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薄薄的唇角有抹奇异的笑容,似懊恼,似欢喜,似羞涩,他的妖异的眼眸恍若覆盖着一层朦胧的雾气,美的惊心动魄,却又让她看不真切。
她呆呆傻傻的注视着他,鼻血连绵不绝的从鼻孔中喷射而出。她尴尬的想拿衣袖去擦,他抿嘴一笑,伸出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按在了她鼻翼的两侧,宽大的衣袖轻轻的笼罩在她的脸上,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雅的薄荷香。
钟紫苑的眼睛不自在的乱瞟着,就是不敢去看他妖异的眼睛。她的心里又慌又乱,还带着极度的懊恼。这样静默的气氛让她浑身都不自在,于是她瓮声瓮气的开始找话题了:“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这样会把你身上弄脏的。”
朱斐好笑的轻喝道:“那你还不把头抬起来。”
“哦!”脑袋里已经乱成一锅浆糊的她乖乖的抬起了脸庞。她的两边鼻孔都被压住了,无奈之下,她只得张开小嘴艰难的呼吸着。
一张优美的樱桃小嘴在眼前轻轻张开着,一股如兰似麝的温软气息直扑到自己脸上。朱斐甚至还可以窥见里面那洁白的贝齿,还有一小节粉嫩的,湿漉的丁香小舌头。这种近乎于邀-吻的诱-惑姿势,让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脑袋里也混沌起来。
钟紫苑忽然想到,眼前这人似乎特别钟爱月白色,每次见他十有*都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而郭承嗣那厮,似乎也格外钟爱紫袍。她这乱七八糟的一走神,原本流的异常欢快的鼻血似乎也慢了下来。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大门口处传了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朱斐的脑袋瞬间清醒,他转头看去。却见穿着一身深紫色锦袍的郭承嗣,正面沉似水的站在大门处。一双黑眸似海般深沉,里面翻滚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异样情绪。
朱斐忽然慵懒的一笑,他用一种嘲讽的口吻说道:“还不是这臭小子,好端端的流起了鼻血。我怕他会失血而亡,所以非常好心的在帮他止血。”他在强调了‘非常好心’四个字后,又满脸嫌弃的说道:“瞧瞧。果真把我的衣服给弄脏了。”
还没听说过有谁流鼻血会夸张到失血而亡的。这家伙好像不毒舌一下就不舒服,钟紫苑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她也听见了郭承嗣的声音,可是她的脸被他的手指压住了不能动。只能拼命的转动着眼珠子去瞧大门处。朱斐见状自嘲的一笑,慢慢的松开了压在她鼻翼上的手指,好在她的鼻血似乎也被止住了。
郭承嗣皱皱眉,大踏步走上前来。不由分说捉住了她细腻的下巴。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一边细心的擦拭她下巴处残留的血迹。一边奇怪的询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流鼻血?”
钟紫苑的小脸因为羞涩几乎可以滴出血来,她可没脸说是因为在那一瞬被朱斐的美色给诱-惑到了,于是结结巴巴的敷衍道:“我。我也不知道,大,大概是因为天气太干燥了。”
郭承嗣的眼神闪了闪。似乎认同了她的理由,于是一本正经的教训道:“亏你自己还是个大夫。天气干燥不知道喝些清凉去火的汤水吗?你呀......”
郭承嗣絮絮叨叨的说着,钟紫苑微垂着眼眸,老老实实的听着,不时咿咿呀呀的应承着。这刺眼的一幕,让朱斐妖异的眼睛如蒙上了一层寒冰,他的掌心忽然变得一片冰冷。
朱斐忽然一甩袖子,对一直低首伺候在一侧的雪姬说道:“黏黏糊糊的,真是脏死了,伺候本世子去更衣。”
“是。”雪姬福了福,跟在朱斐的身后,悄悄的退了出去。
钟紫苑斜眼瞧见了朱斐那一脸嫌弃的模样,忍不住吐吐舌头,小声抱怨道:“一摆架子就把本世子三个字挂在嘴边。嫌弃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呀!真不知该说你笨好,还是说你聪明好。”郭承嗣刚好擦净了她的脸颊,忍不住屈起食指在她挺翘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钟紫苑嘻嘻一笑,忽然伸出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掌,递到他眼前,嚷道:“侍郎爷,我倒要问问你。皇上不是早就下了旨意,要清查街面上那些用假古董祸害百姓的泼皮无赖吗!怎么今儿却让我碰见了?”
