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原本已经绝望的眼睛顿时一亮,开始叽叽呱呱的连比带划,不时还有带血的唾沫从他的嘴角流出。只不过他的嘴里受伤颇重,说出的话含糊不清,让张夫人根本就摸不着头脑。
终于洗干净嘴里的泥土,穿了衣服,衙役们压着王管事,和郭承嗣,朱斐一起,扬长而去
目送那些瘟神离去,张侍郎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刚刚光上大门,他就一把揪住张夫人的发髻,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一边打一边怒喝道:“你们王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吃我的,穿我的,居然还敢跟我使绊子!烂泥就是烂泥,永远都扶不上墙。”
他目露凶光,下手颇重,一下子就把张夫人打的鼻青脸肿。府里的下人不敢来触霉头,都悄悄的躲开了。就连贴在墙上当了许久画纸的张公子也摸摸鼻子,悄悄的从后门溜出了府。
没有一个人前来劝阻,张侍郎越打越顺手,越打越兴-奋。张夫人忍着浑身的剧痛,一边勉强遮挡着这如雨点般落下的拳头,一边偷眼看去。就见他的鼻翼正在快速的煽动着,两只眼睛慢慢充满了血丝,露出野兽般嗜血的光芒。
张夫人心中一惊,张侍郎的这个表情她十分熟悉。这个时候的他,就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如果不把心头的这团邪火完全发-泄出去,他根本就不会停手。
张夫人不由叫苦不迭,这样的痛楚她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受过了。如今到底年纪大了,这样的残暴殴打,让她开始觉得眼前发黑,嘴角。鼻端不停的有鲜血滴了下来。她只能尽量的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然后用双手死死护住脑袋。意识渐渐有些飘忽,在昏倒前,她还在苦涩的想着,难道下一个兰儿就是自己不成......
目送衙役们拖着浑身发软,满脸惊恐的王管事进了刑部大牢,郭承嗣忽然“扑哧”一笑。对朱斐说道:“什么时候变得心慈了。居然还想救他的性命。”
朱斐懒洋洋的一拨马头,清风吹动了他肩头的乌发,令他慵懒的声音也变得有些虚无缥缈:“别不识好歹。一个贱民的死活,我才不放在眼里。知道你最近分身乏术,心中又牵挂着她,所以才会出手助你一把。”
郭承嗣一拍马追了上去。笑道:“的确,张侍郎见王管事嘴受了伤不能说话。相必这一两天也不会狗急跳墙取他性命。如此一来,是让我多了许多时间布置。没想到咱们弟兄俩会如此心有灵犀,不如我向皇上请旨,让你也到来刑部来谋一职务。”
朱斐回头看了看。笑道:“你可别害我,我还是更加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说完他一打马。胯下的那匹狮子雪抬起前蹄一声嘶鸣,飞奔而去。狂风把他的月白袍服吹的猎猎做响。满头乌发更是迎风招摇。郭承嗣见状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一鞭子甩在了胯下的卷毛乌雉马屁-股上。卷毛乌雉马一声悲鸣,闪电般往前窜去。
两人一前一后,你争我夺,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意味。
不过让他们如此匆忙,心心念念挂怀的长安花,正靠在引枕上沉沉安睡。此刻天色已近黄昏,橘红色的夕阳透过镂空的蔷薇花格,静静的投在她身上。她则像猫一般蜷曲着身子,睡颜十分的平稳,就连身上披着的薄毯滑到了腰间也没有发觉。
郭承嗣微皱了皱眉峰,动作轻柔的帮她把毯子拉上肩头,然后小声对跨进门的青黛说道:“你们家小姐是睡到这个时候还没有醒,还是刚刚才入睡?”
