲下圣旨,封了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的幼女一个昌乐郡主的称号,并随赐一面免死金牌,以护赵国公全府忠贞报国之心。
而赵国公因为痛失二子,只留这一孤女,便自小对赵云珊是有求必应,极度疼爱。过度的宠爱与举朝皆知的天子盛宠,也养成了赵云珊娇纵喜奢的性子,对于心爱之物,那必定是要拿在手中不放的。
因而这场竞拍最后,只剩下严初月与赵云珊。两人皆已举了三次牌,这画此刻价值已然从百银翻作百金,远大于如今此画的价值。但似乎两位尊贵的贵女都不愿意放手流拍。
因此此时此刻,不缺钱银的赵云珊,与有权有势的严初月,竟然为了一幅区区的画,几个回合下来,却是谁也不让谁,甚是令旁人惊讶。毕竟那不过只是一幅画而已,在旁人的眼中,区区画作不足结梁子,谁出此画皆可。
就在两个包厢侍女为此不断举牌竞拍时,中央的包厢,忽然出手了。时慕青不知此是为何,因为自打中央那个包厢的侍女一举牌,左右两个包厢皆不再举,而是默认放弃此画。
一个长公主,一个昌乐郡主。这两人都是梁国数一数二的人物,那么中间的包厢里到底是谁?如此可以让这边两人同时放弃?
时慕青好奇于此,便目不转睛盯着玄关处青衣侍女的屏风上写的竞拍者一栏,她想见见是何方神圣。
只是那青衣侍女写得竞拍者却是昌乐郡主,并未写中央包厢究竟是何人。很快另一名取了画卷的青衣将画卷装入托盘之中,带着画卷走进的却是昌乐郡主的包厢,这更让时慕青,对中央包间的主人格外感兴趣。
那主人必然是在整个大梁都能呼风唤雨之人。
这个插曲很快过去,无人在意其中曲折。拍卖也接着进行,直到张远的另一幅作品《烟波浩渺图》的竞拍。这一幅《烟波浩渺图》,是张远已然成为探花郎后画的画,彼时他一朝踏马过凉京,无数贵女献花于他,风光一时无俩。当时的张远已然功成名就,他的画也一下子翻了十倍的价格。这幅《烟波浩渺图》,绘的是凉京的明湖的春日之景,春日水滨,花团锦簇,游人如织,一片热闹的凉京一众贵人游春图景。比刚刚那幅图,更具收藏价值。
因而,熟悉的一幕又一次上演。此次,长公主与昌乐郡主的竞价喊的越来越高,举牌频率越来越快,很快这幅画居然被炒到一个天价,加之两人此次针锋相对愈胜,并无一丝退让。
因而其余包厢的世家子弟贵女,都成了一群看客在默默看戏八卦。唯有昌乐公主与长公主,两人是寸步不让。
时慕青刚想打听什么,便听得隔壁包间的一名官员女眷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笑着说,“你们可不知道吧,吾家老爷是在长公主手下当差的,有桩八卦想听不?”
“什么呀?还卖关子,快快说来!”同包间的女子问道。
“听闻长公主前阵子看上了咱们大梁的探花爷,欲要向陛下讨要来做驸马爷。哪知昌乐郡主自小被宠惯了,仗着已故兄长的功勋,竟用自己的免死金牌,恳求陛下赏赐一场良缘。”那命妇慢悠悠地道着。
“然而陛下免死金牌既是已经赐下,怎的令昌乐郡主如此胡闹换旨意?”
“自是不能!”那命妇解释道,“长公主严初月,是陛下与皇后当做国母培养的女儿,若不是四国之后位,区区一个入赘的探花郎,又岂能配得上?”
“说的也是。”众女眷附和,“后来呢?”
“因而最后陛下压下了两人的胡闹,给探花郎另外配了一桩世家权臣之女的婚约,断了两人的念想。只是不想,这梁国探花的婚约是配了出去,奈何长公主与昌乐郡主便从此结下梁子。”那女子指着下边的藏品,继续说道,“所以今日义卖恰巧有人捐了大齐探花的画作,那两位贵人哪里是在竞拍画作,那简直是拿彼此出气!”
时慕青闻言,心下了然,原来竟是这样。看来这大梁的探花,姿容身貌必定是比张远差不了几分,难怪能得两位贵女青睐!
如果说先前中间包间那位出手,便解决了之前的麻烦。那么此时此刻,便是两人的怒火愈发茂盛,也不顾一切开始竞争起来,便是真的撕破脸脸皮,也顾不上包厢那位主人竞拍阻拦,两人依旧一个叫价叫的比一个凶。
因此,时慕青看着这局面,嘴角忽然莞尔一笑,她知道,机会来了。时慕青伸手叫过门边一个黄衣侍女上前,低耳叮嘱道。
“岂有此理,一个长公主,一个昌乐郡主,两个身份如此高贵,此时此刻,竟然在义卖会闹成这样,让别的有心人看见,成何体统?”包厢内华贵的男子,一手扔碎了桌上摆放着茶具,怒意上头,一身明黄的便服,略微苍老的五官,已经可以看出年轻时还是个英俊的帅小伙,只是岁月不饶人。
“陛下,长公主只是对您方才出手替昌乐郡主买下画赠予 郡主,而没有赠予她,与你闹脾气呢。”一旁站在身边侍奉的侍官道,“至于昌乐郡主,只是自小被陛下与赵国公宠坏了,有些娇纵,与公主怄气呢。两个孩子的争执,陛下一个大人出手,才闹得更厉害。”
严苏暮闻言,面色略微缓和些,只是他的脸上,也满是无奈,吐槽道,“初月也是,当初那个探花,不论是身世还是官阶,都不是做她夫君的料子,偏生长了张好面容,让乖巧如她动了心,也让她因此事和朕离了心。”
“还有那个昌乐郡主也是,朕这么些年,感念赵国公老来丧子,唯有独女的拳拳父女情,可以说对她昌乐是百依百顺,想要什么的都给她。但是以探花之位,配上赵国公府为女婿,还是弱了些,”严苏暮坐在椅子上,眉目紧锁,深深叹息,“李牧,你说她们两个怎么就不理解孤的苦心?”
