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了靠近了,正在向你右下方走呢。”
手机屏幕发出的光在这繁密的树叶间显得有些刺眼。我眯着眼读完这条简短的信息,锁上屏幕,咽了一口口水,从叶片间的缝隙往下望去。
……要不是前几天的那场横祸,我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啊。
我的名字是镜见千冬,目前在冰帝学园中等部就读,年次是二年级,在学校学生会内担任运营委员一职,加入的社团是计算机部,爱好的话,应该是网球和单簧管。
不管我怎样陈述,听起来都像是人格分裂一般的存在。就这点,我已经宣告放弃了。
如果回到正题,那么就是,今年我的目标是九月份的网球单打大会。但,与我作对似的,几天前,我在骑车回家时遭遇了车祸。着地的是整条右手臂,现在的状况是,至少有两个月不能进行正常训练。
着地的那瞬间我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先是思维的暂时停滞,再然后,剧痛打着卷袭上了手臂。
连爬起来都十分吃力,我只能无助地发出哀鸣。
医生的建议是三个月内不要碰球拍,但遭到了我的强烈反对。再三斟酌之后,他才谨慎地将三个月的期限改为了两个月。虽缩短了有三分之一,但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单打大会是每两年一届的赛事,时间定在九月份。与以往不同,今年的大会突然改变了规则,采取积分制,在七月之前必须积满一百五十分,才能进入所谓馆内赛。
现在是四月份。
获得积分的方式是在街头网球场与同样拥有积分卡片的选手对战。如今大多数街头网球场都配备了先进的电子裁判,这样一来积分和判决都可以由机器完成,似乎十分公平。一场比赛胜利的话积十分,仔细算算,我必须在最后一个月内赢下十五场比赛,才有进入馆内赛的资格。
怎么想都是没可能的吧,这种频率。
但……无论如何,都想证明自己,拿到单打大会的优胜。练习网球已经有四五年光景,对这样的比赛十分执着的原因,大概是源自一份奇怪的执念吧。
无论如何都想取得优胜……
“可是照这样看,如果连馆内赛都进不了,就只能做做优胜的美梦了啊。”我摸着右臂,有些颓丧地开口。
“方法的话多得是。”唯一了解这件事的好友御惠梓真提出建议,“听说今年单打大会的赞助方换成了迹部财团,因此规则什么的都是经那个迹部前辈之手制定的。”
“……诶?这种事……”
“假如在他面前装成很可怜的样子,会被同情然后拿到直接进入馆内赛的资格也说不定唷。”
于是,为了提前侦察以方便骗得一个馆内赛名额,我莫名其妙地辗转来到了这棵树上。
位于男子网球部旁边的,有粗壮枝条伸入网球部的树。
总算是忍受下了丝丝疼痛缠绕着的、痛苦不堪的爬树过程,我最终成功绕开了蜂拥在男子网球部周围的女生们,独自一人占据了最有利和最不利兼备的地理位置。话说回来,今年的男子网球部还真是受欢迎啊……
比如和我同班的日吉若,作为网球部成员,虽然是二年生,但也已拥有了很高的人气。无论是圣诞节还是什么,他收到礼物的数量都会超过班上其他男生。然而他本人倒似乎不怎么乐意遇到这种事,总摆着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而刚才提到的迹部前辈,全名是迹部景吾。从平时来看,是个既让人感到十分张扬甚至骄傲、却又拥有极高声望的人。据说他在入学第一天就发出了“本大爷是冰帝学园的帝王”这样的宣言,想象一下确实很可怕。而正因那份霸气,他也成为了校园里人气最高的学生,兼任学生会会长和男子网球部部长。
要不是为了单打大会,实在是不太想接近这样的人啊……
御惠也卖力地挤在下方的女生堆中,不时发短信给我汇报情况。我一边望向树缝之外,一边计划着接下来的行动。等到训练结束,就能从这里潜入到部室,之后再……
试图看得更清楚些,我伸手扒开遮挡住视线的树叶,却没曾想,正好被一根尖利的树枝刺中了额头。
“哇好痛!”我完全出自本能地叫出了声。下一秒,站在我右下方的迹部便敏锐地回过头:“谁在那里?”
被发现了!!!
我吓得一个激灵,身体一晃,轻易便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向右歪倒,只留下“哇”的一声便翻下了树。
身体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我最后的念头只有,这回糗大了。
幸好树不算高,也没有摔到本已受伤的右手,但腿啊脚啊背部什么的都很痛。我勉强睁开眼,首先映入视线的是春日的暖阳。意识到状况不对的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于是马上看见了站在我面前一脸无语的迹部。
“你是怎么回事?”他额头上几乎要冒出十字路口来,“天外来客吗,嗯?”
“啊啊不是……我……我我诶……”在女生们的笑声包围中,我简直语无伦次。原本计划好的脱身话语,眼下全部扑着翅膀飞到了九霄云外。
“没什么重要的事就赶快出去,闲杂人等禁止入内。”迹部不耐烦地挥手。
我满脸通红地鞠一躬,在女生们的笑声和议论声中落荒而逃。
当然,和定律里说的一样,我刚一走回教室就立刻想到了无数种应对那个场面的方案。
但根本没有用了。
简直失败到了极点。我敲着自己的额头,向椅背上重重一靠。
午休时间,我独自买了午饭迅速吃完,起身时活动了一下手腕,结果竟然没有吃痛的感觉。我燃起了一丝希望,于是走到一楼的储物柜区,从自己柜子旁的角落取出了一直摆在那里的网球拍。
这只手臂……还能再次握住球拍吗?
找到一处没什么人的空地,我大概目测了一下一个半场的距离,便走到远离墙壁的位置站好。深吸一口气,我抛出了左手的球——
啪嗒。
球拍径直从右手滑落,以狼狈的姿态掉落在地上。而我的右边肩膀,由于刚才的抬起而陷入了可怖的疼痛。
新学期的春日美好得让学生们笑容洋溢,而我的心情却糟糕到了极点。
“镜见,”背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在打网球?”
我转过身,面前的人刘海细碎,目光锐利。是日吉。他盯着我,目光令人捉摸不透,又似乎带了几分嘲弄。我感到有些不快,不只因为这审讯外加嘲弄的目光,而更多的是关于他不知道“我在打网球”这件事。
我之前也拿过两个地区赛的优胜,本以为自己会更出名些。
“初学者么?”见我没答话,他干脆又问道。
我突然感到有点可悲了,苦笑了一下便点头:“是。”
“果然没错。”他的表情一成不变,“连握拍都不会吗。”
我的心缩了一下,于是立刻反击:“是啊,哪像日吉你,网球部的中坚力量。”
清晰地看见他挑了挑眉,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片刻又放弃了。我偷笑了一下,自嘲果然有效,这一回合是我的小胜。
“……无聊。你在这里练,我先走了。”日吉这样说着,也不犹豫就转身走开,留下了我一人。
……只是进行了两三句的对话,我却莫名感到累极了。
心里也是,身体上也是。
我叹了口气,弯腰用左手拾起球拍和球,转身向教学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