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得刘玉清黯然泪下。她嘴唇蠕动着刚想说话,忽而目光越过钟紫苑的肩头看向她的身后。她面上不由一僵,瘦弱的身子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钟紫苑一愣,随即回头。就见一个衣饰华丽,面容美艳的女子正扶着采莲的手,款款而来。这女子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本该鲜嫩活波,却偏偏学着轻薄女子的做派,画着精致的妆容,走路时极有韵律的摆动着腰肢,看上去带着一股浓浓的风尘味。
“是琴姨娘?她来做什么?”彩霞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高度警惕的备战状态。
钟紫苑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站起身拦在了刘玉清的床前。抱琴径直寻了一张椅子坐下,而后蹙着眉尖细细扫了钟紫苑几眼,才对躺在床榻上的刘玉清,细声细气的说道:“见过王妃姐姐,恕妾身怀有身孕,不能向王妃姐姐行大礼,还请姐姐见谅。”
她说话的语气虽然温温柔柔,可看向刘玉清的眼神却充满了挑衅及得意。刘玉清忍着气,虚弱的道:“不必多礼!”
抱琴的手示威似的在平坦的肚皮上轻抚着,而后暗暗丢了一个眼色给采莲。
“见过王妃。”采莲微微屈膝对刘玉清行了礼。而后昂起头傲然道:“彩霞,还有这位郭夫人,见到咱们姨娘为何不行礼?”
“郭夫人?”彩霞,刘玉清皆诧异的望向一身素白的钟紫苑,刘玉清这才从自怨自艾中回过神来,惊诧的低呼道:“钟妹妹,你这是......”
“我的事待会再说。”钟紫苑微微一笑。对上抱琴挑衅的双眸。她这才发现,眼前的琴姨娘居然有一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琥珀色眸子。她楞了楞,才含笑道:“看来琴姨娘是极为守规矩之人。”
“那是当然。”采莲得意的道:“王爷将这偌大的王府后院全部交给咱们姨娘打理,若是没有规矩,如何能成方圆。”
钟紫苑灿然一笑,倒是稳稳的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她挑起眉头,含着微笑道:“说到规矩。姨娘也应该知道。自古以来就是嫡庶有别。各府里的姨娘不管再得宠,也只是半个奴才而已。碰到那些厉害的主母,一样能捆了发卖出去。不知你哪来的勇气。要求你家主母的客人,还有贴身丫鬟来向你行礼?啧啧啧,这样的规矩说出去,只怕会成为满长安的笑话。还是等姨娘什么时候成了侧妃。再来耀武扬威吧!”
“你!”抱琴的一张俏脸气得通红,面前这个始终嘴角含笑的女子让她十分的不自在。尤其是那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琥珀色眸子。亮闪闪的,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自己的可悲。
抱琴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展颜一笑,道:“这位郭夫人真是好厉的口舌。难怪会头簪白花,身穿素裙。想必你那夫君就是被你口舌所伤,才会活活气死的吧!”忽而她又捂着嘴娇笑道:“郭夫人勿怪。妾身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她这话可真是无比恶毒,刘玉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半天都喘不过气来。
钟紫苑的眸子蓦然变得冰冷,犹如一把锋利的利刃直直朝着笑得越加欢快的抱琴插了过去。抱琴笑容一僵,随即又冷哼一声,比口舌她从来都不会落与人后。就算这个郭夫人是王爷的心上人又如何?她一个寡妇难道在王爷的心中能胜过自己肚中的孩儿?
她自个咯咯笑得正欢,钟紫苑却缓缓起身,一步步的朝她逼近。抱琴惊异的瞪着她,警惕的道:“郭夫人,几句玩笑话而已,何必介怀!”
说话间,钟紫苑已经逼近她的身前。采莲惊叫一声想要过来阻挡。钟紫苑袖口轻轻一挥,一股异香飘出,采莲“砰”的一声毫无知觉的倒了下去。抱琴也嗅到了那股奇异的香味,立刻头晕眼花软倒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钟紫苑却取下头上雪亮锋利的凤头钗狠狠扎向她的人中,剧烈的刺痛将她从昏迷的深渊中硬生生的拉了回来。
疼痛让抱琴的脑子暂时恢复了清醒,可她的身子却依然软绵绵的不听使唤。抱琴对上钟紫苑几欲喷火的愤怒眸子,心中终于害怕起来。
“来人......”她刚一张嘴尖叫,钟紫苑已经扬起手臂,一巴掌狠狠甩了过来。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她的左脸被打的重重偏向一旁。
这一巴掌,又狠又准,直打得她半边俏脸高高肿起,眼泪水更是“哗”的一下,流了出来。抱琴羞愤交加,不可思议的道:“你敢打我?”