青黛小声道:“那刘太医的法子果然有效,我今日白天又对小姐说了许多以前的事。她虽然没有什么反应,可是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容易犯困。这不,一直到酉时才合上眼。我看她睡得安稳,就想着让她多睡一会。”
郭承嗣有些担心的道:“只怕现在睡得好,到了夜间又会走了困。”
青黛笑道:“不怕,我只打算让小姐睡半个时辰,还备下了莲子粉粥和新鲜牛乳,这些都是能安神的,断然不会让小姐走了困。”
郭承嗣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一撩衣襟下摆,在钟紫苑的身边坐下。伸手拂开她面上几根调皮的发丝。她似受到了惊动,翻了个身子,把小脸紧贴在他结实的大腿一侧,睡得越发熟了。郭承嗣低着看着她露出的半边脸和元宝般的耳朵,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朱斐坐在他们对面,面上一直是淡淡的,四周的空气就似一滩死水,阴冷而没有一丝涟漪。他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的,一口一口的抿着,忽然说道:“她的那个小院既然已经休憩好了,明天就让她搬回去吧!”
自从钟紫苑出事以后,她那屋顶上破了一个那么大的洞也不能住人了。郭承嗣索性出高价买下了她家附近的院子,然后全部推倒重建。就算他钱多,人多,也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建成。此刻钟紫苑那原本小小的院落,已经成了一个精致的三进宅院。
郭承嗣的本意也不愿钟紫苑在朱斐这长住。虽然除了刘太医,每个帮她看病的大夫都没有见过钟紫苑的真容,而刘太医那样的人精,早就见惯了大宅院里的各种私隐。又得了郭承嗣和朱斐大笔的诊金,自然会闭紧口舌。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件事被有心人传出去对钟紫苑的闺誉终究有碍。可郭承嗣没想到朱斐会抢先开口让钟紫苑搬走。
郭承嗣不解的皱了皱眉,终究还是说道:“行,明天我让人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马上让她搬过去。”他知道朱斐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出这样看似无情的要求,所以他二话不说就点头应允。
朱斐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他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如无知孩儿般依在郭承嗣身边酣睡的钟紫苑。猛地一扬脖子饮尽杯中的茶水,然后突兀的起身离去。
郭承嗣眼眸深沉的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又垂下眼眸,把视线投到了紧紧靠着自己,一动不动的人儿身上,嘴角露出一抹宠溺的微笑。
只青黛不解又委屈的问道:“世子爷为何要突然赶咱们走?”
郭承嗣淡淡说道:“只怕赶你们走。他心中比谁都难过......”
暮色正渐渐如幕布低垂。几颗闪亮的星子已经心急的跳了出来,在天空顽皮的眨着眼睛。朱斐慢慢的在小径上走着,听着四下里风吹过枝叶的声音。似痛心的哀鸣,又似无奈的嘶吼,让他原本的一副柔肠,逐渐变得冷硬。
忽然传来一阵轻轻走动的沙沙声音。他抬眸看去,原来是换回粉色襦裙的雪姬提着一盏小巧的琉璃走马灯。巧笑嫣然的走了过来。
雪姬略福了福,脆生说道:“世子爷,那海洋之露终于到了,你可要去瞧瞧?”
朱斐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他低低的呢喃道:“终于到了!”
