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八月十五日。
文登县衙。
二进厢房内,刘招孙手捧厚厚一大叠书稿,靠在一张宽大舒适的太师椅上认真阅读起来。
旁边站着总训导官森悌和清河兵备道马士英,吴霄沈炼带着几名卫兵守在门口。
“《望海》第一回,孤岛求生··”
厢房内摆设颇为简单,四面墙壁分别挂着日本九州、辽东、四川以及朝鲜四张巨幅地图。
四张地图都是根据平辽侯前世残留的记忆绘制而成。
几位葡萄牙商人补充了一些九州岛海岸线的重要细节。
除了地图和座椅案几床铺,屋子里几乎没别的家具。
这间厢房是平辽侯的休息场所,也是开原中军大帐所在。
平定奢安之乱、登陆对马岛、九州岛的作战命令,都将从这里发出。
参与过两次登陆演习后,刘招孙便从麻子岛返回,将对马岛之魂交给吴阿衡孙传庭两人负责。
还有件重要的事需要着手去做。
返回文登县城后,平辽侯立即招来马士英、森悌等训导官和各营战兵代表。
让他们搜集倭寇在大明各地的暴行,然而整理成册,编成几出戏目,找人在各营,各港口演出。
刘招孙前世并非导演出身,不过好歹算是阅片无数,穿越之后终于有了机会可以过把导演瘾。
接下来十几天里,森悌领着五百多名训导官,前往各营搜集倭寇在山东、浙江、福建、广东等地犯下的各种暴行。
忽必烈两次征日失败后,镰仓幕府便默许国内武士、浪人出动袭扰中国,这就是倭寇的源起。
从元代到明代中后期,倭乱一直不绝。
开原军来自五湖四海,其中不乏山东浙江广东等地战兵。
他们很多人都生活在当年倭寇烧杀抢掠最严重的地区。
记忆中,挥舞倭刀屠村灭镇的倭国武士浪人,是幼年梦魇般的存在。
父母亲人被倭寇杀死,整个村庄被倭寇杀光烧光,那些岛国禽兽,连婴儿都不放过·······
森悌很快便搜集到他需要的案例。
训导官准备继续找人询问时,被平辽侯打住。
每次训导官问到最后,那些山东、浙江、福建籍的战兵想起家乡遭受倭寇蹂躏的惨状,都是失声痛哭,瘫坐不起。
刘招孙不想在他们伤口上继续撒盐。
于是访谈结束。
马士英从天津卫招募来两位说书先生,三人和森悌一起,折腾了整整两宿,终于写出个戏目,取名《望海》。
马士英捧着剧本来找平辽侯,希望刘招孙能给他“斧正”一下。
刘招孙眉头皱紧,粗粗看了一遍。
《望海》的主要内容如下:
日本战国时代的加贺农村,一群无意间流落至此的明国百姓,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一片荒山前耕作,这里远离故土,没有贪官污吏盘剥,可谓世外桃源。
然而他们很快被倭国人发现,德川龟郎(本剧幕府将军名字)紧急下令明国百姓交出全部口粮和携带的永乐钱(中国钱币,在日本很流行),否则就让他们跳“蓑衣舞”。
可是粮食交出去后,便只能饿死。
王大锤早年丧妻,膝下一女名翠花,相依度日;邻居刘大婶及其子大春常给王家父女多方照顾,两家融洽和睦。翠花和大春相处日久,情投意合,两老商定秋后为他俩完婚。
加贺藩藩主犬养二郎欲霸占年轻貌美的翠花,遂与家老设计······
刘招孙放下剧本,起身拍拍马士英肩膀,笑道:
“总体不错,符合本官给你们提出的要求,突出了幕府将军的残忍贪婪,草菅人命········”
马士英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却听平辽侯接着道:
“当然,缺点也还是有的,首先,本官讲过,不论对马岛还是九州岛,都是我汉家故土,大明对其都拥有不可争辩的主权,这一点,剧本没表现出来;第二,剧情太平淡了,文似看山不喜平,冲突不够强烈,男女主角必须死一个,第三,幕府逼迫日本少女去南洋卖,淫的剧情要放在最后,不能喧宾夺主·······”
半个时辰后,马士英和森悌灰头土脸退出县衙,风风火火赶回军营继续修改。
两盏雪亮整洁的鲸油灯挂在墙壁上,灯光照得整个屋子亮堂堂的。
刘招孙手捧茶壶,对着金虞姬寄来的书稿诵读起来:
“第八十一回东窗下秦会之陷忠良,风波亭岳鹏举遇义妖
·····饮过数杯,岳爷道:“恩公请便罢!我想恩公一家,自然也有封岁的酒席,省得尊嫂等候。”
许宣道:“大人不必纪念,拙妻已被法海镇于雷峰塔下,我想大人官至这等地位,直捣黄龙,功盖天下,今日尚然受此凄凉,天道不公!愿陪大人在此吃一杯!”