“圣上,总有一日,长公主与昌乐公主,会明白圣上的苦心。”李牧站在身侧,好言宽慰。
“不会有这一日的,你瞧瞧,今日百官世家子弟女眷都在这义卖会,如此一闹,明日整个朝堂只怕都会对此议论纷纷。”严苏暮闭目,只是觉得甚是头疼,“得想个法子,治住这两人。都是未出阁的贵女,这般抢一男子的画作,也不知晓避嫌!”
“禀老爷,”屋外随侍的紫衣进屋,行礼后回道,“刚刚一楼包间的黄衣侍女上来陈述,说是她那个包间的女子,有方法阻止公主与郡主的闹剧。陛下,您看是否叫那女子前来觐见?”
严苏暮原本正焦头烂额,此刻听闻有解决方法,沉思片刻,还是唤了上来,“命她前来,屏风外觐见。”
“诺。”紫衣侍女离去,不过一盏茶时间,在带着时慕青与清漪进入小间检查了并无携带尖锐之物与别的可疑之物后,用丝巾围了眼,然后由紫衣与黄衣一人一手牵着走了好长一段路,直至走入包间,才替她俩解下眼罩。
屋内入目处,是一幅巨大的纱质屏风,时慕青与清漪跪地,屋内由于屏风遮挡,看不真切,只能感觉这个包厢比她们的包厢,要奢华亮堂不少。整个包间宽敞明亮,桌案宽敞,就连内室也格外用心,还熏了清幽的香。
屏风后面 ,隐隐可见一人明黄色背影坐在主座,身侧还立着一个站姿的侍从。
“听说,你有解决之法?”一个浑厚、中气十足的男性嗓音,在安静的内室,很是清晰。
“民女乃叶氏店铺的南湘竹与清漪,民女早年随兄长走南闯北经营贸易,此番两幅张远画作皆为民女从大齐千画阁买回,本想在此处献给长公主做义卖为梁国百姓谋福祉,怎料引出两位贵人相争,实敢抱歉。”时慕青与清漪跪地,幸好狡兔三窟,时慕青一共给自己做了四个假身份,大齐的叶岚山、南湘竹与梁国的叶岚山、南湘竹。
如今既然女装出现,也算是进退有度。
“有何法解此燃眉之急?”那人身侧的侍从问道。
“实不相瞒,此次民女一共采购带回五幅张远先生的绘画,其中,恰好便有两幅《烟波浩渺图》。如今竞拍的那幅是早年张远先生初得探花时绘下的游春之景。而另一幅,则是今夕张远先生故地重游绘下的藏品。”时慕青跪地,轻声交代。
“若是贵人不嫌弃,民女愿意将两幅画作,一齐献给贵人。贵人可先拍下画作赠予昌乐公主,以示梁国对赵国公府已故世子的尊敬与缅怀,再单独派人去信给长公主,将事情原委告知。臣女手中此幅,不论是画价还是张远先生的画技,都远优于此番拍卖的那幅。如此悄然送于长公主,即是全了梁国皇室抚恤忠贞的心意,又是全了长公主的尊贵与所求。”时慕青缓缓道来,室内一片安静。
“如此,那姑娘可就一幅《烟波浩渺图》都不剩了,姑娘不惋惜?”主座上的男子闻言,若有所思,沉声问。
“民女即是梁国人,自然要为梁国考虑。区区一幅《烟波浩渺图》,既能拍卖为梁国百姓谋福祉,又能解决长公主与昌乐公主的不快,这等利于梁国的好事,民女欣喜还来不及,怎会惋惜?”时慕青闻言,立马跪地行礼表明立场,“民女已写了手信让湖心岛的侍女帮民女回去取画,另一幅画,已然已在路上,望贵人笑纳。”
“好个利于梁国的好事,你这女娘,虽是一介女商,却着实有趣。”那人笑着说,“李牧,照办。”
“诺。”李牧闻言应道。
“另外,叶氏店铺的南湘竹,虽为一介女商,却心存百姓与国家,此等心系天下的胸怀,着赏。替朕写一封嘉奖她的诏书,再赏一块巾帼不让须眉匾额给叶氏店铺,另赠白银百两,真丝三匹,找人敲锣打鼓明日午时三刻,送入叶氏店铺。”主座的黄衣男子起身,面向跪地的两人站立,轻声问,“孤如此安排,你二人可满意?”
时慕青闻言,大致是猜出了那人的身份。毕竟,在天和大陆,可以自称孤与朕的,可不就是四个国君吗?时慕青原先只知对方身份贵重,确实不想,竟是梁国国君严苏暮。如今不过区区再捐一幅画,便有如此收获,忙不迭磕头谢恩。
如此敲锣打鼓送圣旨与匾额,便是给叶氏店铺最好的宣传,有了梁王此番赏赐,叶氏店铺便能在镇州,走上一个新高度。这个买卖,甚是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