就听钟紫苑冷漠的说道:“为何不敢打?我乃堂堂武显将军郭承嗣的夫人。我的夫君为为国为民在战场上拼死征战,岂是你这个以色侍人,不知尊卑的东西能够轻言玩笑的!这一巴掌,是教训你出言不逊。”
话音一落,又是一巴掌狠狠落在她的右脸。迅速的,抱琴的右脸也高高肿起,与左脸变得十分相称。看上去就像是个透亮的猪头。就听钟紫苑继续冷漠的说道:“这一巴掌,是教训你不敬主母”
“这一巴掌,是教训你对同样出身的姐妹心怀歹念。。”
“这一巴掌,是教训你仗着身孕横行霸道。”
“这一巴掌,是教训你.......”
随着抱琴的阵阵尖叫,“噼里啪啦”十几巴掌已经利落的打了下去。把一旁的刘玉清,彩霞看得目瞪口呆。
抱琴一张如花的俏脸很快涨成了一个紫红色的猪头,就连眼皮都肿了起来,她原本愤怒的眼神也渐渐变得畏惧惊恐起来。
刘玉清虽然觉得心里痛快,到底还是怕抱琴的肚子会出问题,到时钟紫苑就会很麻烦。她虚弱的推了彩霞一把。焦急的道:“快,快去拉开她,别让她闯祸......”
彩霞这才慢腾腾的走过去,假模假式的劝道:“郭夫人,别打了,仔细手疼。”
钟紫苑这才甩着手腕停了手。这十几巴掌下去,她自己的手掌心也发红了。此刻的她无比想念雪姬与玉姬。要是有她们俩在身边。教训人的时候哪里需要自己动手。
抱琴流着眼泪,无比怨恨的嘶喊道:“你等着,王爷一定会杀了你。杀了你......”只是她的脸又热又疼又麻,肿得太过厉害。连带着她说出的话也含含糊糊,让人听不清楚。
钟紫苑却像听到了抱琴心中愤怒的呐喊,她扯了扯嘴唇。面上浮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慢条斯理的道:“琴姨娘定是在心里盘算。怎么到王爷面前告状报仇。可为何你受了我这么久的折磨,尖叫声几乎半个王府都能听见,却至今没有一个人出现救你,包括那个视你如珠如宝的王爷。你不妨自己好好想想吧!”
抱琴悚然一惊。猛地住了嘴。
钟紫苑见这个张狂的琴姨娘终于被镇住了,她轻轻一笑,转身回到刘玉清身边。刘玉清虚弱的急喘着。嗫嚅道:“这样不好,她还怀着孩子呢!”
钟紫苑眉毛一挑。恨铁不成钢的道:“她不为自己孩子积德,又要你来操什么心?刘姐姐,你往日的心气都到哪里去了?怎么能让一个姨娘欺辱你到如此境地!”
刘玉清眼眶一红,小声道:“她,我从来都不曾放在眼里......”钟紫苑瞬间明白,刘玉清始终是骄傲的。她心中放不下的是朱毅,或者是说放不下心中那段憧憬美好的初恋,正是初恋的失败才会让她如此万念俱灰。
“所以,你就把一个心中从来都没有你的男人死死揣在心窝里?你把自己变得如此卑微,也不管那些真正关心你的人是否会伤心,也不管那个男人根本对你的自我折磨毫不在意,也不管你的尊严已经被你自己牢牢踩在脚底践踏。这样,真的值得吗?”
刘玉清呆了呆,随即眼眶大红,大颗大颗的泪水无声的流了出来。钟紫苑叹了一口气,轻拍着她的手背道:“好了,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眼泪流干了,心里的苦也就过去了。谁这辈子还不会遇上几个混蛋呀,遇上了也只能自认倒霉,权当是被疯狗咬了呗!只要想开了,你也算是放过了自己,以后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要过呢!”