岳爷心想,原来临安城那白蛇传说是真的,只可怜这许宣,生生被出家人拆散了妻子,想起自己被秦桧陷害,入狱两月,幸得这许宣汤药服侍,才得保全性命。
他拨动手铐脚链,长叹一声道:如此多谢了,不知外面什么声响?
许宣连忙起身四望,回道:“岳爷,起风了,下雨了。”
岳鹏举大惊道:“果然下雨了!”
许宣道:“不独下雨,兼有些雪。此乃国家祥瑞,岳爷为何吃惊?”
岳爷道:“恩公有所不知,我前日奉旨进京,道金山去访那道悦禅师,禅师正在后院参禅。遇着他的师弟法海和尚,法海说我此去临安,必有牢狱之灾,再三劝我弃职修行,让我不得再造杀戮,不得兴兵北伐······我被法海说得性起,挥起沥泉长枪,拍碎面前塔基青砖。这时道悦法师出面,赠我几句揭语。”
许宣大吃一惊,他早听青蛇说起这岳武穆乃金鹏转世,天生神力,莫不是一枪将雷峰塔打坏了?
“什么揭语?”
岳爷道:“岁底不足,提防天哭。奉下两点,将人荼毒。老柑腾挪,缠人奈何?切些把舵,留意风波!”
许宣自从典卖保安堂,早已看破世情,眼下只想岳爷能安然出狱,听了这揭语,便知大事不好。
他连秀才也不是,口才自然不及岳武穆,几次劝说岳爷逃离京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岳爷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里有书信一封,烦请恩公将此书收下,前往朱仙镇。我那大营内,是我的好友施全、牛皋护着帅印;还有一班弟兄们,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倘若闻我凶信,必然做出事来,岂不坏了我的忠名!”
许宣见岳爷后背囚衣已被打得支离破碎,隐隐显出后面精忠报国四个大字。
他知劝说不动,只得应诺下来。
忽见大牢禁子走来,不由分说拎起许宣就要朝外面拖去,许宣连忙给人塞银子,两个公差看也不看,怒道:
“圣旨已下,便请岳飞接旨,你敢纠缠,把你斩了!”
许宣还要分辨,禁子一记打在脸上,许宣瘦小身材,哪里受得住,当下昏死过去。
两个禁子拖着岳爷从许宣面前走过,后面跟上个禁子,拎起瘦猴般的许郎中,一把将他丢进了地牢,低声骂道:
“等收拾了岳飞,再来收拾你。”
岳爷被禁子捆住手脚,抬上一辆马车,马车一路向东,沿街只有打更的更夫。
“在哪里接旨?”
“风波亭!”
·······
平辽侯放下那叠字迹娟秀的书稿,眼圈微微发红。
起身沏了杯茶,一口气喝完,思绪才从南宋蛇妖襄助岳武穆抗金的感人故事回到现实。
“写的真好,可惜错别字有点多。”
边说边抓起炭笔,就着明亮的灯火,给夫人校正。
刚改了几个字,忽然想起什么,抚掌大笑:
“要能找来几位当世大儒给朝鲜丫头题个序,销量一定可观。对了,还要收版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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