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什么?”她扭头看他,莞尔浅笑。
“一人赌一个愿望。”他道。
想了想,似乎也不吃亏,上官靖羽这才点头,“好!你赌谁?”
“我赌父皇赢。”重锡牵着她走到梅花树下,饶有兴致的拨开她的鬓间散发,“嗯?”
“太子爷不是已经控制了东都吗?皇上手中无兵,何以你还会觉得皇上胜算大?”上官靖羽蹙眉,连她爹都不知去向,避开了太子爷的搜捕,可想而知,局面会有多紧张。
他只笑不语。
“好了,每回争执你总要让着我,若然不愿说便直接不说话。”上官靖羽长长吐出一口气,“算了,那我不问。”
“其实想想,横竖你是我的,与你争执作甚?赢了是我的,输了也是我的。可是你输了总要生气的,与其惹你生气,还不如我输。输给你又有无妨,没教你心伤,吾心足矣。”他握紧她的手,说得云淡风轻。
她轻笑,“你是养蜂的吧!”专酿蜜!
他一愣,“呆子。”
她一拳捶在他胸口,转身往屋内走去。
夜里,他做了菜,两人秉烛进餐,安静得犹如寻常人家的夫妻。
没有俗世纷扰,也没有恩怨纠葛。
烛光下,只有一个你,只有一个我。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永远这样?”她放下手中的筷子,煞有其事的问。
他道,“等着哪日我八抬大轿的来娶你,就会有。”
“你可别忘了,我如今的身份,是你二嫂子。”这话刚出口,重锡握筷子的手瞬时一僵,继而扬眸看她。他的睫毛格外的长,风过烛火,火光摇曳中,在他的脸上落下参差斑驳的剪影。那浓郁不散的灰色,带着几分幽邃难测。
“很快就不是了。”他凝眸望着她。
上官靖羽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婚约会很快取消。”他放下筷子,“历经此事,也许我们都会有改变。不管是好是坏,阿靖,相信我。”
她握住他的手,“好。”
他点头,“那就没事。”
只是烛光下,他的面色不太好看。俊彦有些微白,衬得眉心的朱砂带着几分妖艳的诡异,让她有种不难以言表的不安。
安安静静的世界里,听着彼此的心跳,同床共枕,相拥而眠。
可是谁也没有跨过最后的底线。
他外表何其潇洒恣意,但是骨子里,却也还是有几分迂腐。若她不能名正言顺的跟自己在一起,他是断不会让她背负失节之名。
在大朔,女子失节可是死罪。
理当游街示众,遭百姓唾弃辱骂,最后绑缚在菜市口三日暴晒雨淋,若是没死,那便是万幸,才能放归家中。但是家里人,是万万不会收留这样的女子,是故到了最后,总是悲剧居多。
更有甚者,直接浸了猪笼。
她扭头望着身边的他,前世他们是夫妻,是故房中之事也不少。但是如今他们依旧相爱至深,却——要防着最后一道防线。
因为此刻,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心里别提多别扭。
“爷。”她低低的喊了一句。
“嗯?”他伸手揽了她入怀。
她能感觉到他身子微微的发烫,但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只是以手捋着她的脊背。
“爷。”她又喊了一声。
他干脆翻个身对着她,直接把她按在怀里,声音带着异样的暗哑,“别说了,睡吧,明儿还要赶路。”
鼻间嗅着他熟悉的气息,听着他胸腔里极力遏制,却还是有些失常的心跳,上官靖羽干脆单手撑着太阳穴,支起身子低眉看他,“爷,你就没什么感觉吗?”
重锡“嗯”了一声,抓过被子裹了自己,背过身去,“感觉——有点困。”
她蹙眉,扳过他的身子,直接趴在他身上,捧起他的脸上,“真的没有别的?”