雪姬娇笑道:“可不是吗!听说足足走了两个月的海路,又快马加鞭的走了十天官道。终于赶在中秋节前送了过来,得来可真不容易。”
朱斐终于来了兴致。说道:“在哪里,带我去瞧瞧。”
雪姬抿嘴一笑,说道:“在后院那摆着呢!那股子香味,可真是好闻。”边说,她边举着灯笼,小心翼翼为朱斐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还没有进到后院,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就隐隐飘了过来,还有春妮那清脆的声音:“老头,这是什么花呀!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虽然小小的一朵看着很不起眼,可真是好闻的紧。”
就听符思远笑呵呵的说道:“我也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花。不过世子爷竟然花了这么大的代价从走海路运来,一定非常名贵,你可不要乱碰。”
春妮满不在乎的说道:“知道,知道,它又不能吃,我碰它干什么?你可真啰嗦!”符思远呵呵一笑,似乎并不在意春妮的无礼。
朱斐一笑信步走了进去,就见后院的墙根处一溜摆着二十个茂盛的花盆。而春妮就像是只快乐的蝴蝶,张开双臂在花丛中欢快的飞舞着。一会在这朵花上嗅嗅,一会在那朵花上轻抚,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童谣,玩的不亦乐乎。
符思远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直到朱斐进来,才招手把已经玩疯了的春妮叫到身边。
虽然天色黑暗,可借着那明亮的灯笼,朱斐还是清楚的看见了传说中海洋之露的真容。那一朵朵淡蓝色的花朵已经完全舒展开来,就像是一只只小巧的铃铛挂在枝头召唤,又像是海洋般的露珠。
一个满面风霜的汉子见到他的到来,忙上前一拱手,憨笑道:“世子爷,幸不辱命,这海洋之露终于给您弄来了。”
“好,好,好。”朱斐笑道:“这一趟本世子绝对不会叫弟兄们白跑,那赏钱早就备下了。”他一伸手,雪姬立刻从袖袋中拿出一张轻飘飘的银票递到他手上。朱斐接了,看都不看,直接塞到了那个大汉的手里。
那大汉看清上面的数目后,面上露出狂喜,立刻翻身拜倒:“谢世子爷赏。”
“嗯,去吧!”朱斐不在意的挥挥手,那大汉立刻听话的退去。
朱斐随手折了一朵在鼻下深深的嗅着,一股神秘而迷惑的馨香扑面而来。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然后随手將这朵淡蓝色的小花插在了雪姬的鬓边,笑道:“这海洋之露虽美,却依然比不过雪姬的花容月貌。”雪姬的脸刷的一下变的通红,显得娇羞无比。
符思远忽然开口说道:“海洋之露,我记得一本偏僻的医术上有记载。这种花的香味有增强记忆力、提神醒恼、减轻头痛的作用。只是它出自海外,在本朝难得见到。就算有人寻到送到长安城来,也多半因为气候不适就在路上枯萎,很难把它种活,更别说开出这样繁茂的花朵。不知世子爷是如何做到的?”
朱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淡淡一笑,说道:“没想到符大叔还喜欢研究医书。”
符思远呵呵一笑,说道:“久病自然成良医,这些年医书的确是看了不少,不然也不会苟延残喘至今。”他的话虽然轻描淡写,却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
朱斐不欲继续这个话题,他伸手轻抚着那淡蓝色的花瓣,忽然笑道:“明儿就是中秋佳节,不知我那这花来送礼,会不会太寒酸了些。”
符思远抚着下颌花白的胡须,笑呵呵的说道:“哪里寒酸了,我看没有比这更风雅的礼物了。”......
第二天大清早,郭承嗣就来接钟紫苑回家了。为了不惹人注意,他没有骑那匹惹眼的卷毛乌雉马,而是换了一身常服,坐在一辆低调的蓝布青釉马车内,在蜀王世子府的后门处等着。青黛扶着带着锥帽的钟紫苑悄无声息的从门内走了出来,身后只有玉姬一人提着不少包袱紧紧相随。
见到她们出来,郭承嗣立刻跳下马车,轻柔的把钟紫苑拦腰抱起送上了马车。青黛则紧随其后也爬了上去。玉姬把手里的包袱一股脑全塞进了马车里,还絮絮叨叨的说道:“这里面都是些安神,补脑,养生的珍稀药材。都是钟小姐每日吃着的。我家世子爷让预备下了一大包,也请一并带回去,可不能让钟小姐断了药。”
青黛气呼呼的说道:“你们世子爷可真有意思,平时瞧着对咱们小姐还不错,如今小姐要走了,也不见他露个脸,却打发你送这么些东西来,究竟是何意?难道咱们离了这世子府,就会短了小姐的药材吗?”她知道豆蔻这段时间已经靠着那桃花养颜丸赚下了不少银子,所以说话的底气也非常足。
也难怪青黛心怀怨气,她总是觉得,当初是朱斐硬要把钟紫苑接进这世子府修养的。可昨儿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自家小姐给打发了,还被逼着走的如此匆忙。让她有种被扫地出门的耻辱感,所以她心里暗暗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
玉姬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说道:“因为今儿是中秋佳节,世子爷大清早就进宫送花去了,才会没有时间送钟小姐回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