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不到的新皇帝登基,诸多国事还须交由内阁处置。
康光绪作为大行皇帝钦定的摄政大臣,又是三朝元老,自然总览大权。
景炎元年二月初的一天黄昏,康光绪照例处理完一天政事,一身疲惫的从内阁衙门出来,匆匆登上马车,在几名卫兵簇拥下,趁着暮色往家里赶去。
马车一路向东穿过半个天心城,径直来到首相府邸。
康府管家在大门口等候多时,见马车缓缓停在石狮子旁边,连忙上前迎接。
“老爷,今日怎得回来这般迟,用饭了没?”
康光绪在卫兵搀扶下走下马车,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抚须叹息道:
“先回屋,莫说吃饭的事。”
管家诧异道:“老爷,这是咋了?”
康光绪不再说话,拄着根拐杖,耷拉着脑袋,气喘吁吁的走在前面。
老管家在后面连忙追赶,却听首相在前面长吁短叹: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康光绪走进客厅,早有侍女上前给老爷取下官服,换上常服。
康光绪一屁股坐在官帽椅里,端起旁边茶杯一饮而尽,奈何那杯子里只有半杯茶水。
老首相气鼓鼓道:“渴死了还不倒茶!越发没规矩了!合着外头人欺负老夫不成!”
侍女们吓得瑟瑟发抖,都不敢动,管家使了个眼色,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顺手给康光绪满上茶。
“老爷,可是外边那些假洋鬼子又弹劾你了?”
康光绪摇手道:“本官又不曾做什么为非作歹之事,有何惧哉!现在处处讲法,他们留学过西洋,老夫也不是不知法律!”
他长叹一声,脸上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不是读书人闹事·····”
“那是?”
康光绪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中卫军一些兵士,不知受了什么蛊惑,近来越发放肆无端,前几日嚷嚷着要增兵北美,要和不列颠开战,要灭掉倭国·····只要是反对大齐的,都要除掉。”
管家睁大眼睛,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老爷,我没记错的话,行伍人不能参与政务。先帝立下不征之国名单,严禁随意开边····这些丘八,不是把内阁几位大人都放在架子上烧吗?该杀!”
是啊,他们都是在把内阁放在架子上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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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炎元年大齐国内形势颇为复杂。
首先是欧洲人对齐国在北美西海岸的扩张行为甚为不满。
不列颠王国、法兰西王国,以及荷兰共和国都向内阁发出了照会,强烈要求天心城方面遵守《雅尔塔协议》,立即停止在西海岸的扩张。
几位国王敦促齐国相关部门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更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最终得不偿失。
齐国人觉得这些话语颇为熟悉,不过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康光绪对国内日益膨胀的战争情绪颇为不满。
可是越来越多的底层受过往宣传蛊惑,他们在面对一个距离自己几千公里之外、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国家时,表现出了刻骨铭心的仇恨。
仇恨不能持久,可是官府默许甚至纵容了这种仇恨。
康光绪知道必须要采取行动了,否则大齐很快会被这场莫名其妙的仇恨卷入黑洞。
想要扭转舆论,就必须先规范报纸。
康光绪决定先从规范报刊开始。
景炎元年(1722年)正月,鉴于国内纷乱无序的舆论宣传及越发高涨的战争浪潮,摄政内阁发布《大齐及朝鲜安南联合王国暂行报律》(以下简称报律)
《报律》约法四章,目的在于给那些狂热的人们降一降火。
具体内容包括:
(1)出版报刊必须履行登记手续
(2)“流言煽惑,关于君主立宪制度有破坏弊害者”,应受惩处
(3)“调查失实,污毁个人名誉者”,应受处罚
(4)“诋毁、攻讦邻国,鼓吹战争,煽动侵略者”,应受惩处
然而此时国内扩张、拓边的思潮空前高涨,尤其底层军民,不少人相信诸如“用齐国的剑为齐国的犁开辟土地”之类的言论。
报律立即受到底层的大多数反对。
部分退伍兵团队代表亦要求撤销《报律》。
内阁官员们不为所动,他们已做好准备对抗到底,绝不向这些好战势力低头。
景炎元年三月,反对内阁舆论管控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三月十八日,反对者组织集会,上千人的游行队伍浩浩荡荡穿过长安街,直接来到北门中卫军驻地。
愤怒的人们向拱卫京师的御林军发放传单,号召士兵们“勇敢担负自己的责任”,推翻内阁,惩处小皇帝身边的奸臣。
好在关键时候,年羹尧率兵镇压了这次刚刚萌芽的叛乱。
康光绪命内阁颁布条文,对那些鼓吹战争,号召开疆拓土的报刊杂志一律进行警告。
内阁果断拒绝了首相这个提议。
因为齐国公民具有言论和出版自由,政府不得无故取缔报纸,更不要说侵犯公民言论自由。
“本官只是要打压这些穷兵黩武的奸贼,休要说什么言论自由!”
张廷玉不以为然道:“国家法令怎可轻易改变?即便是凶恶之徒,只要是没有被剥夺政治权力,也应有自己的自由。”
康光绪又望向情报部长沈继民,沈继民一脸无奈道:“倘若对方没有犯罪记录,情报部门擅自抓人,下官会遭到弹劾的····”
弹劾,弹劾,自从分权之后,各地官员越发独立,只要天心城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就要弹劾。
康光绪身为齐国首相,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现在却不能不屈尊和内阁这些官员纠缠。
无论是太宗皇帝还是先皇,都曾力推新政,康光绪本人更是支持新政才得以上位。
如今让他带头违反新政,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有时候康光绪在想,如果能回到太祖时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生杀予夺,全部在我。
何须和这些蠢夫愚妇纠缠。
三月间,驻守天心城北门的部分士兵公然哗变。
约莫一百名士兵扛着火枪火炮,纠结同伴,浩浩荡荡向皇宫进兵。
出乎所有人预料,这股士兵竟然一路畅行,队伍径直走向各衙门府邸。
户部尚书站在衙门门口小心翼翼问道:“诸位将士,你等是要作甚?”
士兵齐呼:“杀贼,拯救大齐!”
用士兵的话来说,他们这样做是为了讨伐国贼。
什么是国贼呢,在这些士兵看来,所有不支持对北美用兵,不支持帝国扩张的人,都是国贼。
至于小皇帝刘帆,现在已经被这些奸贼蒙蔽,只有我们这些忠勇的士兵,才能拯救大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