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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的客商把苹果拉走了,王德发第一次做收购生意,顺利的不能再顺利了。

女人对王德发这一波操作还是很佩服的,这么多年她没质疑过王德发的能力。可能实在同一个屋檐之下,慢慢地两个人趋于相似吧,王德发做的任何决定对于女人来说,都觉得应该支持。这是一件好事,两个人想法一致,沟通起来矛盾就少,矛盾少了当然家就和谐了。

之前女人还担心王德发非要把地全都种上苹果树,以后的麦地少了,一家子人怎么糊口。这一波苹果购销,让女人也有所松动,这苹果生意还能这么赚钱呢,照这样发展,以后要是苹果多起来,糊口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手里有钱,人就容易膨胀。冬天进入农闲,还没过年,王德发就给全家人都买了过冬的新棉衣。中午太阳当空的时候,王德发就会到巷子口的棋摊上看别人下棋,偶尔还出手杀两盘。以前王德发是没时间下棋,成天夹着自己的的会计账本,跟着队长到处跑,现在是有钱也有时间了,在棋盘上厮杀有时候满足了王德发报复那些曾经嘲笑过他坐牢的人。

王德发的棋艺在队里是数一数二的,当会计的脑子,算计起来对手连痕迹都找不到。王德发遇到相处不太对付的人,总是想尽一切办法,三下五除二就把对方将死,以解心头之恨。棋盘的上的事,大家还都不好来气,不能输了棋还输了人,每次赢了之后王德发都会说:“能的很啊,手下败将!”

从王德发坐牢回来踏上队里的巷子口到现在,跟着时间的溜走的,还有王德发积攒了五年的那份愧疚和伤脸的自卑,现在的王德发,站在人群中,一眼望去就是曾经干过大事的人。

渐渐的,过去的事逐渐过去了,很少再有人能听到议论王德发坐牢亏先人的话了。

到年底了,农闲时候的家家户户每天的日子就没农忙的时候繁杂了。热炕头上睡个懒觉,一天必吃一顿酸菜搅团,太阳出来了男人出去找人下棋、打牌,女人们约着姐妹站在太阳底下纳鞋底谝传。

其实,年底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就是结账。农闲的时候,生意人最忙。一年下来,赊出去的账也该往回收一收了。

王德发现在是个算是个生意人了,但他没啥可收的账,倒是欠了一勾子,行有行规,初入这生意行,需要王德发交学费的地方还多着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和坏事一样能传这么快的,还有王德发把苹果卖了钱不给果农们结账。

不管是下棋,还是站在太阳地里和别人谝传,人谈论最多的就是自己值得炫耀的。王德发也不例外,况且像他这样的人,急需一个让大家佩服和羡慕的事情来拉近关系,融入其中。王德发逢人就说自己的第一次做生意的顺风顺水,他说的神采飞扬,听的人津津有味,消息传出去的也嗖嗖的快。

有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女人给王德发提了一嘴她赊账的农资大概有八百多,队里农资店催着要在年前给结清呢。

“买啥了欠了六百多啊?”王德发纳闷地说。

“都是地里要用的尿素和二胺啊,还能有啥,还有农药,你以为虫子会给你嘴下留情啊。”

“哦,那行吧,那你就给人家结了吧,迟早要给人家。我给你取。”

王德发打开自己上锁的抽屉,从里面数了一千块钱递给女人。

“剩下的两百,年前你先用着,有啥需要的该买就买,年货到年跟前了,我来买。”

“行呢,其实也没啥可买的,过冬的都准备好着呢。我先把人家的农资钱给结了。”

吃完饭,女人把厨房收拾了以后就带着钱去结账了。这件事突然让王德发有点忐忑,他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这些钱,有三分之二是那些果农的。

第一个找上门来要账的是方占财,建筑队天一冷就歇了,这近一年多,方占财在给王德发家修完房子后,又在天冷之前接了三家子的房子,有一家是他家的一个亲戚,说是工程账赊一年,其余的都已经结清了。方占财就想到了给王德发修果窖的事。

虽然答应王德发,这个果窖是赊建的,但是最近传的太厉害了,都说王德发已经发财了,方占财就坐不住了,既然王德发有钱了,那这钱也该要回来了。

方占财家离镇上还是有点距离的,来一趟镇上也不是想来就来的。但是要账的都知道,年底要账,动作要快,就怕人家手里头的钱被其他人债主要走了。

方占财选了个比较暖和的天气,骑着自行车就来了。没等要去王德发家找他,就在路口看见王德发在人群堆里下棋呢。他没有打断王德发下棋,在围着的人群外面也垫着脚尖看里面的棋局。看样子这局是开始不久,从双方的形势看,王德发的棋子比对方要多,估计能赢。

方占财看了半天,对坐的完全和王德发不在一个级别上,失误不算,还根本看不明白王德发埋的坑。没过几分钟就败下阵来了,交棋之后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有夸王德发下得好的,有对输家指手画脚不该那么下、该怎么走等等,一盘棋结束后的那会,是最热闹的时候。

王德发得意的坐在自己的凳子上,吆喝:“还有没有要下的,我再来一局!”

棋摊上,肯定赢者稳坐、输者起身。

“我来!”方占财大声回应。

一听声音不是经常来这下棋的人,大家把脸转过来看是谁。

“王叔,我来,我来跟你过两招,手下留情啊!”

王德发一看是方占财,愣了一下,说:“哎呦,占财贤侄啊,来来,坐,叔陪你切磋!”

