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朴延沧在三河口舟师营中接到相善让他进虎安山议事的命令,不知是祸是福,第一时间请心腹存慧来商量。
当时朴延沧问存慧:“依你看,在这个时候,相中卿请我到虎安山,是为何事?”
存慧想了想,道:“慧料是让将军出任山师主将。”
朴延沧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道:“有这个可能。若真是如此,我当如何处之?”
存慧道:“将军已经被架到火上烤,身不由己。若是要你任山师主将,能辞则辞,但不可固辞。否则,将受到怀疑,则将军危矣。再者,无论如何,将军,你都不要做对虎安宫主人下最后黑手的那个人。
听了此时相善的话,朴延沧想到存慧说的话,再加内心真不想来趟这浑水,便道:“相美本是多年的山师伍百长,继任右将,明正而言顺,何必多此一举?”
“你是我心腹之人,不妨直言:一则,他还太嫩了,相真更是如此;二则,陶罐里煮鸡,现脚现爪的。”
如此肺腑之言,朴延沧不知该说什么。
“我原本是想让小虎接任山师主将,但草原上不比三河口,猫狗都成了精,因此想到你。我权衡再三,你是不二人选,幸无推辞!小虎就到舟师去。”
朴延沧在忠主与报恩两难之间艰难择决,想到虎安宫大势非自己能左右,思忖了一会儿,道:“大夫之令,不敢不从。但有一点,请大夫首肯:若须末将忝任山师主将,则樊小虎断断不可去任舟师主将。”
相善道:“小虎惯熟水性,正宜为舟师主将。”
朴延沧道:“大夫试想:末将一门,翁婿二人,同时任山、舟两师主将,大为不妥。”
相善笑道:“你虑得周到,我当然也想到过这一点。可是,一时之间,舟师主将实无恰当之人选。”
朴延沧再次思索,然后道:“若是相信末将,我愿推举一人。”
“请讲。”相善喜道。
“末将一直在注意观察虎安山大部族的有名武士,要说继任舟师主将的人选,唯伍百长荼天尺最善。此人武功不用说,人品也正。除此,末将无人可荐。”
相善道:“我得到秘报,怀疑荼天尺与瞫梦龙有不可告人的勾当。”
“可有证据?”
“拷问了几人,没有得到证据。”
“荼氏也是人多势众的部族,末将以为,没有证据,便不可轻下定论。有一点,末将非常清楚,瞫梦龙与荼天尺,交往并不多,两人的关系,也说不上亲密。如此重大的机密事,瞫梦龙怎会轻托他人?会不会是报信的人搞错了?”
“你所说,也不无道理。要是有证据,早下令杀了。考虑到正是用人之际,又需要安抚众部族,因此此前,我才让你不到万不得已,不需动他。”
“明白大夫之意。末将敢于拿人头举荐:荼天尺若任舟师主将,必然不反。”
相善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朴延沧道:“准确地说,是不敢反,因为他投鼠忌器。”
相善迟疑,朴延沧力荐。
多时,相善心想,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且如此一来,外人还以为荼氏部族也暗中参与了虎安宫政变,于是道:“我信你。但,小虎仍需到舟师去。”
朴延沧不好再说什么,想尽快辞退。
相善留朴延沧用宴。
两师主将的大事确定下来,相善以虎安宫名义上报枳都六公子巴平安,不过是备个案。
虎安宫令传到盘瓢湖三河口,荼天尺接任舟师主将,樊小虎、相真为副。
水上功夫了得的山师伍百长樊小虎,一直想到舟师为将,因各种原因未能如愿。这一次,虽然仅属“平级调动”,终于如愿以偿,非常高兴赴任。
但是,他知道新任主将荼天尺,绝不是省油的灯。
在父亲樊参和岳父朴延沧的双重教导下,樊小虎算得上是最懂规矩的巴国武士之一,加上他明白父亲樊参不希望因战事频发而暂时搁置旧仇的樊、荼两个部族,出现新的麻烦,因此,樊小虎虽然奉有相善的口头使命,并不打算让荼天尺太头疼,而是打算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
多年来以军营为家的朴延沧,回到三河口,交接完毕,并不多留,当天就去虎安山山师赴任。
当晚,在舟师主将营帐中,来自荼氏一个子部族的武士,也是荼天尺师弟的丁衍对荼天尺道:“春水来了,过冬的田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荼天尺堂兄荼七道:“不然,舟师中两个伍百长,一个樊小虎,一个相真,均是相善的人,这样的安排,还用多想为什么吗?猛兽眼皮底下,不敢坐大,正还要绻起脚脚为人。”
荼天尺道:“七哥说得在理。师弟你听好:不要给我惹事!”
新官上任三把火。次日上午,荼天尺令传各头目集中到他的主将账中点卯。
众人皆准时,独相善次子、伍百长相真迟到。
不多时,荼天尺见相真急急忙忙跑进来,语调调侃道:“相将军因何大事来迟?”
相真低头不答。
荼天尺道:“诸位,舟师营可有规矩?”
众人答道:“有!”
“得令迟到者,应受何样处罚?”
军中兼职文官、虎安山行人若春沛之子若孝答道:“重者斩首!轻者罚三十军鞭。”
荼天尺怒道:“来人!赏相真三十军鞭!”
以丁衍为首的几名行刑武士冲进帐来。
樊小虎等众人急求情,荼天尺不许。
见荼天尺为难相真,小头目朴鲲站了出来。
朴鲲,乃是前舟师主将朴延沧的族侄。他本来是想随朴延沧同去虎发山山师,但朴延沧认为带自己的亲信去赴新任,不够恰当,至少暂时还不恰当,因此只带走了情同手足的存慧一个人。
朴鲲为相真辩解道:“相真最近经常睡不好觉,必然是睡过了头,请荼将军宽这一次。”
荼天尺道:“军令如山,若都这样,如何带兵!再有求情者,同打三十军鞭!”
朴鲲怒道:“荼天尺,你听说过知恩图报这句话没有?”
“请指教!”荼天尺压住怒火道。
“在肾子岩,若非相真、朴将军求情,你已人头落地,难道忘了?”
“我没齿,也不敢忘了那一百军杖!”
朴鲲道:“记得便好。再者,你可能还不清楚,没有朴将军力荐、相大夫使力,你能任舟师主将?”
荼天尺听这话,陡然色变,冷笑道:“你说得好!我目今就报恩!我替朴将军好好管教你!将朴鲲拖出去,同样打三十军鞭!再有,召集大小头目,都来看看,违我军令,有何奖赏!”
刚才进来的武士们见主将发怒,丁衍又早是一腔怒火无孔发作,天赐良机,如何会放过,领头将相真、朴鲲二人提出营外。
众头目跟了荼天尺出账。
不多时,大小头目俱到湖滩上,还有舟师营的不少武士,也来看热闹,但谁都知道荼天尺的脾气,不敢作声。
几名武士将相真、朴鲲按倒在沙滩上。
荼天尺喝道:“开打!若你们打得轻了,鞭子就送到你们身上!”
“啪!啪……!”
重鞭三十,分别落在相真、朴鲲的臀部上,打得皮开肉绽。
行刑毕,荼天尺看也不看一眼爬在沙滩上的两人,转身回到自己的帐中。
从此,舟师肃然,军纪大整。
仅仅次日晚,就有人将此事传到虎安山相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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