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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王有德。行为表率,可备为国储……”

洛阳大内,已经安顿下来的皇帝小白,皇帝小白有放下一份奏疏,转头对帘外道

“朝恩,去查查这个折子的路数,什么人在背后推动……”

“河北道暴民,抢劫军屯所……河北民风强悍,何时强悍到敢抢掠军屯了……”

他看到下一封递奏,不由对着宰相李泌冷笑道

“迟迟不肯接受朝廷的检点,又对移镇推三阻四,……连这种下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那些军将一边哭穷喊窘,一边却是名下强取豪夺的田产置业,遍及地方……”

“三分法中,不但上供的正赋有所拖延、连送使的军赋、也有人敢克扣啊,更别说留州的普遍亏空……不过短短数年,某些人的胆子就养肥了不少”

按乾元朝的制度,全国赋税都送交左藏库,太库每季度上报数额,尚书省比部审核进出,而宫中所需。每年按足数拨交大盈库,度支使先奏报全国收入数,再按照比例编算各项追加的额外支出。

自从天子东幸,内外国库的职能,也随之移到了洛阳,直接向周边各道拨取,对许多人来说,日子就不好过了。于是纷纷使出各种手段来应付、糊弄。

要是太平年间,或者出于上下权力架构稳定的考虑,还可以含混一些,但是现在是战后,国家到处都要用钱,皇帝又实实在在想做出些什么,就不免要认真对待起来,至少要进行足够的敲打,好保证这个体系运行的顺畅,于是新君苛薄臣子的怨言,也开始流传。

“河北豪门长期勾结胥吏,隐匿田户,这些年又纷纷以抛荒,涝毁、兵火为名毁改黄册,以至于战后纳赋的田土不及天宝年的三四,试行摊丁入亩,鼓励乡民举告得赏后,这些年就足足清丈出两万八千倾啊……”

“陛下不是已经昭告各地,那些荫户匿产可自行到官府报备,则既往不咎。逾期现者皆没官……”

李泌轻轻揉揉额头,前些年他主政,殚精竭虑的为朝廷开源节流,在有限的条件下,整理赋税,促农兴产,裁汰亢兵亢吏,比如专门出台。

规定逃亡人户的庄田,允许他人耕种,如逃户在五年内归业,其庄田三分交还一分,三年内归业,其庄田交还一半,这种把荒地和逃户结合在一起的政策,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当时土地荒芜与人口流徙的问题,

又如他这些年以设立僧官为名,清理地方寺观,查废天下非敕额的佛寺,禁止私度僧尼。使大量的僧尼还俗,以增加民间的劳动力和赋税人口。对促进农业生产的恢复,增加国家的赋税收入。起到了重要作用。

但是也严重得罪了从地方到朝中背景的传统势力,让他成为自三朝以来,被弹劾和遭遇“意外”最多的宰相,不得不象前朝那权倾朝野的“名相”李林甫一样,出入必备全副武装的仪卫和车乘,以护得周全。这不能不说说是一大讽刺。

出台这个告赏制之后,几个尝试出的,真的得到朝廷赏田后,传统的宗族和门第在民间的积威,顿时被逐利的**所打破,朝廷虽然得到一大笔田赋收入,朝野中反对势力和舆论的矛头,也全部集中到了他身上,毕竟这对许多人来说,让贱民告贵人以得利,已经出传统政治斗争和派系侵轧的游戏规则,是在动摇上下尊卑有序的阶级秩序,扒骨宰相的名声不胫而走。

“虽然是权宜之计,但新政之初,也要小心官吏籍以侵逼良民,从中逞私渔利……”

李泌想了想又说道。

“说的是……不过还需要更多监察的人手,那些监察御史和里行御史本身就不够用……再说要从官面上的行事,上下牵涉太多,未免效用不够理想……”

“那就从两学中选罢,可以把这作为他们的仕途见习和历练……必要时,可以权以里行御史协办的身份,让他们秘密行事……这样干系和牵扯也可以降到最小把……”

“也善……”

政事堂的几位宰相中,韦见素和颜真卿,分别代表朝中和军中的鼎柱。但除非皇帝垂询,他们基本不怎么过问政事。

而实际的执领政事堂的李泌,有大志也有大才,博学多能,多谋善断,却又淡薄名利,只是不怎么合群,也是宰相中立场最然特殊的;

张镐和李泌一样则辅佐过前代皇帝定难克乱,出将入相,为人忠直清正谦恭善政,识大体而知人善任,有长者淳厚之风,颇得士人敬重;

第五琦是吏务精干,心细周全,善理财赋,是地方任事经验阅历最丰富的一位,如果不是因为一些因素,他早就入阁拜相了;

李揆是前代皇帝一手提拔的人才,素以才思敏捷,眼光独到,满腹经纶而善奏对,号称门地、人物、文学当世三绝;

崔焕果敢干练,政务老道。宰相中的人缘也最好;

崔圆乃是开元年间“钤谋射策”武进士出身,不但能够领军治政,也有经世才,只是为人过于圆滑变通,还有待观察。

有这些重臣辅弼,皇帝小白才有底气放开手脚,在新朝甫立不久,就大行革弊鼎新之政。

“静官,给朕念几段诗文把……”

