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紫苑走后,刘玉清喝退了身边的丫鬟,婆子,只留下刘夫人一人。她低头绞动着手中的帕子,良久后,才怅然问道:“母亲,你和紫苑妹妹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刘夫人听出她语气中淡淡的忧伤,心中一阵难过。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笑容,语气轻快道:“你这孩子就爱胡思乱想,我与紫苑也久未见面了,话都没有说上几句,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刘玉清手上一顿,她定住心神抬起头,一双幽深的眼眸静静的瞧着刘夫人,一字一句道:“母亲向来待紫苑妹妹极好,从不会像今天这样对她疾言厉色。再加上紫苑妹妹先前也是言语晦涩,我就猜到你们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顿了顿,她又诚恳的说道:“我知道母亲事事都是为了我。可真要是为了我好,就不该挡着紫苑妹妹的话头。您什么事都想瞒着我,如果等到我嫁进了睿亲王府,这些麻烦才爆发出来,我岂不是会更加束手无措。”
刘夫人只觉得一阵心痛如绞,她狠狠的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腥味,才艰难道:“玉清,你听母亲说......”
刘玉清自顾自的打断了她,继续猜测道:“可是因为睿亲王是迫于皇上,太后的压力才肯娶我,其实他对我并无一丝情义?又或者是他早就有心仪的女子,只是迫于身份不能纳为王妃,所以母亲还有紫苑妹妹都怕我进了睿亲王府会受委屈?”
她怅然的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些我早就想明白了,睿亲王并未见过我,以前议婚就被他一口拒绝了。这次他肯娶我定是为了给太后冲喜而已。”
她的视线不由投到那件美轮美奂的嫁衣上,心中钝钝的疼痛着,惨然一笑道:“没有关系,只要他肯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与他过日子!至于他心仪的女子,大不了等大婚之后,我再做主纳她进门。以后我和她一起好好伺候王爷也就是了。”
刘夫人看着她明明脆弱却要故作坚强的笑容。还有她那似一阵风就能被刮走的窈窕身子,心中不由酸楚难当。想到一味的隐瞒对刘玉清来说,未必就是好事。刘夫人终于说道:“这么想就对了,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玉清,你要知道,这世间的夫妻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几对在成亲前就是互相倾心的。
那些白首之约。山盟海誓都是戏本上编出来骗人的。尤其是睿亲王这样的身份,他的正妃只有你这样出身高贵的女子才能做,其她外面的女子,就算是叶梅苏之流。最多也就是通房侍妾,就连侧妃都捞不上,只要你进了睿亲王府后能早日生下嫡子就什么都不用怕。你看你父亲的那几个侍妾个个年轻貌美。可又有哪个敢在我面前玩花样,生下的孩子还得老老实实称呼我一声嫡母。”
刘玉清不由苦笑道:“母亲。我还没有成亲呢!你就开始教我如何辖制侍妾,庶子,庶女之流了吗?”
说到这个刘夫人就有些恨铁不成钢,她忍不住伸出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在刘玉清的脑门上使劲戳了一下,恨恨道:“说起来,这些早就是你该学的,可你总是傲着不肯理会,这会子我就算是想教,你又如何能够领会其中的精髓。你要真学会了这些手段如今我倒不用这么操心了。”
刘玉清傲然一笑,道:“母亲,你不用担心。我若是有福气的,自然会得到王爷的看重和疼爱。若我是个福薄的,好歹我是御旨亲封的睿亲王妃,最多也就是守着一颗心过清静日子,任她是谁也越不过我去。要是为了争宠暗地里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倒是会让王爷看轻了去。”
刘夫人知道刘玉清的性子素来执拗,她也拗不过只得悻悻作罢。不过好在她暗地里做了几手准备,自信可以护得刘玉清的周全。
母女闲话时,院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刘夫人忙站起来,面露喜色道:“定是外面的宴席完了,你父亲叫人来催着发妆了。”她忙打开绣房大门亲自迎了出去。
刘玉清话虽说的傲然镇静,可到底年轻,事到临头心中还是又慌又乱。她忙端起桌上的粉窑红底描黄牡丹茶盏,放在唇边慢慢的抿着,试图压住心头那突兀的慌乱。
就听外面一个婆子尖着嗓子嚷道:“夫人,不好了,那睿亲王突然发疯了般跑到花厅里将蜀王世子打了一顿。然后又嚷着说什么弄错了,他要娶的不是咱们家小姐,然后他,他,他......”
