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的语气,永远都是他的不对、他的叛逆。
习司鼻子酸酸的,他挺直了身子,抬高了声音:“爹!我想明天再回去!让我多留一会儿!我还有事没做完!”
对面男人语气加重了,带着暗沉的眼眸森森压下来:“习司,你怎么和我说话的?”
少年身体颤抖了一下,声音也软了下来。
“爹……我就想和我朋友告个别。不多长时间……”
习钦眼里翻涌着风暴,骨节嘎吱作响,冷嗤道:“朋友?你来这种穷乡僻壤交朋友?爹怎么教你的?!你身为十大家族习家的继承人,还和这些人交朋友?这说出去不是笑话吗?”
他冷冰冰就下了定义,“你要知道,所有接近你的人,都对你有所图谋。”
习司咬紧牙关,拳头握紧了,他挤出几个字,否认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习钦冷笑一声:“你还小,根本不懂这些。等你站在高处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世界充斥着利益,所有接近你的人都对你别有用心。”
宽大手掌下,覆上一层偏执的控制欲,如同黑压压的阴云笼罩在习司的头顶。
耳边响起偏执又极致冷酷的话,“习司,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在无条件地培养你,也只有我无条件给予了你优渥的生活和他人无法企及的资源,若如不是我,这世界上还有谁会看这么培养你?”
习司捂着脸,缓缓垂下头。
……总是这样不顾他的想法,自作主张,妄图完掌握他的命运。
习家是阵法世家。自出生那一刻起,他就如同阵引般,被摆在了权衡利益与地位的那一盘阵法中,无数的丝线牵制着他。
无法动弹,尤为窒息。
地面上的碎纸屑被风卷起来,似乎在嘲笑着他无畏的抗争到头来只是一场笑话。
不,不是这样的。
内心有个声音越来越大。
习司想起来阿涟说过的话,他吞下满嘴的鲜血,咽下反驳的话语,将不甘压制在心底。
这是阿涟教会他的——隐忍。
少年拳头缓缓松开,还是服了软:“爹,我知道我错了,我给你带来了太多麻烦,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可能一无所有,温饱还是个问题……”
习钦满意了一些,连带着语气都柔和了一些,“小司啊,你终于理解为父的良苦用心了。”
习司挤出牵强的笑容:“爹,我把东西收拾一下,我就跟你们走。我真的知道错了,外面的日子太苦了,我受不了,还是回家吧。”
他乖顺低下头,说出违背了内心的话,“爹,回去我听你的……一切都听你的。我再也不会乱跑了。”
习司哀求道:“所以可不可以再让我留一会儿。求求你,就一会儿……”
他不想就这样不辞而别。
习钦对于习司的突然感觉略有欣慰,他松开习司的手,“一刻钟。”
管家撩起袖子往里走,干练十足,“少爷,还有什么需要的,交给我就好了。”
习司附在管家耳边低语:“能给我些灵石吗?回去还你。”
他知道阿涟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灵石。
管家一思索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先是看了眼外面的习钦,试探性开口:“少爷,你想要多少?”
察觉到习钦并未反应,管家松口气。修道者听觉自是灵敏,既然家主没说什么,大概是默许了。
“极……不,灵珠和下品灵石有吗?”
习司考虑了一会儿还是觉得给灵珠或者是下品灵石阿涟使用着方便一些。极品灵石放在这个镇子里,太招眼了,灵气外泄很可能引来心怀不轨之人。
管家是个人精,权衡利弊以后,拿出一大把灵珠和二十三枚下品灵石。
多了家主不愿意。少了,小少爷回去又会记恨他。
“少爷,我就这么多了,这些也应该够了吧。”
习司没说话,他盯着管家有些不满。
管家暗暗劝告:“少爷,这里生活的都是些境界低的普通人……留珍贵的东西,怕是有命拿,没命用啊。”
习司脸臭臭的。
他第一次觉得管家是个小气鬼。
超级、超级小气鬼!
习司伸手,理直气壮:“未契约储物空间有吗?”
管家眼皮一跳,顿感后背发凉,他斩钉截铁:“没有了,少爷。”
习司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那你能不能把我朋友也带回去?”
管家当即震惊,他疯狂示意习司不要接着说下去。
还想带外人回家?少爷交的朋友到底是什么人呐,才几天就把他家少爷迷的七荤八素。家也不想回了,就想身无分文留在一个破庙里。
再者说,家主可不允许习司有什么把柄和弱点。
习司明白了管家的暗示,泄了口气,摸了摸红肿的脸颊。
是啊,他还自顾不暇,要是带阿涟走了,也可能是进入另一个火坑。
……他实在是太弱了。
习钦背着手站在外面,望向远处,隐隐有些不耐烦。
管家小声催促道:“少爷,我们快些吧。”
……
飞行法器之上。
习司扶着栏杆,透过透明的防护结界往下看,灵船速度很快,几乎一个瞬间就穿越了随澄江。
他接近了那条在山顶看见的白色地平线,也看见了阿涟心心念念的倾月湖。
飞船速度太快,他只瞧见了一眼。
那片湖泊被白色所包围,如同一片圣洁的雪池。
习司下意识想要掏玉简把它记录下来,却发现他走的时候太过凛然,连玉简都没带……
管家边将浸泡药水的帕子贴在他脸上,边劝说着:“少爷啊,往后还是多听家主的话……”
习司捂着另一半脸,眼眶带着泪水:“好……”
管家欣慰点头,巴拉巴拉开始说着话:“要是少爷以后……”
习司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耷拉着眼皮,丧丧叹气。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没问阿涟要玉简联系方式。
阿涟可是他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也是他的第一个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啊。
习司背过身子,悄悄抹了把泪水。
管家心疼地问:“少爷,疼哭了?”
习司哽咽着反驳,“不是,我哪有那么脆弱。”
他只是感觉自己太没本事了。最弱的年纪遇见了想要交好的人,他却连让对方过得好一点的力量也没有。
当前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来源于习家。
习司忧郁地看向穿过的云层。
早知道当初骨头就软一点了,多拿点东西,给阿涟用。
啊……当初他是怎么走的那么有骨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