她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果然吸引了郭承嗣全部的目光,他眉头紧紧的纠结在一起,沉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钟紫苑长吸了一口气,便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说了起来......
雪姬伺候着朱斐回到屋内,洗了手,又另找出一件干净的,同样是月白色的外袍换下了他身上那件被钟紫苑的血给弄脏的外袍。
朱斐一直是静静的,静静的洗手,静静的换衣......静的让雪姬感到心疼。可是他的背脊依然僵硬的挺起,不让自己弯下去。
换好了衣服,朱斐突然吩咐道:“你下去吧!对他们俩说一声,就说我累了,想先休息一会。让他们自己先去给符老头看病。”
“是。”雪姬恭敬的福了福,收起那件被弄脏的袍子,就想退下。
“把衣裳留下。”一直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的朱斐突兀的开口了。
雪姬一愣,她忽然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手上被弄脏的这件袍子。她忙把袍子挂在屏风上,然后低下头悄然退了下去。
在她关门的瞬间,见到朱斐终于回头了。他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一只手轻轻抚着那件衣服上残留的血迹,他的嘴唇倔强的紧抿着。
蓦然,雪姬睁大了眼睛,因为她突然发现朱斐原本嫣红的嘴唇,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慢慢变得乌紫。“世子爷!”雪姬惊呼着冲了进去,刚好接住他软倒下去的身子。他的手里还死拽着那件血迹斑斑的袍子。
其实他的意识还是非常清醒,只是身子却根本不听使唤。于是他勉强的自嘲一笑,有气无力的低语道:“我都说了要休息,你又跑进来干什么?也不怕我又踹你一记窝心脚。”
“世子爷,快别说话了,你只管好好休息。”雪姬哭着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颗天王定心丹塞进了他的嘴里,又半拖半抱的把他弄上了床榻。
朱斐吞下了嘴里那颗救命的丹药。低低声的命令道:“出去。”心底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呼吸都开始觉得困难。而这种疼痛似乎和往日又有很大的不同,多了一丝酸楚,一丝自嘲。一丝羡慕......这些痛楚他只能躲在没人的地方独自舔舐,谁也不能帮他分担半分。
“是。”雪姬含泪应了一声。她知道朱斐历来骄傲,每次发病,只要不是完全昏迷。就必定不会允许有人在旁边守着。
雪姬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寝室。在她回头掩上大门的一刻。刚好看见他嘴角露出一抹虚幻的笑容,慢慢的闭上那双美丽,剔透,妖异。脆弱的眼眸,可他的手里依然紧紧捏着那件袍子,就像紧握着他的整个世界。
那一瞬。她感觉到了他的灵魂似乎独自飘荡在某个孤独的,空空荡荡的。虚无缥缈的世界。只不过这个世界她虽然感觉得到,却一辈子也无法触及。
她悲哀的垂下眼眸,慢慢的合上了那扇大门。
......
荧绿的药膏在覆着一层薄茧的掌心被搓的微微发热,然后修长的手指沾起药膏,轻柔地涂在她掌心的伤口处。
钟紫苑痛得一直在轻轻吸气。
郭承嗣叹息着,手指上的动作变得越发温柔。原本清凉的药膏带着他的体温一起被细细的涂抹在了她细嫩的肌肤上,那血迹斑斑的伤口,让他揪心不已。尤其是听她用满不在乎的口吻,叽叽喳喳的诉说了受伤的经过后,越发觉得一股无法宣泄的怒火涌上心头。
今天钟紫苑还在喋喋不休的自吹自擂:“幸亏我的毒药,迷药,迷-幻-药,总是随身携带着从不离身。不然今天还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不过我的手虽然受了一点伤,可是他们却比我还要凄惨的多。因为这迷-幻药的药效可有三个时辰呢!在这三个时辰里,他们......”