刘夫人厉声喝道:“快说,他怎样了。”
那个婆子拍着大腿,愤愤不平道:“睿亲王他居然一个人骑了马扬长而去了。临走前他还说,这场婚事就此做罢......”
刘夫人气急败坏,尖厉的喝道:“胡闹,胡闹,简直是胡闹。御赐的婚事岂是他说作罢就能做罢的,他想成为整个长安城的笑话吗?老爷呢,老爷也不拦着他?”
那个婆子收了嗓门,嘟囔道:“老爷倒是想拦,可他也拦不住呀......”
接下来的话,刘玉清再也听不清了,她只觉得手中小小的茶盏似有千斤重。她再也捏不住了,“哐”的一声掉在她脚边青石铺筑的地面上,瞬间被摔的四分五裂。
溅起的瓷片恰好划破她的布袜,在她的脚踝处留下了一道细细的划痕。一丝淡淡的血迹慢慢透过雪白的布袜浸润出来。
她怔怔的坐着,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刘夫人闯进来,看着刘夫人嫣红的嘴唇在她面前不停的张合着,看着刘夫人一脸焦灼的呼唤......可惜她的耳朵已经听不进一个字,她的喉咙里就像是被厚厚的棉花给堵住了,发不出一个音节。她的心渐渐被剧烈的痛楚,还有强烈的耻辱感所淹没。
四周的空气似乎被凝住了般。让她觉得每一下呼吸都是那样困难。她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随即眼前一黑,彻底的昏厥了过去。
绣房里传出刘夫人呼天抢地的哭叫声,刘玉清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慌了手脚,叫大夫。找老爷的。还有四处乱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满满一院子琳琅满目,奢华精致,金光闪耀的大红嫁妆礼担。此刻却无人理会。那冷嗖嗖的寒风使劲的刮着,将树梢上,屋檐上的铺盖的厚厚雪绒刮下了不少,渐渐掩盖了这满地的妆匣笼箱.......
马车轮子咕噜噜的滚动着。厚厚的猩猩毡将车厢隔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缝隙。可朱斐的呼痛声,还是时不时的传了出来。
朱斐那张妖孽的脸庞上此刻就像是打翻了颜料铺子,五颜六色,色彩缤纷。钟紫苑拿着棉球细心的给他破溃青紫的嘴角上了一些止血药后。忍不住怒气冲冲道:“你是不是傻呀!站在那里任他打,不还手也就罢了,居然还不知道避一避。这嘴角被打破了还是小事。要是连眼睛都被打瞎了可怎么得了。”
朱斐半眯着高高肿起的熊猫眼,摸着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嘴角。苦笑道:“算了,我暗中算计了太后,本就心中有愧。让他这么打一场,心中反倒是舒服了些。”
他忽然抿嘴一笑,慢慢附身靠近了她。因为靠的太近,他那双潋滟的凤眸几乎变成了可笑的斗鸡眼。钟紫苑被他笑得心中有些发毛,她带着几分戒备收回了手,努力往后斜着身子,与他拉开安全距离后。才警惕的说道:“有话快说,别在这装神弄鬼的。”
他眯着青肿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面色诡异的问道:“喂,你说你一没胸二没屁-股,长相嘛!顶多算是中上而已。快说说看,你究竟是怎么从叶梅苏手里勾走毅的?”
钟紫苑定定的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慢慢危险的眯起。他忽然心生警惕想要往后躲,她却飞快的伸出手指戳在了他面上的伤口处。
“哎呦!要破相了。”朱斐惊惧的捂着脸,痛叫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钟紫苑举着手指得意的笑道:“可惜我是女子不是君子,难道你没听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吗?”
朱斐悻悻的说道:“脾气这么坏,还喜欢动手欺负病人。真不知道小郭子还有毅,究竟是看上了你什么。”
钟紫苑收了顽心,微微叹口气道:“别说你了,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招惹上睿亲王的。对了......”她看着朱斐,一脸奇怪的问道:“方才为何你要默认是我的情郎,这种事不是应该交给承嗣来处理吗?”
