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这儿可不是呼呼大睡的地方。”疯子的嗓门很大,拎起陈简便大摇大摆往山下走。
他看上去完全没有方向感,像个满身酒气的醉鬼,忽快忽慢、忽进忽退,带着陈简在山林里瞎逛,一会儿踩进滚烫的溪水,一会儿陷入泥潭,弄得满身狼狈、嗷嗷大叫。
陈简虽然没受伤,但还是忍无可忍:“喂!疯子!你到底打算去哪?”
“去哪?我怎么知道要去哪。”疯子掏出腰间用葫芦做成的酒壶,咕噜咕噜灌入不知从哪弄来的“饮品”,陈简瞥去,里头装着像清鼻涕一样粘稠的糊浆。
“你想去哪?”
“我?”陈简忽然意识到,他会是个很好的代步工具,“我想去南方。”
“好啊!走吧、走吧!”疯子两腿蹬直,立刻迈步朝南方走。
他还知道东西南北。陈简总算从杂乱无章中找到了一丝宽慰。他觉得疯子像落魄失心的吟游诗人,说话时总是带着婉转的音调,该重读的地方弱,该轻声的地方强,最明显就是常在说话末突然提高音量,整个人都昂扬十足。
希望炼狱里能少一些像他这样的人……
不过在这个鬼地方生活十多二十年甚至上百年,心灵再强大的人也无法承受吧?
“你去南方做什么?要去找跂踵国的那些怪人吗,”疯子抖着脑袋,“我第一次见到还不敢相信,他们真是倒着走路。”
跂踵国?那是什么玩意?
“跂踵国的人一直生活在炼狱?”
“炼狱?哦,你说这是炼狱啊,活了太久,我都快忘记了。”
疯子蹲下身子,似乎又开始接受刑罚。
他烦躁地颤抖身体,那串念珠尤其吵闹。陈简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挂这个东西,难道他是虔诚的佛教信徒?
刑罚时间没有改变,但陈简逐渐感受不出时间流逝快慢,他听着疯子的惨叫,不知不觉,十几分钟过去了。
“呼——焕然一新!”疯子舒展筋骨,刑罚似乎成了一种锻炼形式,他摸干汗水,右手在擦汗的时候掉了下来,“唉,果然还是没法接回。”
陈简看着那张鲜血直流的手掌,紧紧皱眉。疯子对疼痛的知觉都大大改变,断手之痛对他而言可能只是蚊子叮咬。
“我们先去接手吧!我认识个好大夫。”他虽是询问语气,但完全没给陈简选择余地,自顾自地沿着附近的溪水向西走。
陈简并不在意,反正大方向还是往南。
剥皮刑的次数在逐渐减少,强度依旧,他就快习惯了。
“你还没告诉我跂踵国是怎么回事?”
“他们当然生活在炼狱里,不然我们怎么遇上?”
疯子毫不掩盖取笑之意,大咧咧地反问陈简。
自己堂堂一个正常人竟然被个疯子取笑?陈简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他们是被地藏公送来的,还是本来就居住在这。”
“谁知道,你自己去问。”
“我去哪问?”
“跂踵国。”
“跂踵国在哪?”
“南边。”
“……”陈简不再进行无意义地谈话,“你说的大夫要多久才能见到?”
话题突转但疯子完全不在意,他立刻跟上陈简的思路:“不远,不远。看到前面的山没?”
“前面都是山。”
“全是梓树的,”疯子不厌其烦地说道,“明白梓树吗?长着长长的条。”
“看到了。”
疯子的描述虽然简单幼稚,可恰到好处,他很快就看到了梓树。高大的梓树垂落下许多纤细的枝条,还有无数含苞欲放的花朵。
这些树的名字都是谁起的,为什么大家看上去都了如指掌?
“大夫就住在里头,快走吧!”
“你走快点就行了……”
“也对。”
疯子发觉自己犯蠢,立刻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翻、喘息不停。
陈简悲哀地注视那张因笑容而变形的脸。他无时无刻不要体验刑罚痛苦,或许只能通过这种丧心病狂的大笑来纾解绝望。虽然疯子的笑声让人心烦意乱,在空旷的山林回荡无穷,不过陈简渐渐理解并接受了这种氛围。
他甚至也想大笑几声。
“你为什么要变成人?”陈简觉得疯子不会说出“为了人的尊严”这种屁话。
“哈——”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摔掉陈简,双手拼命捶打脑袋,“为什么!为什么!”
“喂!你没事吧?!”陈简顾不得摔倒地上的疼痛,惊愕地看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他跪倒在地,脑袋猛地磕撞上身前的石板,“我有罪……!我有罪!”
这是样子跟初次见面时一致,他好像称这种刑是“忏悔刑”。
“哎!疯子,你口袋里还有帝休果!”
疯子已经听不请他说什么,大脑里只有哭喊。
陈简奋力爬到他身上,钻进口袋。
果实呢?明明看到他把剩下的果实塞进去,为什么不见了!?
陈简用整个身体填满口袋,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草药、刀具、木棍、各种果实和动物骸骨,独独没看到帝休果。
到底去哪了?
难道帝休果仅能在拿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吃?
陈简发现了两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圆球,他凑上去闻了闻,又含在嘴里尝了片刻。
这是帝休果的味道!
一旦不吃就会萎缩成果核。
难怪疯子身上没有备帝休果,因为这东西根本没法储藏,只能靠运气采摘。
陈简滑回地上,爬到疯子身边。疯子已经口吐白沫,再次昏迷过去。
“喂!疯子,这附近哪有帝休?!”陈简拼命拍打他的脸庞。
“这里没有帝休。”一个年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谁?”
陈简转身,他下意识寻找人的身影,结果身后空无一人。
“我在这。”
陈简寻声望去,是只长着人类四肢和面容的乌龟。
这种奇怪的组合让他觉得莫名恶心。
“把他带过来吧。”乌龟说。
“你是谁?”
“我能让他醒来,顺便把他的手接好。”
“你是大夫?”
“应该是吧。”
乌龟缓慢转过身,长着像乌龟脑袋的尾巴拍了拍地面示意陈简跟上。它四肢并用,在地上悠然爬行,尾巴流出断断续续的粘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