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没有说话,后背靠在沙发上,眯起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实际上意识早已沉入系统空间,向艾玛请教手术成功率有多高。
一如爱丽丝担心的那样,因为没有e型吞噬体基因的相关数据资料,艾玛也无法估算手术的治愈率。
沉默在休息区发酵,玲珑在沙发前面的空地上来回走动,脸上满挂焦躁与忧愁。白浩想劝她,又不知道说什么,总怕自己说错话惹她不高兴,于是只能跟着沉默。
璎珞两手紧握,十指相扣,一脸真诚地做着祈祷,尽管她求的神仙东西皆有,很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但是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去告诉她祈祷应该向一位神仙求,不应该用广撒网的方式,那样显得没有诚意。
这种沉默的确压抑,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有种幸福与温馨的气氛,那就像一个家庭在等待患病的亲人,虽不美丽,但很美好。
这种沉默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一名舰桥工作人员发来讯息,拜伦由卡布雷托地表发来联络,询问善后事宜。
唐方没有动,打发尼赫迈亚前去处理。就连之后克蕾雅劝他回房休息,养养今日所耗心神,他都没有同意,固执的坐在那里发呆。
他一向不钻牛角尖,一向不执拗,可是一旦钻起牛角尖,一旦执拗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头。克蕾雅的心情很无奈,很感动,也很复杂,她选择不说话,静静陪着他,等待“手术中”三个字变暗的一刻到来。
………………
不知过去多久。反正对面墙壁的仿古时钟的分针转了好几圈。
玲珑终于累了,不在沙发前面的空地来回打转,身子缩在白浩怀里。已然睡着。璎珞在旁边的沙发上,同样紧闭着眼睛。只是身上盖着一片薄毯,那是尼赫迈亚去而复返,看到女孩儿睡着,记起她这几天有些想要感冒的症状,于是回自己房间取了张毯子给她盖上。
另一边,克蕾雅枕着唐方的手臂业已睡熟,而唐方也是枕着沙发靠背,处于半睡半醒的迷蒙状态。
坐镇“座天使号”。并没有过多参与这场战争的克蕾雅尚且疲惫不堪,又何况是他。只是因为放心不下周艾,强迫自己在汹涌如潮的倦意下保持清醒……这很难熬,比演了几个小时塑像的白浩还要难熬。
休息室唯一保持清醒的只有白浩。不是他不想睡,而是他不敢睡。因为玲珑在他怀里,刚刚费了那么大功夫才把她哄睡,万一他也睡着,或者动作幅度过大惊醒女孩儿,让她记起周艾还在病房接受手术的事情,那就不好了。
所以他只能忍着不动。像个雕塑一般抱着她,好在拥有黑暗之心,他可以长时间当一个木头人。只是有些枯燥难熬。当然,也可以说是痛并快乐着,毕竟恋人在抱,可以闻到她的发香,可以看到她清秀的侧脸,可以感受到她心跳,这种感觉让他很迷恋。
玲珑跟周艾有些像,从不粘人,不似璎珞那般。像母亲疼爱儿子那样疼爱罗伊。说实话,这让他有些羡慕嫉妒恨。凭什么傻人有傻福,聪明人却要千锤百炼始成才。
玲珑说他很像唐大哥……他真想回她一句。“像个屁!”
人家身边红颜知己都快有一巴掌了,从萝莉心的芙蕾雅,到温柔心的芙蕾雅,到高冷心的周艾,再到真诚心的艾琳娜……再瞧瞧他,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当然,这些话他可不敢跟玲珑说,只能让它们烂在肚子里。
也只有在这种艰难时刻,她才会流露出女孩子对男朋友该有的依恋,让他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的份量。
白浩的心猿意马被一个微小的环境变化打断------病房门口led指示灯上“手术中”三个字被“空闲”取代。
他原本迷茫的眼眸射出两道精光,人一下子精神起来。
“手术完成了?”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叫醒玲珑的时候,斜对面仰头枕着沙发靠背的唐方也睁开微红的眼睛,挺直脊梁。
与此同时,病房的门打开,李子明捏着一条毛巾,一面蘸着额头渗出的汗液,一面从病房走出,看到外面的情况打了个愣,没想到他们一直在休息室等到手术结束。
唐方轻轻抽出被克蕾雅枕住的手,起身说道:“怎么样?”
