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颍州，路途遥远，还请保重，父皇龙体抱恙，孤替父皇来送一送六弟，还望六弟能平安到封地。”
城门处，裴钰身着明黄色六爪蟒袍，头戴金冠，意气风发的模样俨然这大晋已经握在他手中了一般。
他的身后是孙程辉带领的京都西郊军营的三万大军，银色的盔甲在烈日之下折射出逼人的寒光。
裴钰盯着他，眸中的神色一如既往平静，“有劳三哥了，弟弟一定平安，不负所望。”
看着他不为所动的样子，裴钰就觉得自己依旧像个失败者，眸色渐渐阴鸷，面上却勾起了唇角，略往前走了几步，更靠近些。
压低了声音，“有个消息倒是还未曾告诉六弟，淑妃娘娘今晨旧伤复发，太医救治未果，已经过身了，六弟可要节哀，切莫伤心太过。”
“你！”裴钧瞳孔猛缩，瞪大了双眼，紧咬着牙齿，一把揪住了裴钰的衣领，双目似要喷火。
“大胆！”孙程辉大喝一声，立即拔刀抵上了裴钧的脖子。
齐陌亦出手迅速，手里中利剑刺出，划破了孙程辉的软甲，抵在他心口处。
“放下放下，这是做什么？”裴钰忽然笑起来，“平王只是骤然得了丧母的消息，有些失控罢了，人之常情，孤这个做哥哥的也理解。”
孙程辉瞪了齐陌一眼，冷哼一声先收回了刀，而后齐陌才放下了剑。
全程裴岚都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如今也是心冷。
裴钰这个哥哥，素来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不曾想内里竟是这般不堪，事到如今，她连一句话都不想与之多说了。
“太子若是已经说完了话，臣等就先行启程了。”齐陌上前半步不动声色的抓住裴钧的胳膊，防止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
裴钰看了看二人，嗤笑一声，像斥退奴才一般摆了摆手，“去吧，孤要监国，事宜繁多，就不多送了。”
这一回裴钧扭头便走，根本不在顾忌那些个规矩礼仪，他怕自己若是多停留一刻，就会挥刀杀了眼前的人。
目送一行人离开，陆霆缓缓过来，在裴钰背后站定，“殿下就真的这般放他们走了？”
“放他们走？”裴钰冷笑一声，“出了京都，不管发生什么意外，都和孤无关，回吧，叫那老东西快些把退位诏书和玉玺交出来，孤便择日登基。”
“那臣就先预祝殿下，千秋万岁。”陆霆拱手垂眸，语气姿态恭敬万分。
裴钰对此十分受用，带着笑意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往宫里去。
彼时城门外，齐陌和裴钧，还有姜允泽、姜允鸿，四个年轻男子一道骑马并行，女眷们都坐着马车，姜太傅年纪大了，也在马车上。
姜琼羽的那一辆马车上这会子挤满了姜家人，林氏、楚氏、裴岚都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你这丫头，怀着身孕还弄得一身伤，是要叫为娘担心死不成？”林氏抹泪，看着姜琼羽脸上、胳膊上大小擦伤和淤青痕迹，心疼的不行。
“母亲别哭，我这不是福大命大，化险为夷了嘛，咱们一路南去，怕是艰险还在后头。”姜琼羽忙哄着。
林氏听了这话也是叹气流泪，转而就握住了裴岚的手。
“公主嫁给允鸿，实在是委屈了，好日子没过多少，如今还要离京南下，若是没有公主，我们一家怕是...”
“母亲不要说这话，我和夫君恩爱和美，嫁到这里未曾受半分委屈，早就是把自己当做姜家人了，无论如何，都是要在一起的。”裴岚忙止住她。
事实上她也真的这么想。
在皇宫里的时候，她只能和德妃相依为命，母女两个虽然也亲近，但因为性格的缘故，从未像姜家人这样亲密。
嫁到姜家以后，被这一家子的真诚热情打动，如今都变得活泼开朗不少，比之出嫁前，气韵倒是更动人了。
楚氏也温声开口，“母亲万万不要见外，这些年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一条心，去哪都是要在一起的，何况，未必我们就真的一去不回了。”
这话说的也算是有深意了，连楚氏这个一贯不闻窗外事的宽心女子都看透了，其他人自然也都是心照不宣。
几人怕扰了姜琼羽休息，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就各自回自己的马车上了，倒是姜琼羽不肯闲着，又主动去了秦瑶的车架上。
“你这丫头，怀了身孕还乱跑，前几日遇险就要吓死我，这会子还不老实，快把那软枕拿来叫她靠着坐。”
秦瑶见她来，也是一脸的担忧和紧张，忙指挥车里陪着的丫鬟布置起来。
“姐姐别太担心我，你瞧我精神好着呐，倒是姐姐怕是要难受了，这肚子瞧着可不小，细数该有五个月了吧？”
靠近些便瞧见秦瑶面色有些疲惫，可见这些时候也是没休息好。
也是近来的事情一桩一桩的接踵而来，怀孕的妇人不停操心，如何能安心养胎？
“别顾着我，听闻你是动了胎气，可得好好养着，头三个月是最危险的，万不能马虎，想着你刚有孕，怕是东西没备齐全，我来时特意叫丫头们多准备了些孕期的吃穿用品，届时给你送去。”秦瑶牵着她的手，十分关切。
姜琼羽是幸福死了，主要秦瑶自小就是这般贴心细致，若她是个男儿身，怕是都想娶了这人美心善的表姐为妻了。
姐妹两个都有孕，这话题就更多起来，也是二人都很默契的不去说那些糟心事，聊着聊着就困乏起来，干脆一道躺下睡了。
反正马车里头空间大，丫头给二人腰腹间盖了薄毯，又把马车帘撩开一半，车走动产生的风吹进来，叫人刚好睡得舒服。
而此时，外头骑马的四个男子却都个个面色沉重。
裴钧未曾想到，淑妃会离开的这般突然，到底是旧疾复发还是被谋害，他无从得知，但是归根结底，都是裴钰一手促成。
杀母之仇，焉能忍之。
可是理智和现实的处境逼着他必须冷静下来，将一切的仇恨都埋在心底，等待时机。
从离京开始，齐陌就已经把城外的人手排布全都和他们说了，姜允泽和姜允鸿虽然意外，但也都是聪明人，对于他们提前安排好后路也不算太意外。
至于裴钧，自然是恨不得杀光裴钰和他所有的部下，来为母亲报仇，更是没丝毫异议，一行人紧张却又冷静的等待敌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