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桓、樊云彤从枳都出发时,打前战的六公子府的行人(使者)率先出发了。
使者到了虎安山,瞫伯心不在焉接待完,令人送入馆舍,召属下商议。
瞫伯道:“这次大夫郑桓要来,其意果真是专为贡品?”
相善道:“一来收旧债,二来扬新威,三来坚战心。”
若春沛道:“相大夫之言,正是此理。盐水战败后,郁水成为重点战场,从势论,楚强巴弱,郁水随时有失去的可能。郁水一失,楚军可下丹涪水,兵锋直指枳都;枳都若失,我巴国首尾不能相顾。因此,君上极重视丹涪水。”
瞫伯服其论,道:“不可怠慢。”
苴怀道:“邑君,还有一事:枳都开出的贡品名册之中有一个必须品名,其中有天尺神茶。自从二十多年前为取神茶一次就死了十多人,先邑君于是下令从此不再采集神茶,如何办理?”
相善道:“先邑君并未下令从此不再采神茶,而是说若无江洲明旨,可不采神茶。依我之见,此次郑桓专门打条路来,本就是为宣示权威,如是推却不办,必以为我部不肯卖力。”
多人道:“相大夫之言有理。”
瞫伯道:“时下正是早茶采制季节,令荼氏采集天尺神茶。”
瞫梦龙一直未发过言,这时道:“听说同郑大夫来的是樊云彤,此人勇冠三军,我们打小就有交往,到时侯,我想去迎接他。”
瞫伯笑道:“此事不需你来发言,已有安排。既是如此,只要信使到了,你可随春沛到龙溪口接客。”
采神茶命令传到金巴山脚下、丹涪水岸边的荼氏部族,这里是虎安山大部族在丹涪水岸边最下游的一个子部族,主寨建在丹涪水支流砠梁河(后称石梁河)的入水口处。
本来,在再下游几十里远,还有一个麻湾洞,人数很少,不知来自何处,洞主称为麻大姐,洞中人全是渔姐渔夫,虽然也在虎安山大部族的地盘内,但历代虎安伯对麻湾洞不征赋、粮,不调武士,也就是不对虎安山承担任何义务,原因是有一年洪水,当时的虎安伯及其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同船在麻湾洞附近的江水中翻舟,幸得麻湾洞的人救了命,由于这个儿子、孙子后来都成了虎安伯,因此也就是麻湾洞人一次救过三个虎安山首领的性命。麻湾洞的人也从不惹事,与其他部族之间几乎没有往来,只有不能自给的盐等生活必须品,才与其他部族互通有无,就像隐士一样生活。
听到采茶命令,首领荼谨大惊道:“这,这,这,如何是好?”叫苦连天,召众人商议。
荼者,古意之一就是茶。且说这里荼氏,传说是神农氏的一个支系,擅于识茶、种茶,很多年前来到金巴山下的蜒水 边,听说山上有神茶,于是在此定居下来,探取神茶,种植茶树,遂以荼为姓,山中数个小部族归于荼氏。
天尺神茶出自金巴山顶的天尺峰。天尺峰,高耸入云,意为离天仅一尺之意。天尺峰顶,有天然生的茶树,其叶醇香非他茶可比,荼氏人为纪念先人神农氏,称为“神农茶”,久而久之,有人简称“神茶”,因峰名而又称“天尺茶”,是药用和饮用的极品,向巴主宫和虎安宫的贡品,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饮用,更是高档药材。
天尺神茶数量极其有限,常人无权饮用,于是荼氏人便借采神茶之机,采集神茶种或是小茶苗到天尺峰之下的缓坡地种植,渐成一座茶园,人称“天尺茶园”。不过,这等移植茶,品味自然要次一等,但仍是极品,据史载,后世乾隆年间,仍是贡茶。在当年,天尺茶园的极品尚不能用于胡弄巴主宫和虎安宫,每年仍要去天尺峰采神茶。可是,要采神茶,须过野人沟、怪兽岭等多处险地,所以每年采集神茶,都要死伤人员。荼氏人代代埋怨最先将神茶献给巴主宫的祖先。
多数人尚未到,有人来报樊氏部落樊芪求见。荼谨大喝道:“提樊参的人头来了吗?”