李子明将毛巾搭在肩头,微笑说道:“很顺利。”
一听这话,他与白浩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落回肚里,有些庆幸,有些激动。
“她……醒了吗?”
他的声音有点大,吵醒了身边的克蕾雅,连白浩怀里的玲珑也睁开眼帘,只有璎珞轻微皱了皱眉,继续酣睡。
她太累了,这几天身体状态本就不好,今天又耗去许多心力,自然不可能像克蕾雅等人那样警觉。
“周艾姐……怎么样了?”玲珑麻利地从白浩身上下来,一连急切问道。
李子明望着唐方说道:“人还没醒……你们可以进去探视一下,不过一定要保持安静。”
几人没有多说什么,鱼贯走入病房。
爱丽丝把脸埋在一堆电子仪器中,正在浏览手术过程中仪器记录的历史数据。瓦伦丁站在病床旁边,面无表情地整理手术台。
唐方只是冲二人点点头,迈步走到床头。
原本弥漫肩颈的黑色斑块已经变的很淡,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到那些细小的纹理正在回缩……无光的皮肤重新恢复白皙与水润。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周艾依然昏迷。
他当然知道恢复是一个过程,着急没用,只要病情正在好转,便可以了。
玲珑看向瓦伦丁:“周艾姐什么时候可以苏醒?”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最少也要一两天的功夫。”他停下手头工作。一脸得意地道:“e型吞噬体可以把彩鳞当成生长土壤,岂不知肥料上太多,很容易把它烧死。”
他有理由高兴。对于他这样的医学工作者来说,能够战胜吞噬体。无异于在人生道路上竖起一座丰碑,那种成就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我累了,去休息一会儿,有什么问题可以到隔壁找我。”说完这话,老头儿将手术台升到半空,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朝门口走去。
知道周艾病情正在好转,一两天内便会苏醒,当全身放松下来。唐方终于感受到潮水般一波一波侵蚀身体的倦意,招呼几人一声,转身往外面走去。
途径爱丽丝身边时,见她一脸专注地望着那些数据,时而皱眉,时而舒展,完全没有以前那种媚态,虽然她今天并没有以艾蕊尔的姿态现身,却有着艾蕊尔的严肃与认真,不由得心头唏嘘。感慨好的生活与生长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你不累吗?”他停下脚步问道。
他们这些在外面等待的人都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更不要说爱丽丝这些实施手术的医生,只怕心理压力与体力透支更加严重。就算她不是一般人,身体撑得住不代表精神也撑得住。
“我不累。”爱丽丝认真说道:“关于e型吞噬体还有一些情况没有搞清楚,我必须抓紧时间进行分析工作。”
“你好像已经彻底融入‘座天使号’的生活环境,越来越不像原来的爱丽丝了。”
“哦?”她从显示器后面探出一张戏谑的脸,伸出舌头舔舔抹着淡红色口红的嘴唇,“可是我想吃你的想法一直不曾改变。”
唐方脸一黑,继而露出恶毒表情:“你不是已经吃过我了吗?”
“那怎么算!”这次轮到爱丽丝脸黑了:“我帮了你那么大忙,以身相许不是很公平吗?”
“我还帮了你那么大忙呢,”
爱丽丝眨巴眨巴眼。挤挤胸前那一线若隐若现的ru沟,戏谑说道:“那我以身相许。怎么样?”
唐方哑口无言……“你这个色女人。”
“咯咯咯咯咯。”爱丽丝发出一阵娇笑:“你们这些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真是太可爱了。”
唐方冷哼一声:“有本事你去勾引豪森。”
爱丽丝摇摇手指:“姐姐对大老粗没兴趣。”
“那我去给你找根牙签儿?”
