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些什么大玄机,邓兄快与我等道来。”在此的基本上都是有些学问,或者身负功名的,要说不想出仕为官,肯定是不可能。在这个文化下,大家都认为家中有人做官,身份地位就不同了,寻常家族立即飞黄腾达为名门望族,门槛都会给人踏破。
太子新政有千头万绪,江南士子们隐约听说过,与崇祯之前的大明旧制不同,一方面有人急切找到能够做官的门路,另一方面大家也关心究竟利益一事上,能有什么变化。
邓伯鋆笑道:“这国子监,其实还有一个本名,唤作干部学校,干部这词兴许是太子自己创的。太子反感父母官之类的称谓,主张官民一体,这也是符合殿下四民平等的理念的。所以殿下创了两个词,一个是干部,指的其实就是官员;一个是群众,指的就是老百姓。纵观太子新政,其实有两大主轴,一为民本,一为科学。科学我等会与大家说道,这民本实际上从春秋就有圣贤鼓吹,但是越到后来,更多只是流于形式,没有哪个帝皇愿意真的将老百姓作为国之根本。但咱们这位太子爷却不同,他颠覆了治民理政的概念,官员乃至朝廷不再是牧守一方,百姓也不再比作牛羊,而是比之国家之主。”
一群士子们听着都感觉耸人听闻,那带着青色幅巾的书生说道:“这……岂不是自己将自己给拉下来了吗?天子受命于天,代天治天下,太子这么一弄,岂不是纲常道理全乱了吗?”
邓伯鋆道:“旧的道理行不通,自然就创设新的道理啊。其实近几十年来,类似的东西不是没有,自比异端的李贽,还有王夫之、顾炎武这些人,无不是逐渐推崇民本这事,太子是在这些人的基础上进行了一番发展。说起来,太子有一位老师,名叫马恩,其着述已经轰动岭南,从他的书中就能看出来,太子受这位马恩大师的影响非常重。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君王以及官员所行之事,仅是利天下万民,保护百姓福祉。”
一个士子立即尖锐地指出来,“这学说虽然不是不通,但却毁了君王坐天下的法理,上三千年,君王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君王是受天命认可的。太子这么一改,天命不管用了,那便要受民意的认可,那民意驳杂,千口万口各执一词,又怎来的认可呢?”
“好问题啊,弘葆兄!这个事情也困惑了我许久,直到不久之前,我阅览国声杂志,上面就提到了这事。民意或许繁杂难断,不可具现琢磨,但有些东西却能够清楚,那便是庶民吃饱穿暖,且安居乐业,不畏惧天灾兵燹,有所教化、有所医疗、有所赡养,按照太子和那位马老师的思路,君王亦或朝廷如能对外使国家不受外敌侵略,对内百姓安康,强国富民,那百姓自然认可;如做不到,那百姓就不认可。”
“什么?这岂不是胡闹,若是遭了天灾,或者有别有用心之人鼓动,按照这套理论,岂不是只要朝政不平,草民起来闹事就是合情合理的了吗?”
邓伯鋆饮下一杯酒,叹道:“没错,咱们这位太子爷,气魄太大,他就是自信新政后的大明能顾好天下人,能使百姓安居乐业。我先前也是不信的,直到我学懂了太子两条主轴中的另一个——科学。”
“所谓科学,大体是来自格物致知一类的旧知,马老师的着作中谈论,凡世间万物皆有其运行道理,不论星辰运转,或者天时农事,君子探析事物真理,则可善假于物,即事半功倍。举例来说,以前明军遇到满洲兵,难以胜之,是勇气不足,战法不利,更也是武器不佳。如今清兵在复国军面前,土鸡瓦狗而已,这是为何呢?就是因为有贤人穷究火器之法,精研出威力巨大的连珠火铳、巨炮等物,携此利器,明军驰骋战场,清军如何是对手?能懂得事物运行道理,使人善假于物,可致兵精器盛,百姓多产而多能,是为生产力也。
马老师甚至还提出来,衡量文明君子与粗莽蛮夷的最根本的标准,就是生产力之高下。我泱泱华夏何以贵于建奴这类蛮夷,是因我华夏生产力强,能耕田水利,能制造各类器物,而蛮夷只懂得茹毛饮血、烧杀抢掠。蛮夷何以胜我,自是因为其掌握了一定的生产力,如祖大寿等人为其献火器,掳走关内百姓为其生产,再加上我大明自甘沉沦,才有这几十年的天下大乱。如今太子重夺南京,大明势起,正是因为大明引入各类科学技术,生产力进步了,地少人缺而钱粮足,兵少将寡而战力大,这就是生产力的差异了。”
一众士子们听得都觉得晕了,但是里面似乎还真的有些道理,只是一时还难以抓得住。
邓伯鋆大笑道:“我算是明白了,大明重盛,是太子革新圣贤之理,以此论而治军治政,从而取得成功。所以这里说回新政的事情,现在朝廷取官,虽然也是科举,但形制非常不同。学子们要进入那叫做干部学校的国子监,去学习这些东西,我听一位朋友说,太子管这一套理论为‘明学’,说白了以后就是我大明国学了。想要当官,不懂明学那肯定是不成,所以就得要在国子监读书了,这里面不仅是明学这类圣贤至理,还有教授各种细微办法,里面教授们称之为学科,包括农学、商学、工学,乃至行政学,不一而足,我也借了几本书看,也是茅塞顿开。真是学的越多,越感觉这明学,真是救世奇说。”
他看了看众人,从这些人的表情上就能够推断出他们的接受程度。一些比较务实的家伙已经非常热切,恨不得早入国子监;但还有一些人则更冥顽不灵一些,觉得变革祖宗之法要不得,更多还有取消八股取士后对自我的迷茫。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平稳过渡到一个新的时代的,没有办法自我变革,最终其实也就被时代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