“你怎么不给他们用上毒药。”郭承嗣受不了她的沾沾自喜,忍不住开口挖苦道。
“啥?”钟紫苑傻傻的张大了眼睛。这位一直维持律法严明的侍郎大人,是在鼓励自己杀人吗?
“你呀!出手还是太仁慈了。”郭承嗣忍不住叹息道:“你可知打蛇不死,必定会遭到它的反噬。你这回不把他们整怕了,他们只要缓过神来,必定会如毒蛇般死缠着你不放。”他眼底闪过一抹寒光,不过这样的事,他绝对不会让它再次发生。
果然,钟紫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她收回了手,细细的说道:“那些人受到教训应该不敢再找我麻烦了吧!何况那毒药自打炼出来,我就从未使过......”
那你炼毒药干嘛!就为了好玩吗?郭承嗣暗暗腹诽,不过这件事再和她继续讨论下去也没甚意思。于是他收好装着药膏的瓷瓶,随手拿帕子擦拭了一下自己手上残余的药膏,懒洋洋的说道:“符叔的病也不是这一时半会能好的,但是你那庄大哥的案子却不能再拖了。因为死者的家属已经几次提出要让死者入土为安,都让我用案情不明为借口给挡了回去。不过我已经禀告了尚书大人,找到了此案关键的目击证人,并定下了三天以后升堂重审。”
“太好了。”钟紫苑微笑。她相信,在郭承嗣公平的审判下,庄大哥一定可以无罪释放。转眼,她皱了皱眉头,说道:“只是兰儿的尸体恐怕已经腐坏了,就算留着也没用,因为尸体表面上的证据伤痕已经遭到了彻底的破坏。反正咱们已经把疑点都详细的记录了下来,为何不干脆让她入土为安呢?”
郭承嗣傲然一笑,说道:“因为只要她的尸体还在,那真正的凶手就会惶恐难安,会动作频频,会露出越来越多的破绽。我才越容易揪住他的狐狸尾巴。等着吧!为兰儿报仇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两人说话间,雪姬半垂着眼眸来回话了:“世子爷累了,他说想休息一会。”
郭承嗣的眼神闪了闪,说道:“既如此,就让他好好休息,你先带我们去瞧瞧符叔。”既然不能叫老乞丐为大驸马,郭承嗣也不会像朱斐那样,不客气的称他符老头。思来想去,也只能叫他一声符叔了。
“是。”雪姬屈膝福了福,木着一张俏脸,带着他们往符思远居住的院子走去。
考虑到如今符思远的特殊身份,朱斐把他安排在了一处距离住院稍远的小小院子里。不过郭承嗣还是可以感觉到院外布着许多暗卫,只把这略显残破的院子护的固若金汤。
看得出院中的屋子当年也还齐整,只是朱斐还未来得及重新修葺,所以显得有些陈旧。院子里还种着一棵高大的,结满沉甸甸果实的枣树,此刻符思远正坐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柄小刀在一块巴掌大的木头上飞快的雕刻着。
直打从小渔村醒过来以后,他的记忆就如同一张白纸,以前所描绘上去的色彩,全部都褪的干干净净。后来时间长了,他的脑海中还是会闪现出一些绚丽却破碎的片段。他知道,那才是应该属于自己的世界。所以他才会下意识的来到长安城,这个在他断片的记忆中出现的最多的地方。
可惜千辛万苦来到了长安城,他却因为那时常突兀发作的抽搐,不得不饥一顿饱一顿的捱日子,根本就无暇为自己找寻记忆。
直到那天郭承嗣嘴里冒出的“大驸马”三字,如一道闪电,瞬间就劈开了他一直混沌不清的脑海。一道虽然不再年轻,却温柔,端庄,雍容华贵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记忆,他不知道她是谁,却觉得她应该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这段时间他的思绪一直纷乱如麻,所以只能靠雕刻来平复心情。
郭承嗣踏进院子,就看见了这一幕,他不由暗暗叹息。眼前之人不是大驸马还能是谁?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大驸马酷爱雕刻,长公主头上那柄从不离身的如意纹羊脂白玉簪子就是出自大驸马之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