“你……这个小流氓。”
唐方回头扫过克蕾雅等人,见他们没有注意这边。冲爱丽丝伸出中指,拍拍屁股往外走去。
周艾病症渐好的消息令他高兴,爱丽丝的荤话让他忘记战争中那些叫人不开心的事情,忽然觉得有这些人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爱丽丝望着他的背影笑笑,回头继续研究那些数据。
手术很成功,周艾的病情的确在好转,但是她依然对e型吞噬体基因有些不放心,觉得应该多了解它们一些,万一以后碰上类似的情况,可以起到参考作用。
克哈诺斯海战结束了,这两天内她就要离开“座天使号”,赶赴据此最近的“爱丽丝”分部,收拢那些离散手下,帮助唐方建立起一张辐射希伦贝尔大区的情报网。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艰难,会有许多阻力。
赎罪的路途当然不会平整。
找到属于自己的路,终结“爱丽丝”的罪恶,这是她与唐方做的约定,也是向玲珑与璎珞两姐妹的忏悔。
如果没有“爱丽丝”,她们或许不用受那么多罪,吃那么多苦,失去许多宝贵的东西,甚至家破人亡,与父亲天人两隔。
这是“爱丽丝”犯下的恶行,也是她的罪孽。克蕾雅说曾经的爱丽丝已经死了,现在“座天使号”上的爱丽丝,不是“爱丽丝”的爱丽丝。
她知道,那是女孩儿对她的安慰……克蕾雅总是那么温柔。可是她仍然能够从玲珑与璎珞两姐妹眼睛里看到那些复杂与纠结。
原谅的话很容易说,心里的感情关却并不容易过。所以,她学会了勉强自己,就像现在,尽管精神上很疲惫,却仍然硬撑着留在这里,一方面可以看护周艾,以防病情出现反弹,另一方面可以赶在离开“座天使号”之前,做点有价值的事情,来弥补她对众人的亏欠。
可以看出,玲珑与周艾很亲近,唐方也很重视病床上那个女孩儿,为此,她辛苦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唐方离开医学实验室后径直走回舰长室,好好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疲惫与那些淡淡血腥味,然后走到床头躺下,闭上双眼。
凯莉尼亚还在“镜光号”辅佐亨利埃塔、吉尔科特收拾克哈诺斯的烂摊子,艾琳娜在一旁观摩学习。回到“座天使号”后,巴菲尔也被他支去“镜光号”出谋划策。
一切……应该会步上正轨吧。
然后他想到周艾的病,从周艾的病联想到爱丽丝,又从爱丽丝想到斯莫尔。
爱丽丝留在“座天使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是时候送斯莫尔勋爵上路了。
斯莫尔……鲁尔斯……森巴特……图森纳……
图拉蒙与伊丽莎白该怎么处置,像赛克?巴卡尔说的那样进行公审?还法律以尊严,还法律以公信?还法律以神圣?
在这些纷乱复杂的想法中,他沉沉睡去。
………………
芙蕾雅与唐芸带回了“阿波菲斯号”。
当“座天使号”诸位船员重新看到这艘给他们带去许多惊恐,如今却变成一艘没有生气的幽灵船时,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当尼赫迈亚派出一支特遣部队登上“阿波菲斯号”,传回来的消息令人震惊。
船上的人都死了,无一活口,偏偏大部分设备完好无损,让人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好像一场致人即死的瘟疫瞬间席卷全舰,杀死了所有人。
要知道并非只有“阿波菲斯号”变成幽灵船,当初围攻“座天使号”的上百艘狮心王独立舰队战舰都变成这副模样,难不成那些战舰上的情况与“阿波菲斯号”一样?
许多人只是猜测,并不清楚事实如何。只有尼赫迈亚想到“座天使号”曾经陷入黑暗,并且许多人感到不适的情况,心里没来由生出一丝后怕与恐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