“好!你先走,王叔。”方占财坐定后,两人就开始了。

一看有外人来下棋,大家的兴趣又一次被激发了起来。

两个人在棋盘上厮杀的激烈,围着看着的人还会不时的说“好棋”。

“占财贤侄啊,没看出来,你这棋艺了得啊!”王德发明显觉得遇到对手了。

“王叔过奖了,跟你下棋我还是觉得有点吃力啊!”方占财脸上笑着说。

大家一看方占财和王德发聊上了,也开始说话。

“这棋我看老王能赢!”

“我觉得年轻人得赢!”

“王叔,咱两要不赌一把啊!”方占财说。

“赌啥?”王德发来了兴趣。

“如果我赢了,你把修果窖的账结了咋样,发财了也不照顾下贤侄。”这才是方占财的目的。

王德发被这一句话彻底将了一军,这比下棋输了还有杀伤力啊。方占财这是来要账啊。王德发当着众人面,又不好拒绝。拒绝的话,这么多天一直吹牛自己赚了多少,结果还欠着别人的账,这让大家怎么议论啊。

“行啊,贤侄,赌就赌,要是你赢了,咱就今天结账去,今年还是挣了点的呢。”

“来,王叔,走着!”

当再次回到棋盘上的时候,周围安静了好多。人都在往方占财这边挪,很明显,大家希望方占财赢,大家就喜欢这样凭本事要账的。

方占财的确是个有智谋的人,棋盘上要账,还让王德发心服口服。这方法确实技高一筹,既有周围的棋友们作证,又让王德发不得不答应。

“王叔,你确定吗?”方占财抬头看着王德发问。

“确定!”

“将军!”

“还想要我的命呢?墙上挂门帘,门都没有!”

“将!我看你往哪走!哈哈哈。”方占财得意的笑着。

王德发傻眼了,前有马、左有车,上下左右挪老将都是死路一条。王德发服了,他没看出来王德发这棋艺也了得啊。

“输了,贤侄,你深藏不露啊!”

“为了要账,昨天专门训练了一下,哈哈!”方占财开玩笑地说。

“走,到家里坐!”王德发说。

“你们下着,我先回了。”王德发给周围的人打了个招呼,就带着方占财回家去了。

“贤侄,这修果窖的钱,要不你容我缓缓,咋样啊。”

“叔,不是我追着你要啊,你也知道,建筑队的人都等着这钱过年呢,你说我的那份钱给你缓缓还行,师傅们的钱,我不好赖着啊。你说是不是啊?”

“话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你也知道,这果窖里的苹果是卖了,但卖的早,价格上不去,收苹果的本是回来了,可压根就没挣多少。要不,是这样,我给你先结五千块钱,你先应付下师傅们,剩下的等窖里不多的那些苹果卖了,我再给你结,你看咋样?”

方占财今天来其实也没想着能把所有的钱都要回来,纯属就是来试探下,能要回来就要回来,要不回来他也没啥办法,当初修的时候也确实是把时间说的比较宽裕。没想到在棋局上这一招还管用,能要回来一半,他心里偷着乐呢。

“王叔,你看要不就再多结一千块钱,六千咋样?六千,剩余的工钱,我来想办法给师傅们凑齐!”方占财故意提高一千块钱,就是为了给王德发一种他确实是没办法了才来要这个账,其次呢,就是为了把五千块钱坐稳了,如果不出意外,王德发铁定只会给五千。

“占财贤侄,你也别六千了,说实话,叔手里确实没什么钱,五千,就是我现在能给你腾出来的,你看看我这房子,全款给你的吧,还欠着一屁股的债呢。你拿着这五千,也想象办法,就当是给叔帮个忙,救个急,咋样?”

“好吧,王叔,你既然都这么说了,五千就五千,你先结吧,剩下的等你苹果卖了,你再给我,可是一分都不能少啊。至于之前我们说的果窖分成的事,我看我不想你是个做生意的料,我就不参与了,我还是做我自己的活吧。”

“好,贤侄,那就这样,我给你拿钱。”

王德发从后柜子里拿出来一沓一百的,蘸着唾沫数了五十张,再给方占财之前,又数了一遍。

“贤侄,你数数,五千整。”王德发把钱给了方占财。

方占财把钱拿在手里,认真的点了一遍,没啥问题。

“没问题,叔,那咱这就算是结了一半了,后面等你发财了,可以定要先想着我的账啊,师傅们也都要吃饭的。”

“没问题,放心吧,叔不赖你的账!”

“那我就先走了,你忙你的吧。”

“吃了中午饭再走啊!”

“不了,不了,我这离家还有点路程呢。”

把方占财送走之后,王德发回到家里,一动不动。辛苦倒手赚的钱,锁在柜子里头还没有过个年呢,一大半就没有了。他本来是想着能把方占财的钱拖住,这样手里就稍微宽裕点,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

他盘算了下手里的钱,给女人结农资欠的钱,一千;给家里五口人买过冬的衣服大概花了有五百;这给方占财结了五千,已经快七千块钱没有了。算上果农还没有付的钱,现在手里也就只有两万两千多了。

他现在担心的就是,这方占财把账要回去了,这附近的果农会不会也知道他自己已经把苹果卖了,也来要结钱,那怎么办?王德发不是不想把这些钱给兑出去,他把这钱留下来是有用处的。

开春之后要给家里那几亩地全部种上苹果树,树苗就要花费不少,而且种树的人工费、肥料等等,都不是小的支出,如果钱全给兑出去的话,明年的这个计划肯定钱不够用。

生意人最看重的就是诚信二字,王德发现在的这一波操作,是完全还没有把自己的融入到真正的生意人里。可以说还没开始就已经在想着怎么能得过且过。

最后,王德发自己说服自己,如果有前来要账的果农,能结的就结,毕竟这果窖的生意不是一锤子的买卖,今年结账不及时的话,以后的路走起来就难了。没来要的,就先不主动给他们结了,能剩多少是多少,明年的苹果树一定不能给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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