一席话,说得刘玉清破泣为笑,心中果然没有那么堵得慌了。
说话间,采茵端了一碗浓浓的热米汤走了进来。她进屋就瞧见了满脸红肿,瘫软在椅子上的抱琴和毫无知觉的采莲,她诧异得道:“琴姨娘这是怎么了?”
钟紫苑毫不在意的道:“琴姨娘出言不逊,被我教训了一顿。不过你可以让你们王爷放心,我全部都是对着她的脸招呼,绝对没有动过她肚子一下。出了这个大门,她的肚子若是有什么好歹,可与我,与王妃没有任何关系。”
采茵暗暗吃惊,她原本以为这位看似清丽娟秀的钟小姐与王妃一样,也是胆小心慈的。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是个如此心狠手辣的主。
虽说姨娘的确是算不得什么正经主子,可也没有她这样一言不合抬手就打的,这打得分明是整个王府的颜面。偏偏王爷那边得了信,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采茵心中暗暗称奇,对上钟紫苑时也越发谦恭小心。
其实采茵哪里知道,这几个月在上京的遭遇,已经让钟紫苑变得心如铁石。该硬的时候,绝对不会有一丝柔软。
琴姨娘口不能言,看向钟紫苑的眼神却充满了惊惧。此人难道真是有神通在身吗?不但能轻易制得自己不能动弹,居然还能窥破人心?
抱琴的确一直在暗中盘算着,要借肚子的里的孩子出一口怨气。谁知她还没有想出具体的法子,就被钟紫苑当面叫破,看来先前的盘算也要全部作废了。
其实钟紫苑真算不上是什么先知,用屁-股想都能知道。以琴姨娘这样浅薄,张扬,不肯吃亏的性子,自然不会甘心无声无息的吞下这口恶气。而她唯一能利用的,也是最有力的武器,就是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钟紫苑可不想事后再吃这个暗亏,所以还是先挑明了才好。
采茵嘴角抽了抽,她无奈的将手中的米汤交给钟紫苑。而后出去叫来几个婆子,抬着软兜将不能动弹的抱琴,采莲给弄走了。
刘玉清被钟紫苑这么一骂,似乎清醒了过来,终于不再抗拒进食。彩霞小心的将她扶起,钟紫苑则吹凉了手里的米汤,慢慢喂进她的嘴里。
“这些事还是让我来做吧!”采茵弄走了琴姨娘后,忙过来接了钟紫苑手中的碗。她搅动着碗里的米汤,陪着小心道:“钟小姐,你方才所提议的小厨房之事,我已经禀告了王爷,王爷应允明天就会把需要的东西送过来。”
钟紫苑点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辛苦你了!”
采茵微笑道:“钟小姐客气了,这些本就是婢子该做的。”她踌躇片刻,又继续道:“这些日子王爷总是十分忙碌,很难有时间在府里好好休憩,才会纵着琴姨娘没了分寸。”
采茵这是间接的为琴姨娘之事向她解释呢!钟紫苑轻轻一叹,道:“原本只是一个蠢妇而已,可就怕蠢妇起了歹心,那就让人防不胜防。”
采茵轻轻一笑,道:“钟小姐多虑了,经过今日这场教训,只怕再蠢的人都会心生畏惧,哪里还敢再生歹心。”俩人相视一笑,便把琴姨娘丢到了脑后。
刘玉清喝完最后一口米汤,已经倦极,又昏沉沉的闭上眸子睡了过去。钟紫苑轻轻将锦被为她拉至肩头,再次探了探她的脉博,发现跳动的比先前要有力许多,才松了一口气。
钟紫苑开了几张补气养血,调养身子的方子交给采茵,请她代为抓药。又对彩霞细细交代了饮食方面该注意的事项。刘玉清这身病本就是长期心绪难安,郁郁寡欢,不思饮食才落下的。只要好好调养,放宽心情,自然也不难养回来。
忙完这一切,采茵才含笑对钟紫苑道:“钟小姐,王爷已经在归燕阁恭候多时!”
“该来的总是要来!”钟紫苑拢了拢鬓边的乱发,淡然道:“前面带路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