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房门,沈云黎将昏倒地女孩放在床上。
她的拖鞋顺势掉落在地板,白皙的脚背映着清晰可见的伤痕,以及隐隐渗出地血迹,沈云黎表情没有什么波动,他拿出酒精棉签,轻轻擦拭着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处理好之后,沈云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望着床上的女孩,睡梦中依旧拧着眉,传递着她的不安恐惧难过。
他敛下眼中一闪而逝的情绪,走出了房间。
a市一家西餐厅内,两个穿着衬衫的男人相对而坐。
靠着墙壁的酒柜摆放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名酒,长方形的餐桌上铺着雪白整洁的桌布,灯光下,白色骨瓷餐流淌着暗光,在桌布上投下一方灰色的暗影,玻璃杯中上好的葡萄酒静静诱惑着人的唇舌。
“升职够快的,恭喜。”
玻璃杯在空气中碰撞,发出一声薄脆的轻响。
融合着汤力水的卡巴度斯酒,还未流至喉咙,就已经充分渗入舌苔,残留着浓郁的果香。沈云黎眼神放空,任由酒的味道在胸腔弥漫,冲淡一天的压抑和疲惫,静静享受着这片刻的舒适和事业带来的满足。
“运气好,多亏了乔副局长。”沈云黎轻笑。
今天,他被任职为zero大中华区的cmo。
升职cmo或许不是什么难事,但二十七岁坐上这个位置,就没那么简单了。
还记得几年前他刚到公司的时候,zero刚进军中国,公司也只是一个挂着zero旗号的空壳,甚至连中文名字都没有注册。
zero来自法国,是一家非常有沉淀有底蕴的外企,旗下主要经营男性奢侈品,衣服箱包香水等,与当下耳熟能详的奢侈品牌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它太低调了。
他的名字即是品牌,历经百年不倒,古老,神秘,尊贵,高端……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则广告,或许皇室御用就是最好的代言。他始终隔离着世俗,这不是傲慢,而是身为贵族的风度。
但在时代奔涌的洪流中,他必须紧跟着新鲜血液的步伐,否则这个古老的百年品牌,也只能消失在历史的年轮里。
因此,他进军了中国,落座于繁华的首都a市。
得到zero入驻中国的消息,初入职场的沈云黎辞掉了待遇优厚的工作。
他喜欢这个品牌,他想在这个品牌开辟世界市场的战役中,留下自己的名字。
但万事开头难,当他进入公司之后,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象地那么简单,公司在国内连中文商标都还没有注册。好几个去工商局的同事都无功而返,繁杂的程序一级一级往下批要等几个月,而公司显然是没有这么多时间可以浪费的。
最终,这个工作落到了沈云黎头上,他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调查了工商局负责这项工作的人,直接找到乔副局长。
在他说明了来意和事情的急迫之后,原以为还要再废些功夫,没想到乔副局长直接将文件留下了。
“今天,你直接来找我是不符合程序的,但我欣赏你做事的风格。”
直到现在,沈云黎都记得那天下午他说的每一个字,以及那和善的笑。也是从那天开始,他知道,机会都是自己给的,而有时候,机会需要不择手段。
zero,零遇。
半个月后,工商局的审批文件发放下来,沈云黎也在公司初露头角,得到高层的赏识,渐渐地,如鱼得水。
所以,乔副局长在他的职场生涯,是位很重要的人,虽然关系没有多紧密,但后来也在暗中帮了他不少。
“乔副局长是个好人,可惜。”夏晟闻摘下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斯文败类的形象立即沦为败类,“只不过那小女孩儿,长得那么可爱怎么会没人要,不会是……乔副局长的私生子吧?”
沈云黎倒酒地动作一顿,和乔副局长认识这么长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始终疏离的有分寸,而他也不了解他的家庭。
家人,是乔云海的禁忌。
“应该不是。”沈云黎仔细品尝着杯中的美味。
“那你真的要把那女孩儿留在家?”夏晟闻饶有兴味地望着对面的人,他可不觉得他的朋友有这么善良。
餐桌上酒瓶的影像优雅迷人,沈云黎注视着瓶身上自己的倒影,渐渐的浮现出那张惨兮兮的小脸。
“明天我联系下她的家人。”
回家刚推开门,沈云黎就听到一声巨响从卧室传来,他顾不得换鞋,迈开修长的双腿朝卧室走去。
打开灯,一室明亮,厚厚的窗帘紧拉着,女孩儿惊恐地坐在床上,地上是支离破碎的玻璃杯碎片。
在她警惕抗拒的目光中,沈云黎慢慢走近床边,试探地开口:“小乔?”
逆光中的轮廓渐渐清晰,与下午的男人逐渐重合,乔眠紧抓着被子的手渐渐松了几分,连带着拧起的眉梢都低下来。
也许是因为,他朝自己伸出那只善意的手。
“叫我甜甜。”
甜甜?
沈云黎这才发现,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爸爸去世的时候没有说话,家人不要她的时候没有说话,不同于其他小孩子的软糯,她的声音是那么清冽冷静,和甜甜两个字相差甚远。
“叫什么名字?”
“乔眠。”
“今年几岁?”
“十二岁。”
一问一答,氛围显得颇为和谐,只不过和地上闪着寒光的玻璃碎片有些违和。
十二岁吗?
沈云黎坐在床边,注视着面前过于瘦小的人,似乎比同龄的孩子矮一点。
“有你妈妈的联系方式吗?”仔细观察着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明知道这句话会撕开她血淋淋的伤口,但沈云黎还是问了。
乔眠的目光瞬间愣住,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中一丝丝变得清明,因他靠近而产生的温暖,也随着这句话的出现冷却。
“我可以照顾自己,明天我会走的。”
始终直视着她的沈云黎眸光微闪,心脏被一股微小却倔强的力量拨动,好似一张锋利的铁片沉入湖水,荡起细小的涟漪,转瞬又恢复平静,只湖心还在月光中冒着几串气泡。
过了片刻,沈云黎抬手轻轻触碰她受伤的额头,纱布上渗出红色的血迹,不知怎么回事,想好的话却有些说不出口。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以后你可以住在这里。”
无边的阴冷黑暗里,乔眠的眼睛又燃起一丝细小的明亮。
小孩子的心思最是不懂伪装,沈云黎看着她的情绪变化,棱角分明的轮廓也添了几分少见的柔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乔眠指着地上碎掉的玻璃杯。
明亮的灯光充斥在房间每一个角落,她仿佛看见了世界上最后一根稻草,她无力地抓住,她得乖巧一点,她得讨好他。
“没事。”沈云黎淡淡地扫了一眼。
麻木的心脏终于感受到了温热,乔眠的眼角渐渐湿润,悲痛和感动,齐齐冲向眼眶。在爸爸和弟弟下葬的这天,在家人不要她的这天,她在一个陌生人这里感受到的温暖。
“谢谢你,漂亮叔叔。”
“……”
沈云黎的眸光滞住,漂亮?他认了,但27岁是该被叫叔叔的年龄吗?
“叫哥哥。”
“叔叔。”
“……”
作者有话要说:沈云黎: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