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儿满头的发丝凌乱不堪,打着绺的披散在瘦弱的肩头。额头豆大的汗珠顺着她枯瘦蜡黄的脸颊滚落到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朱儿无力的靠墙而坐,她的嘴唇苍白而干涸,还裂开了无数条细小的口子。她原本灵动的眼眸已经渐渐的失去了神韵,却依然隐隐透着倔强和仇恨。
她的脚踝处锁着一根有婴儿手臂粗的铁链,而铁链的另一头则紧紧的栓在她身后的一堵墙上。这根铁链散发着黑红色的光泽,上面也不知道浸润了多少人的鲜血。就是这根铁链禁锢了她的自由,也即将禁锢她的生命。
王管事气急败坏,他好话说了一箩筐,这个倔强的丫头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已经三天三夜粒米未进,也许再过一天,她就没命再继续撑下去,可她居然还不肯低头。
王管事像只困兽似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突然,他返身扑倒朱儿的面前,一把揪住她的长发,嘶声吼道:“你不肯?你为什么不肯?你这个蠢女人,你以为你是在维护什么狗屁贞洁吗?我告诉你,你是贱籍就得认命,再这么闹下去,你这条小命就得闹没了。”
朱儿冷冷的看着他,好像看着一个疯子。
王管事继续口沫横飞的说道:“前两天,三小姐突然发疯偷跑出府去告状,害的老爷被刑部的人抓去问话。虽然没过多久他就被放了出来,可我知道,一旦被那长安鬼见愁缠上,他根本就没有逃脱的机会。
你知道吗?这个府里的秘密太多了,多到你根本就想像不到。如果没有被揭出来还好。一旦被揭出来,这整个侍郎府都会完蛋。如今的侍郎府就像是一艘千疮百孔的烂船,只有我那傻姑姑,还想千方百计的补救。却不知她越是敲打,这艘船就烂的越快,现在离那没顶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不过这些年我在这侍郎府里已经捞了不少银子,咱们可以偷偷躲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地方。买几百亩地。再置办几个铺面,买上几个丫鬟小厮,也舒舒服服的过几天富家翁的日子不好吗?”
朱儿的双眸猛地睁大。用一种飘忽而奇异的目光看着他。
王管事以为她意动了,他心中一喜,松开了揪住她头发的手。摸摸索索的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帕子,一边温柔的擦拭着她脸颊上的污渍。一边细声细气的说道:“朱儿,你可知道我喜欢你有多久了?”
他的眼睛里射出一种痴迷的。病态的光芒,他把嘴唇靠近她的耳边,极温柔的,极小意的呢喃道:“其实三年前。从你踏入府里开始,我就瞧上了你。那时的你多么娇憨,可爱。成日里就像是一只欢快的百灵鸟。那时我冒着被夫人责怪的风险把你留在了大小姐的房里做二等丫鬟,就是为了让你能避开老爷的魔掌。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叫那个老东西瞧中了你。不过这次老东西已经是自身难保,咱们可以借这个机会偷跑出去,只要避过了这个风头,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了......”
朱儿的眼睛越睁越大,虚弱不堪的身子也止不住的开始颤抖。王管事这才发觉她的不对劲,他奇怪的问道:“朱儿,你怎么啦?可是身上哪里不舒服?”他紧张的低下头,在朱儿瘦弱不堪的身上胡乱摸索着,忽然耳后传来一阵破空声,他心下一惊,猛地一低头意图躲过去。
谁知躲过了脑袋却没有躲过身子,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一只破旧的长板凳狠狠的击打在他的后背上。打的他不由自主的往前一扑,身子重重的压在了朱儿的身上。
朱儿本就气若游丝,身体处于极度衰竭的状态,被他这么重重的一撞,立刻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王管事慌忙就势一滚,滚出老远后,才狼狈的爬起来。此刻他只觉得后背火烧火燎的疼痛,他抚着后背惊惧的狂吼道:“你疯了,是想杀了我让你女儿做寡妇吗?”
