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除了来人间界的第一天,柳昔卿遭了罪之外,在宋媚双那里过的日子其实还算惬意,而此次下山来到西河市集,来往见的也都是生意人,俗话说“和气生财”,修士们宽和有礼,柳昔卿并没觉得修士有多可怕,直到现在自己单枪匹马出来之后,真真切切感受到高阶修士的威压,才知道到底有多恐怖!
腿似乎不能动了,灵力运转的速度非常慢,她想打出一个法诀,然而手指是哆嗦的,若不是此时站在平地上,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失足从空中坠下,不死也半残。
“我,我是……”她不能说之前的宗门,也不想说出素爻洞害了那些魔修,可她心中哪知道其他宗门名字,万一被人看出漏洞反而会惹上麻烦,还不如装作紧张,于是磕磕巴巴地声音越来越细,到后面只剩蚊子声。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莫不是心中有鬼?”那声音由远至近,而且听风声,还不止一个人!
“筑基期的单身女修,不是从宗门逃出来的,便是散修,不过你觉得长成这样的女修,可能是散修吗?八成是逃出来的炉鼎吧?”另一个男子道。
谈话间,两名修士便已经携风来到她身前,她不愿抬起头,可修士的神识何等敏锐,容貌肯定藏不住。
果然,两道强大的神识将她通身扫了个遍。
最开始询问的修士皱着眉道:“竟然还修习了媚术?”
另一人道:“这媚术好生勾人,呵,也幸亏此女修为还低,若是到了金丹期,还真是让人抵挡不住。”
柳昔卿心底蹭地窜起一把火。
被人这么品头论足的真是够了,你才修媚术,你们整个宗门都修媚术!
她突然抬起头,吐字清晰地说道:“两位真人何必为难一个区区筑基期的晚辈,大道朝天,我们各不相干,难道两位想凭修为欺辱于我不成?”
这两名修士,其中一个穿着一身白色道袍,上面绣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金龙,手中执着一把长剑,看上去极是英武,此时双眉微拧,脸带严肃,一看便知是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修士。
另一名修士的打扮则华丽得多,紫袍宽带,玉冠束发,手里把玩着一把翠笛,看上去甚是温文有礼。
两人都是一脸正气,看向她的目光并无邪念。
可这又如何,她那个叫任宵的师父,不也是一脸端正,人模人样的么?
那华丽打扮的修士看出她眼中的不屑,失笑道:“宇辰兄,你看,她到了你重华宗的地界,竟连重华宗的道袍都不认得,还当你我是歹人,这见识再加上一身虚浮的筑基期修为,我看你是多心了……”
宇辰真人还是皱着眉道:“钧锐,不可大意,最近予言郡附近发生了三起凶案,极有可能是邪修所为,你我受人所托,该当严查!”
钧锐真人笑着看向柳昔卿道:“小友也该明白了吧?如今这予言城不□□全,我乃宿云门弟子,而我身边这位,是这附近重华宗的宇辰真人。”
这两个人气度尚可,且十分有自信,看上去像是正道中小宗门中的核心弟子,他们自持正统,大抵因为从小便当做精英弟子培养,带着些狂傲,面对那低阶修士时,会带上礼貌的疏离之感。
她转念一想,既然两人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她是从某处逃出的炉鼎,便顺着他们好了,当即道:“晚辈并不知道自己的宗门叫什么,师父从未跟我提过,也只让我称呼他为师父,甚至不曾告知道号。我自修炼以来,也只见过师父一个修士,其他的并不多知。但后来,我……我不愿做师父交代我的事,他便打骂于我,所以晚辈才趁师父闭关逃了出来,请两位真人放过我吧!”
然而这话一出,两位真人的脸色更古怪了。
钧锐咳了一声,说道:“既然这样,你便跟我们回郡所吧,因为最近死的三个人,全都是被采补至死的女子,所以你师父恐怕也有嫌疑。”
柳昔卿如遭雷击。
简直是无妄之灾,难道这就是说谎的报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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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宗是一个中型宗门,离予言郡大概有三百里,以金丹期真人的脚力,大概飞一个时辰便可以到达,算处于重华宗的庇护区,若是郡里出了与修士相关的大事小情,通常都由重华宗的修士来出面解决。
此次也是予言郡的地方官将案件上报,重华宗将其发布在任务栏,但这类琐碎案子机缘很小,又带凶煞之气,因此指定由金丹真人接手。
于是刚出关正闲得发慌的宇辰真人,和他正在宗门做客的好友钧锐真人,便一起将这麻烦事接了过来,如今已是调查了三天。他们目前的落脚地为予言郡的郡所,郡所乃是专为修士设立的居所,类似驿站功能。
柳昔卿其实一点都不想知道这案子怎么回事,她如今已经想起昂真人的口头禅“我一生悲苦……”,只觉得自己再这么惨下去,也会像大师兄一样厌世的好么!
