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不必客气,但说无妨。”张远默默地抬手倒水添茶,手上的动作并未放慢。
“本宫早前听闻手下来报,太子殿下与二哥手下的人,都曾亲自上门来请张大人入手下幕僚。本宫自问自己微服而来,且在朝中势力却也不如太子与二哥,如何张大人愿意放弃他二人手中现成的富贵不要,却要拾取本宫手中这一枝尚未成形的橄榄枝?”慕容渊抿了抿眼中眸色,淡淡地问。
张远闻言,白皙修长的手一顿,面色一凛冽,片刻的失神令他恍惚,便连手中的热汤水已然倒满茶杯溢出,都未可闻。
他的眸子里,忽然就闪过那个如春光般明媚娇俏的女子,她笑意盈盈,一袭白裙如若天山雪莲般纯净淡雅,她亦曾星眸璀璨,一袭柔弱小书生的模样甚是可爱。只是,那日,他捧在心间的人 对着他,说出了如同寒冰般凌冽的话,她说,愿他富贵,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
想到那张曾经日思夜想温柔似水的面容,却是如此冷冽不近人情,对他几乎冷漠的淡漠,他的眼眸便深深地暗了几分,便连握住茶水的手都紧了几分!
时慕青,怎可对他如此绝情!
时慕青,怎可如此不念过往半分情谊!只想一心将他撇开!
这般想着,他的眸光倏忽突然冷了几分,好似飞雪寒风,生生将他一颗灼热的心冻伤······
“张大人······”许是感觉到张远的反常,慕容渊开口提醒道,“张大人,茶满了······”
张远闻言,低头看见倒满的茶水,抿去所有的情绪,他轻轻从桌案上重新拿起一个茶杯,给慕容渊复又冲好茶,递至面前。
张远淡然地扬起一抹苦笑,轻声似是自嘲,又似低语,又似是给他回答,“三殿下,吾有一故人,渴望富贵,也怨下官富贵。因此,下官只不过想看在曾经的情谊上,全了她那份富贵的心愿,也全了自己的富贵······”
以我之灼灼热枕之寒心,换得你此生富贵顺遂安宁。青儿,吾愿以生平所学,辅佐三殿下成大业,替你去换那些你所求的荣华富贵。
这般,你可满意······
······
话说这场雪,下得可是时候。
今日是周末,每周都有一日休憩,不须上课,这日是时慕青来宫中第一日休憩,便逢上今冬初雪。
时慕青和尔雪,今日早早地起床,尔雪今日用银锭和御膳房主管换了些红枣芸豆大米红糖,又用银锭去库房换了些银炭、棉花、布料,打算做些腊八粥和棉袄。
隐云斋是个极偏僻的小殿,隔着一堵红墙,甚至可以听见隔壁院管事嬷嬷大声训斥宫女的声音。但依旧不妨碍,雪中的隐云斋美的别有一番风味。
那棵合欢树,如今已然落了乔叶,白白的素雪下了半日,裹在那树枝上,却也别有一番冬日风味。
大齐宫和现代紫禁城的风格很像,红墙绿瓦,黄色琉璃装饰,屋脊上还会有琉璃制成的吞金兽,庄严肃穆。如今白雪飘飞,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带着冷凛的寒气。
尔雪原想将窗户关上,室内点了一盆今早换的银炭,宫内的用度一向是越富贵的殿宇送得越巴结,越僻静的殿宇送得越克扣,月初刚领的炭并不是银炭,而是一燃就起烟的竹炭,只有小小的一筐,平时只能做饭时将就用,那浓烟又呛人又味大,室内根本没有办法取暖。
好在三殿下到底还是心里有时小姐的,他偷偷塞了不少银锭给尔雪,叮嘱她可以用银锭去换些日常所需,毕竟在宫中,明里暗里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她们。三殿下这月来形式多少有些惹眼,他既想掏心窝地对慕青好,又害怕自己的关怀与喜爱,在有心人的眼中,是一种软肋。他不久便要投身入暗波诡谲汹涌的朝堂之中,如他这般的人,自己孤身一人独闯,无牵挂,无软肋,便是最好。
若是有了软肋,便是有心人刺向时慕青的剑雨腥风,更是容易成为要挟自己的利剑。
因而,自打入了宫,除了第一日与那日御前相遇,他再也不曾踏足过隐云斋。相反,自第一日至之后的日子,他一有空便是前往傅倾雪的别殿,嘘寒问暖,共进餐食,甚至把自己宫里的银炭花袄、珍秀首饰华服,都像流水一样隔三差五送入别殿。
因而如此区别对待,便是宫人也隐隐相传,三殿下独宠傅国公之女,一时之间,前朝后宫,傅国公也总听人贺喜,便连带着傅家几个旁支的子弟,也沾了傅国公家的风,有的入宫当差,有的混了个闲官半职,便是皇亲国戚的好兆头。
尔雪这边今日下雪,气温骤降,原先不燃炭忍忍也能过去。今晨起来,竟是冷得直咳,感觉整个隐云殿似是个大冰窖,只能去换了些许小筐银炭。
一路来仆人的风言风语与脸色,她多少有些耳闻,虽不理解为何三殿下突然对小姐冷淡了,但多少她也只是个仆人,听人命行人事,便也并未与慕青说。
好在这银炭一烧起来,屋内登时有了暖气,尔雪怕雪日过寒,冻着时慕青,便打算起身关窗,奈何时慕青贪恋这屋外雪景,不愿关窗,便还是留了道窗缝,给她一边烤火,一边观景。
屋外白雪如鹅毛翻飞,屋内那盏小炉上,烧着个砂锅,里面是今晨领的食材,炖个甜甜的腊八粥。屋外雪纷纷,屋内粥翻滚。尔雪坐在慕青旁边,一针一线地替两人缝着新棉衣。原先的衣衫都是秋季的,如今领了些棉花,自是缝件厚些的袄。如今,隐云斋的尴尬处境,那些时新的料子即便加钱去换,也是换不掉的,只留下一些素静的料子,不华丽,不出挑,做得袄子也十分素静。
时慕青也拿起针线,帮着尔雪缝了起来。这几日小桂子听说在三殿下的宫中因犯事被狠狠揍了一顿,罚入了隐云斋服侍,因而,本就不多的衣物,也得多为他缝一件。
时慕青从未把尔雪与小桂子当做仆人,因而隐云斋虽小,却是真诚相待,赤诚相依,也是一份热闹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