那婆子杵着板凳就像是铁塔般站在屋中央,她伸出萝卜粗的手指指着王管事,咬牙切齿的狞笑道:“难怪我家妮子总说你对她冷冷淡淡,还老是借着喝醉酒揪住她一顿乱打。原来是你这个小畜生老早就和这个小-贱-人勾搭上了,起了异心。只怕早就想借故弄死我家妮子好抬这个小-贱-人进门。呸,我告诉你,只要我没死,你个小畜生就别想打这个坏主意。
如今府里出了事,你居然只想着带她私逃。那我家妮子怎么办?我干脆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说着她又横眉瞪目的举起板凳对着王管事扑了过去。
王管事吓得魂都要飞了,他慌忙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四处躲避着,一边试图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可那婆子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她根本什么都听不见去,只追着王管事在这屋子里上蹿下跳,狼狈不堪。
那婆子身胖力沉,那条板凳在她手里居然被耍的虎虎生威,几次差点砸在了王管事的脑袋上。王管事心中叫苦不迭,他偷眼看去,见那婆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两眼冒着火星,依然不依不饶的追在自己身后。他心中一怒,不由恶从胆边生,一股歹毒杀机在他眼中暗暗涌动。
他到底年轻,身子也灵活,于是忍着背部的剧痛在屋里四处乱窜。在逗得那婆子又跑了几圈后,那婆子的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步子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就在她喘着粗气,想要放下板凳歇口气时,王管事偷偷把一盏牛油灯砸在她的脚下。
屋子的地板上本就长了不少青苔有些湿滑,再被那牛油一淋,越发滑的厉害。那婆子没有防备一脚踩了上去,她那肥胖的身子就像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啪”就听一声巨响,整间屋子似乎都跟着她在一起震动。她那肥胖的身躯重重的撞在了对面的一堵墙上。手里原本紧抓的。当作武器用的板凳也顺势摔出了老远。
这一下可摔得不轻,那婆子良久没有动弹,好半天以后,才发出“哎呦,哎呦。”的呼痛声。她呸呸吐出几口血沫子,嘴里一边小畜生,小贱人。杀千刀的漫骂着。一边慢腾腾的爬起来。
婆子艰难的回过身来,王管事这才看见,她的下巴也破了。鼻子也歪了,门牙也被嗑飞了,那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婆子此刻眼前冒着无数的星星,根本就没有发现对面的王管事眼里露出了如毒蛇般阴毒的凶光。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拎出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
婆子原本只是想吓吓他,希望他不要抛弃自己的女儿。没想到他会如此歹毒,害自己几乎把骨头都跌断了。于是她又一边啪啪的拍着大腿,一边指着王管事的鼻子尖利的怒号喝骂。可惜她此刻没了两颗门牙,说话都漏着风。王管事根本就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当然他也不会在意。
他假意去扶那婆子,却趁机把手里的匕首狠狠的送进了她的腹中。那婆子的腹部本就有一层厚厚的脂肪。他似乎不用费力,刀刃部分就全扎了进去。只露出短短的一截把手在外面晃悠。
婆子猛地睁大了眼睛,她似乎不敢相信面前之人真敢对自己下杀手,她一把紧揪住他的衣领,一边大口喘着气,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管事阴测测的一笑,一把拨开她的手,狞笑着说道:“不用害怕,我很快就会送你家的妮子下去陪你。”
婆子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一张嘴就像是脱水的鱼儿般张合着,终于带着满腔的怨恨和不可置信,颓唐的倒了下去。
王管事被这婆子以岳家的名义欺负的久了,见状非但不惧,反而疯狂得意的大笑起来。就在他感到畅快淋漓的时候,忽然身后又传出破空的声音,怎么还会有人?他心里一惊,就想要躲。不过这一下既准又狠,不容他再有逃脱的机会。颈后一阵剧痛传来,他两眼一翻干净利落的翻倒在地。露出了他身后段岭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昏过去了吗?”碧姨娘听见了下面的响动,小心翼翼的从门口处探出头来。
段岭沉声说道:“放心吧!都昏过去了,没人会看见了。”
“那就好,那就好。”碧姨娘拍着胸口,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顺着楼梯走了下来,一边还啧啧的说道:“没想到这栋破屋子里居然还修了一个暗室,这老不死的究竟想干什么?”段岭闻言不由挑挑眉。
碧姨娘轻快的走到昏过去的二人身边,伸脚踢了踢王管事的大腿,而后诧异的说道:“这王管事疯了不成,为什么要杀他自己的岳母。”她因为害怕躲的较远,所以没有听见他们之间的争吵。段岭耳聪目明当然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他也不会傻到去回答她的疑问。
段岭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下那婆子的伤口,然后沉声说道:“这婆子没死,这把刀瞧着插的凶险,实际上大半部分都被夹在了脂肪里,所以没对她的内脏照成致命的伤害。”碧姨娘嘿嘿讪笑着,只觉得满头黑线流了下来。
她的眼眸好奇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忽然惊呼道:“朱儿......”