朱斐闻言收起了戏谑,他沉默了半响后,说道:“这事你听我的,既然毅把怒火对准了我,就不要再把小郭子牵涉进来。反正我和你之间清清白白的,一切都是他的猜测,我要是不认他也没有实际证据。可是你和小郭子不同,有一大把的小辫子给他抓。”其中最大的一根辫子就是那柳府小姐柳玉蝉,不过这话朱斐只敢放在心里暗暗嘀咕而已。
钟紫苑脸一红,啐了他一口,道:“胡说什么呢!什么小辫子。我与承嗣皆是单身,男未婚,女未嫁,哪儿来的小辫子?”
朱斐嘿嘿干笑了两声,道:“你别管了,这事暂时就这么定了,反正我是绝不会害你的。”
......
原本明亮的天色被厚重的云朵遮着,又渐渐昏暗了下来,寒意越发显得浓重。慈宁宫内却是一片温暖静寂,太后精神越发好了,她披散着长发,捧着一只紫金飞花暖手炉,站在窗户底下看着外面那银装素裹的美景静静出神。
郭皇后亲手捧了一盏热热的燕窝粥来,笑道:“太后想什么呢?身子才好些,仔细被那窗户底下漏出的风吹着,怕是又会闹头疼。”
太后笑了笑,离了窗户回到长塌上坐下后,叹道:“这些日子亏了钟院使日日针灸,按摩,头风症发作的倒是没那么频繁了。”顿了顿,她又无比欣慰的道:“只是我想着今儿是毅儿纳征的好日子,心中就甚是宽慰。只可惜这样的热闹我却不能亲眼瞧瞧,真觉得有些遗憾。”
郭皇后“噗嗤”一笑,道:“纳征有什么好瞧的,等到七天后大婚时才是真的热闹。到时睿亲王牵着他的王妃来给你磕头时,您再厚厚的赏赐一番,就什么遗憾都没了。就怕太后得了这小媳妇后,就不会再疼我这个大媳妇了。”
“猴儿又贫嘴。”太后忍着笑意嗔道:“恰好我腹中有些饥饿,还不把燕窝粥端来。”
郭皇后哀哀叹道:“唉!大儿媳也只配伺候些汤汤水水,可见是不招人疼的。”
太后再也撑不住笑意,指着郭皇后笑着叫道:“快撕了她的嘴,我还没怎么着呢,她就满肚子的话等着我!”
太后身边的女官笑着凑趣道:“真是可怜见的,太后娘娘您就赏脸疼皇后娘娘一回呗!”
太后心情甚好,想了想,吩咐道:“去,把库房打开,把那尊蓝田暖玉雕的送子观音好好的端出来,送到皇后娘娘的坤宁宫去。”
“是。”立刻有宫女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郭皇后一脸惊喜的盈盈下拜道:“儿臣谢太后赏赐!”
太后又持着郭皇后的手,拍了拍她白皙滑腻的手背,一脸温和的说道:“我知道你总觉得太子太孤单了,想要再给他生个皇弟或是皇妹。只可惜皇上朝政繁忙,去你那的时间又极少,所以总不能成。今天我就赐你这座极为珍贵的送子观音,这块蓝田暖玉来自海外,极为难得。它除了触手生温外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据说女子与它相处的久了有暖宫的奇效。这胞宫暖了自然就更加容易受孕。母后如今将它赐给你,就是希望你能为皇家多多开枝散叶,你看这份赏赐可好?”
太后一番话顿时让郭皇后喜笑颜开,她笑靥如花的道:“本来我只是瞧着太后的海洋之露眼馋的很,想要趁机讨一盆回坤宁宫去养着。没想到太后却赐予我如此珍奇之物,倒是让儿臣有些羞愧。”
“你这猴儿,得了便宜还卖乖。区区一盆花可是能和我这蓝田暖玉相比的?”太后又扫了一眼原先摆放海洋之露的高几,有些遗憾的道:“那花终究是来自海外,还是对咱们这的气候不太适应,你瞧,如今只剩下两盆了,其余的几盆都已经枯萎殆尽,真是可惜了。”
郭皇后忙道:“要是太后喜欢,就让蜀王世子再去寻几盆回来就是了,不值什么的。”
太后呵呵一笑,道:“再说吧!毕竟这养花也讲究一个缘分。”
说话间,有太监进来禀报道:“睿亲王在宫外求见。”
太后看了铜壶滴漏一眼,蹙着眉尖疑惑道:“这个时辰他怎么会来?快让睿亲王进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