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去了方家村,魑魅魍魉随行,怀中的念归还什么都不懂。可是当芙蕖第一眼看到竹林里的墓碑,看到傅少鸿三个字,脚下一软,已经扑通跪在了坟前。
幻想破灭得彻底,不到最后,总是告诉自己,还有一线希望。没看到坟墓,没看到尸骨,就算别人一直说他死了,她还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他还活着。
也许,是躲起来了。
又或者,是失忆了,哪怕是残了伤了,所以走不动回不来,她都甘愿承受。
可是墓碑上的冰冷,却如同一盆冷水,泼得她瞬时清醒了过来。字迹清晰,上头刻着傅少鸿的名字,是他的坟墓无疑。
她想哭,可是眼眶干涸,怎么也流不出泪。
抱着念归跪在坟前,千言万语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身后的嬷嬷上前,小心的抱起了念归,示意魑魅魍魉都退开,让芙蕖静一静。
所有人都走开,安静的竹林里,只听得见,冷风吹过竹梢的声音。竹叶嗖嗖而下,纷纷扬扬的落着,落在她的发髻,落在她的肩头,划过睫毛的时候,她的羽睫禁不住一颤,终于滚下泪来。
“那天,你走了,其实我便开始想你。其实,是你恨着我而不是我恨着你吧!否则,你怎么舍得丢下我?”
“我忍受着未婚生子,忍受着会被人戳脊梁骨浸猪笼的危险,为你生下儿子。我嘴上说恨之入骨,可你为何就不懂呢?”
“所谓入骨,那便是连命都交给你了。可是你呢?一句傅夫人,换走了我的一辈子。我把此生最好的,都给了你,可是你忘了自己的承诺。”
“你给我的所谓永远,只剩下了永无止境的等待。我不怕替你守着傅家,守着孩子,可是我怕等我白发苍苍,去了下面的时候,你会不会还在?”
“你会等着我吗?还会认得满脸皱纹的我吗?你还会说你爱我?还会想要跟我厮守来生来世?”
指尖触摸着冰冷无温的墓碑,她将脸温柔的贴在墓碑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冰冷的石碑。就好像彼时的傅少鸿,还温柔的抱着她,对她说着永远都不可能再实现的承诺。
“我最后悔的是,当初没有握紧你的手,是我的错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跟你说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芙蕖笑着哭,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滚落,“对了,你刚刚看到了吗?咱们的儿子?”
“我没读过多少书,所以取得不太好听,如果你在,你肯定取得很好听。我给他取了名字,就叫傅念归。还想着,念归念归的叫着,有朝一日,你真的会回来。”
“可我没想到,你是回来了,却也再回不来。好想能让你看看,咱们的儿子。我真的不想让念归跟我一样,等到长大了,都不记得自己的父亲长得什么模样。”
芙蕖抱着墓碑,一个人自说自话,一个人笑,一个人哭。
她想着,如果傅少鸿还活着,此刻一定会陪着她哭陪着她笑。
不,他怎么舍得让她哭呢!
可是现在他留给她的,除了回忆,除了念归,就剩下眼泪了。
“少鸿,咱们回家吧!”芙蕖起身拭泪,“这儿不是咱们家,你不能呆在这儿。咱们回家,回家就成亲。你不是说过吗?等你回来,你就娶我。我记着呢,不管你是生是死,都不许食言。否则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竹叶嗖嗖的落着,她站在坟前,笑着流泪,“少鸿,该回家了。咱们,走吧!”
选个吉时,挖坟,启棺。
因为已经入土,所以棺材不能轻易打开,否则见了光,傅少鸿怕是投不了胎。这是老百姓的说法,芙蕖没念过多少书,但对这些事丝毫不敢马虎。
棺木出土的那一刻,芙蕖泪如雨下。
回来了,回来就好。
马车载着棺木,朝着东都缓缓而去。芙蕖不愿走,就跟棺木一辆马车坐着,视线一刻都不离棺木。
里头,躺着她此生最爱的男人,是她孩子的父亲,是她的天。
可是,天塌了,孩子没了父亲,她永远都失去了他。即便这样,她也无悔,无悔爱过,无悔为他生下孩子,无悔为他孤独终老。
少鸿,一定要等着我。
忘川河边,奈何桥上,别喝孟婆汤。
不要——不要忘了我!
因为带着棺材,没有一家客栈会收容他们,所以魑魅魍魉总会找个庙宇或者废弃的民舍来栖身。芙蕖也不介意,只要能跟傅少鸿在一起,她什么都不在乎。
只是今夜,似乎有些不太平。
眼见着离东都还有两天的车程,怎的——会突生变故?
魑魅魍魉坐守破庙屋顶上,怀里还剩下最后一包瓜子。
魑:有点不对劲。
魅:月黑风高。
魍:今夜不太平。
魉:有杀气!
音落,四人骤然在屋顶站起。
嬷嬷和正站在底下,急忙起身,“怎么了?”
魑魅魍魉低眉。
魑:来者不善。
魅:善者不来。
魍:人数不少!
魉:是杀手!
“杀手?”嬷嬷慌忙跑向庙里的芙蕖,“姑娘赶紧把小公子抱好,我去收拾东西。”语罢,她忙不迭收拾起散落在地的包袱。
这厢还在收拾,墙外已经蹦跶出不少黑衣人,一个个如跳蚤般跳进院子里。
芙蕖心惊,“怎么回事?”
嬷嬷道,“不像剪径的强盗,好似冲着咱们来的。”
芙蕖点头,“避一避。”
所幸魑魅魍魉挡在前头,四人智商不高,但武功绝对高强,否则上官靖羽不会放心的把芙蕖交给四人保护。
来的是一些黑衣杀手,确实好似冲着芙蕖来的。这些人也不理会一旁的棺椁,不理会魑魅魍魉,一个个直扑向芙蕖和孩子。
可魑魅魍魉哪里是省油的灯,还不容他们靠近,已经开始了斩瓜切菜的程序。四人联手,瞬时凝成无形的气罩,将庙内与庙外完全隔开。
这些杀手想要冲进庙里,除非撂倒魑魅魍魉四小鬼,哪怕撂倒一人也可行。
只可惜,这些人技不如人,看得出是来自江湖,而非朝堂上的那些暗卫。这些人虽然行动一致,但却很少联合起来,似乎都是各干个的。
不过魑魅魍魉下手,是从不留活口的,四人也没想过要留活口。是故到了最后,可谓杀得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