碧姨娘跌跌撞撞的跑到毫无知觉的朱儿身边,却不敢伸手去碰触她孱弱的身躯,不知不觉,泪水夺眶而出。就在她泪眼模糊间,段岭也大步走了过来,他在朱儿的身边蹲下来,伸手去触摸她的颈侧。
碧姨娘见状不由满怀希望的问道:“她死了吗?”
过了半响,段岭才回答道:“还有一口气,不过咱们要是再晚来一步,说不得她就要到阎罗王那去报到了。”边说,他边伸出拇指按住了朱儿的人中。
过了一小会,朱儿“嘤咛”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碧姨娘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彩,她惊喜的叫道:“朱儿,朱儿,你醒了吗?”
朱儿恍惚的眼神好不容易聚焦在了一起,她看清了面前之人后,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焕发出了一丝神采,她的嘴张了许久,才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水......”
“哦,水,水......”碧姨娘慌乱的跳了起来,她的眼睛在这阴森的屋子里寻了半天,发现了屋角的地上散落了几个荷叶包,还有几只破碎的粗瓷碗和一只倾倒的粗瓷茶壶。
她奔过去捡起那只茶壶,心急的打开盖子往里瞧去。好在里面的黄褐色的茶水虽然洒出去了一大半,却还留有一小部分没有完全洒光。
碧姨娘心中一喜,立刻提着茶壶回到朱儿身边。朱儿此刻气若游丝,段岭小心的扶着她的头,碧姨娘则把茶壶的嘴送到她干涸的唇边。她立刻贪婪的大口吞咽起来,段岭和碧姨娘都能清楚的听见她喉头发出的咕咚咕咚声,
碧姨娘见往日亲密的伙伴,在这么短的时间,被折磨成如此不人不鬼的模样。不由觉得鼻头一阵发酸,心中一阵绞痛和后怕。
就在她愣神间,朱儿忽然剧烈的呛咳起来,她咳得那样撕心裂肺,把一张原本蜡黄的脸憋得通红。碧姨娘一惊,忙放下手里的茶壶,轻轻的帮她拍着后背。好半响她才缓过劲来,可她的小脸依然透着病态的蜡黄。
段岭沉声说道:“她只怕是饿坏了,你可有好消化的吃食?不妨喂她一些。”
“哦!”碧姨娘想起自己还带了一包点心,她忙从袖袋里拿出那个小包裹,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那些精美的点心全被压成了饼状。她面上一囧,忽而想起了那些散落的荷叶包。她忙奔过去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些酱牛肉,烧鸡之类的肉食。她闻了闻,觉得味儿还蛮香,立刻揪下一只肥硕的烧鸡腿乐颠颠的跑回来。
她把烧鸡腿送到朱儿的唇边,高兴的说道:“快些吃,吃饱了就有力气,就不会死了。”
那股香味诱的朱儿刚想张嘴,段岭就在一旁凉凉的说道:“你想要她快些死,就尽管多喂她些烧鸡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