报告者吓了一哆嗦:“好像打的空手。”
荼谨道:“那他来做什么!我两家的仇,只有一个解法!正忙正事,他来凑什么热闹!给我打出去!”
老者荼观道:“樊氏数次来人,我看樊参是诚心诚意 何不一见?乱麻丝越缠则越紧,冤家宜解不宜结。”荼观乃荼谨亲叔,荼谨只好道:“看他这次又如何说!”
提到樊氏,荼谨不能不想起一桩旧恨。
———— 十四年前,猫儿沟樊氏部人从枳都回乡,坐小船过了金巴山荼氏寨不远,纤夫拉起吃力,大喊暂歇,六人在舟上休息片时。此时正值冬季,又遇多少年才见的天干,水位大跌,一人下舟去岸边活动筋骨,突然见前方一处低处的岩石缝上有股水冒出来。这人心想必是龙洞水,便想上前洗把脸,先捧来尝了一口。不想,这一尝,尝出好事,大喜,但压低声音道:“快来!有盐水!”舟上五人听见喊声,急来尝了,无不欢喜,又将缝口刨开,水越发大起来。一人喜道:“且休张扬,快回去禀报寨主。”
樊氏首领樊周得知好消息,比妻生了子还高兴。
第二日,天刚麻麻亮,樊周点起本部武士、石工匠人一百余人,分数舟直下盐泉之处,插上标记,开始量算,设计如何开发。
正当樊氏人搞得热火朝天之时,一队舟队从下游开上来,领头的正是荼氏首领荼伦及其长子荼谨。荼伦时年已过五旬,闻听樊氏来抢盐泉,披挂而来。
荼谨在舟上大喊道:“狼有狼窝,鼠有鼠洞,这里是我荼氏地盘,你们来打什么干帮!快快离开!”
岸上樊周长子樊参,时年三十余,与荼谨年纪相当,大声回叫道:“大江朝天,各有半边,这丹涪水上千里,也是你荼氏的!”
荼谨叫道:“那就禀报邑君,由虎安宫来决断!”樊参叫道:“丹涪水河滩上自来的规矩,谁先看见是谁的!何况,你荼氏敢来与我贵族相争!”
两不相让,剑拔弩张。樊参率先一箭,正中荼伦头部,瞬间点燃战火,在江上、滩上大战一场,各死数人,伤数十人。荼伦次子荼慎也受重伤。
这一来,冲突陡然升级。樊周见形势难控,天也快黑,先下令撤退,并急令人快报虎安宫。
荼氏人群情激愤,磨剑擦弓,誓要追击,荼谨理智,见父亲、二弟伤重,下令回寨,明日大战。
当晚,荼伦死去。死者为大,荼谨令先办丧事,然后大起兵丁,踏平樊氏。
瞫玉得到消息,正是晚间,连夜连晚亲自与山师将领瞫剑率一百武士出发,次日赶到荼氏部族,多方安抚。樊氏赔了多少好话、多少财物,才将事态平息。
事情虽然平息,樊、荼二氏从此结了大怨,老死不相往来。
荼伦次子荼慎在这一场恶斗中背部受伤,当时医治痊愈,不料事隔一年,发背痈而亡,荼氏人自然要把这一笔账也记在樊氏身上。
荼伦一妻二妾,人丁兴旺,共六子三女,正妻生荼谨、荼珍、荼观,一妾生荼慎,一妾生荼贤、荼良。此时荼珍已先逝。
荼谨之子荼天云、荼慎之子荼四、荼贤之子荼七、荼良之子荼十一等一班少年儿童亲眼见到亲人死于仇人之手,比荼谨兄弟还要恨樊氏入骨,齐聚宗祠,叩头发誓,刺腕出血,要找樊参报仇。
顺便交待一句后话:因此争端,盐泉开发一时搁下。又因冬天过后,春雨一发,那盐泉被江水淹没,再加后来战事不断,便一直没有开掘。至宋代,有人再次发现这处盐泉,直到清代才开掘出来,后来又没落。这处盐泉水,《舆地纪胜》卷一百七十四《涪州?景物下》有记载:“白马津……有盐官。”既置有盐官,必定盛产盐巴。
———— 想到这些,荼谨暗道:“难道杀父之仇,真要按虎安宫的调停,等楚国人被赶走了才能再报吗?可恶的楚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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