他拧眉,“你知道的。”
见状,她如恶作剧成功般笑吟吟的躺回他的身旁,而后以手肘抵了抵他的脊背,“哎,你跟我说说,以前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太嚣张。”他脱口而出。
那年她刚刚及笄,风华正茂,最喜欢坐着马车游长街。因为身份太过尊贵,她是绝不会轻易走下马车,免教外人瞧见自己,失了相府的颜面。
偏偏那一日,萧东离的马车与她长街相遇,她愣是让他给自己让道。
因为不知马车里坐着的是她,青墨自然不肯相让。
结果……
她笑出声来,“我直接让车夫撞过去,谁知道马惊了,反倒是你救了我。你当时还说我来着,那话我一辈子都记得。”
闻言,他干脆坐起身来,“那话我收回。”
上官靖羽干脆站在床上,学着素颜那样叉着腰,“言出必践大丈夫,举手反悔是小人。”
他仰头看她,眉头微皱,“我说,真不该救你,救你也是个麻烦。”
她点头,嫣然轻笑,继而蹲下身子双手抱膝,“是挺麻烦的,我爹是丞相,论身份你是皇子,我爹比不上你,但是呢——他的权力比你大。算起来,你有事还得求着我。”
音落,他直接挂了她一个鼻子,“那你知不知道,你爹这丞相也只是表面风光?”
上官靖羽骤然蹙眉,“什么意思?”
重锡也不多说,只是将她揽入怀中,“别想太多,也别太相信自己的眼睛。阿靖,很多事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愿说,而是不能说。很多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爷,你是怎么来的?”她依偎在他怀里问。
他笑,“不是说了?我等了你一碗孟婆汤的时间。”
她抬头,试图用唇去触碰他的唇。
他的眉头皱得愈发深了些,“我会忍不住。”
她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好了,不逗你。”
他圈住她,同被而眠。只是将她藏在怀里,以颚抵着她的发髻,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她是有些累了,暖心的睡了过去。
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
因为他会说,凡事我有,我在!
恩,在就好。
梦里,她看见了战火弥漫的场景,刀光剑影。到处充斥着厮杀声,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漫无边际的硝烟,鲜血没过了鞋背。
她站在那里,冷风吹过她的裙袂,她看见不远处的萧东离浑身是血,鲜血沿着他的胳膊不断往下淌。她看见他颤抖的手,握着冷剑,身后千军万马越来越近。
蓦地,万箭齐发。
她想喊,可是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咽喉里。
他却回头,含笑的道了一句,“阿靖,等我——”
“啊——”一声惊叫,上官靖羽骇然弹坐起来,整张脸惨白如纸。这个梦太真实,真实得让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
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浑身上下无不被冷汗浸透。
身边的床褥空了,外头的阳光极好。
视线在触及窗口的那一瞬,她的瞳孔猛的一缩,待适应了强烈的光线,才算想起来这是农家小四合院。
“萧东离!”她掀开被子,疯似的冲出去。
挨个房间的找过去,赤着脚,顾不得地面的冰凉。及至在厨房里,她看到了那个忙碌的身影。哽咽着站在门口,她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将筷子摆好。
“光脚也不怕冻着?”他面带愠色,直接将她打横抱起,二话不说带回房。
“我做了个梦,梦见你鲜血淋漓。”她被他放在床沿,看着他亲手为她穿上绣鞋,这才嗫嚅着开口。
他的手稍稍一怔,继而抬头望着她一笑,“呆子。”
相见若不见,动如参与商。
启程离开香叶镇的时候,上官靖羽忽然不舍,这个农家小院竟然有了家的温馨。如果能永远留在这里,该多好?
可是,永远有多远?
她不知道,他知道。
东都已经乱作一团,皇宫内外重兵防守,太子爷直抵皇宫,限皇帝三日之内写下退位诏书,并搜遍全东都围捕萧东铭和上官凤,却还是一无所获。
连傅家都被包围控制,所幸傅家独子傅少鸿不知所踪。
事实上,在事发当日,汤伯就已经将傅少鸿和芙蕖藏在御羽山庄的地窖里。那里有足够的水和干粮,就算躲上大半年,二人都不会有事。
御羽山庄已经被人搜遍了,除了空荡荡的院落,太子爷连半个鬼影都没找到。
听着上头时不时传来的脚步声,傅少鸿道,“估摸着又在换岗了。”
芙蕖点头,“所幸小姐没回来,否则还不定会怎样。”
听得这话,傅少鸿蹙眉,“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整日惦记着你家小姐,有师父在外头,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还不如想想我们,难不成还要你我在这里洞房花烛,生儿育女,最后才重新带着一群小不点出现在大家面前?”
闻言,芙蕖一怔,面色瞬时红到了耳根,“胡说什么?”
傅少鸿挑眉,一把将她拽入怀中,“要用事实证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