但是钧锐看她吓得可怜,以为是怕被师父再抓回去,于是安抚道:“你莫担心,你那师父行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与宇辰兄若是遇到,绝不姑息。”
她垂着头不语。
宇辰道:“我等还要继续寻找真凶,若是抓来了人,还要劳烦小友指认一番,所以暂请小友入住郡所,此处有每间院落都有聚灵阵加持,可自选一间入住。”
他说完,却不动,明显是在等她入住后下了禁制,防止她逃跑。
柳昔卿无奈,随手选了一处房间,走了进去,看着宇辰掐诀放下禁制,将她软禁在郡所中。
往好了想,正道修士的确无法辨明魔修,她目前算是蒙混过关;往坏了想,她脉反逆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到时候必须找个没人的地方,不然小命休矣。
然而此时全都身不由己,她索性占起这聚灵阵的便宜,专心打坐修炼那《流光烁金诀》。
这法诀到她手上统共不过三天,她也只是大概翻了翻,如今变成她的立身根本,更是要好好研习一番。
可还没等她沉入识海入定,身下的床铺便发出轻微的“叩嗒”声,一股弱弱的神识传了过来,有气无力地道:“这位道友,劳烦让让尊臀。”
身子下面突然传出人声,柳昔卿浑身寒毛倒竖,从床铺跳下来。她手里也没武器,从储物袋里掏出两包金石,万一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来,也好就地拍死!
“别装神弄鬼的!快出来!”她喝道。
那床板发出“彭彭”两声,便被人推开,可那人并未显露身形,反而举起撬开的床板挡住自己,簌簌发抖道:“道友饶命,小生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求道友莫要声张,容我再躲几日,也算道友活了一条性命,结了一场善缘。”
声音哀哀戚戚的,却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柳昔卿先观他修为,大概与自己相当,又看他弱势的样子,于是也有了几分底气,问道:“你为何躲在我的房间里?而且你不止瞒过了郡所的守卫,还逃过了刚才两位金丹修士的神识查探,说,你究竟意欲何为!”
那床板又抖了抖,然后慢慢放下,露出一张面如冠玉、眼若桃花的俊颜来,只让人觉得美貌在这人身上已不重要,最夺目的却是那通身的风情,凝成一身明晃晃的诱惑,男子身上的气息并不阴柔,他既有阳刚的味道,又不失美色,漂亮得那叫一个有分寸。
而两个人互打照面的同时,明显心神都恍惚了一下,之后两个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你也修媚术?”
“这是媚术?”
一听“媚术”二字,柳昔卿额角便直冒青筋,立刻道:“看你便不是个好东西,我这就叫郡所的人来!”
她正要转身,却不防那床铺上的人像是受惊的兔子般跳到她身边,一把捂住她的嘴哀求道:“都是同道中人,何不给小生个活路?你若是想求什么,我一定尽力去做,这还不成么?”
他这话极其卑微,但听起来却并不是这么回事了,那声音比第一次开腔不同,或许是带了媚术,或许是这人天赋异禀,声音一出,柳昔卿便觉得悦耳之至,好听得几乎可以催眠神魂,若是稍微把持弱一些的女人,只怕登时便会酥了身子。
而这声音里又似乎天生带着一段情,仿佛他便是那个至死不渝爱你的人,所求所愿,心所想中都只有你一个人,听得让人心旌摇曳。
活脱脱一个妖孽!
可柳昔卿那也是浑身带着钩子的尤物,若是遇到修为比她高的人尚还没事,凡是修为比她低或是与她相当,都要被这钩子钩下一层皮来!
哪怕是眼前这个男子因为修炼媚术而免疫了不少,手心一碰到她的嘴,也有些受不了,那声音里的魅惑也打了折扣,被柳昔卿回过味,舌尖一口精血破了术法,而她手腕上的机关小弩再次出现,扬手抵着男子的喉咙,传音道:“放手!”
险些就着了这人的道!
那男子果然松开了手,苦笑道:“也算我沈昭倒霉,遇上了对手,但……还请道友相信,我并无恶意,只是从师父手中逃出来,实在不想再被那些人抓回去,所以才出此下策。唉,道友有什么疑问尽可以问我,小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