稍稍放下这些杂念,皇帝转过头来,对着站立一旁的年轻内官道。当年专门跑腿的小黄门,后来东宫的厨膳典,现在已经是内侍监的书令史。

“纨袴不饿死,儒冠多误身。丈人试静听,贱子请具陈。

甫昔少年日,早充观国宾。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

“诸公衮衮登台省,广文先生官独冷。甲第纷纷厌粱肉,

广文先生饭不足。先生有道出羲皇,先生有才过屈宋。”

“早年杜子美的怨气不小啊……”

听到这里,李泌抬起头来,又让静官继续念下去。

“客行新安道,喧呼闻点兵。借问新安吏,县小更无丁。

府帖昨夜下,次选中男行。中男绝短小,何以守王城……”(新安吏)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

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石壕吏)

兔丝附蓬麻,引蔓故不长。嫁女与征夫,不如弃路旁。

结为妻子,席不暖君床。暮婚晨告别,无乃太匆忙。(新婚别)

四郊未宁静,垂老不得安。子孙阵亡尽,焉用身独完。

投杖出门去,同行为辛酸。幸有牙齿存,所悲骨髓干。(垂老别)

寂寞天宝后,园庐但蒿藜。我里百馀家,世乱各东西。

存者无消息,死者为尘泥。贱子因阵败,归来寻旧蹊。

人行见空巷,日瘦气惨凄。但对狐与狸,竖毛怒我啼。(无家别)

“杜子美针砭时弊。感实事还是这么犀利感言啊……”

皇帝小白笑笑言。

“清流的风骨,却是房不如杜啊……”

“杜子美可不止会酸牢骚……也会豪迈称引”

李泌拿起一份诗集。

“明公壮年值时危,经济实藉英雄姿。国之社稷今若是,

武定祸乱非公谁。凤翔千官且饱饭,衣马不复能轻肥。”

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

召募赴蓟门,军动不可留。千金买马鞭,百金装刀头。

闾里送我行,亲戚拥道周。斑白居上列,酒酣进庶羞。

少年别有赠,含笑看吴钩。

品鉴这些臣下的诗集,成为这对君臣政务亢余特有的消遣方式,李太白诗的豪情勃神飞天外,杜子美诗的忧国忧民庞然沉厚,对繁琐政务中疲惫和麻木,都是一种很好的调剂。

“陛下恕罪,……”

内给事鱼朝恩匆匆走了进来

“东都留守行司急报,洛水上的漕军一部哗变了……部分士卒已经窜入洛阳邻郊,都畿尹请闭十二门门大索城中……”

“果然来了……”

皇帝小白脸色一变,却没有多少惊慌的颜色,反而让人有一种如释重负有跃跃欲试的感觉……

色格楞河边上,河水已经被抛弃的尸体和烧毁的器物,染成浑浊的颜色……

“这些天,他们都吃什么……”

我一如既往的站在高台上,观望者回纥人的举动,被唐人屡屡突袭的手,几次烧掉辎重的大车后,回纥人也似乎学的乖了,干脆把补给分散的更远,虽然对他们来说麻烦了点,但是大大限制了唐军反击的成果……

“若是领地外围短期作战,都是以帐为户,自备奶肉的……”

实际复杂阵前指挥的虞候将鱼同回答道。

“只有达到足够的规模的战事,才由召集的头领,战前给数日粮……其余就地自取,鼓励敌人身上掠获……”

“若是长途攻略异地,则由老弱部众驱赶牛羊,随军为粮……”

“这王庭四周至少牛羊战马十几万口,够他们撑上一阵了……”

我靠的一声,用火油烧掉囤积的粮食容易,但是想把成千上万的牛羊全部杀掉,断绝回纥人的后勤,那就是一件不切实际的奢望了。

“恩,那就在他们开伙的时候,击鼓鸣金动佯攻,我要让他们吃不好睡不香……”

我居然被回纥人的炮灰海战术给困住了,虽然回纥人奈何不了我们的工事,但是我们也基本绝了冲出去的可能性。每当试探性的表现出突围的意向,就会有藏在那些回纥部众的护军杀出来捣乱。只要一被纠缠住,突出也就失去了意义。

关键还是人手太少了,当初带来的使团卫队虽然号称庞大,但是相对一大堆以报仇或是缴获的名义骗来的部落杂兵,还是不够用。要知道这些天斩获貉毛、牛尾、羊各种形制的部领旗幡,都可以当柴火烧上一阵了。

用仆固达干的话说,“这些大都是日子不好过的小部,过冬对他们是一种煎熬,被用牛羊诱过来卖命,还能消耗多余的人口……反正打散了就编入那些大部作为附庸……”

“狂信徒什么的,果然最讨厌了……”

更麻烦的是,我看到那些回纥人,中偶尔还会冒出一些拜火众,似乎根本不畏惧火油弹,哪怕全身被点着也是带着一种殉道的狂热,跳进守军的城壕中,造成不小的困扰。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回纥人的后裔,那些原本民风淳厚的西域民族,信仰了绿教之后,就盛产不可理喻的偏执狂和妄想狂的土壤。

“什么……”

“总府大人,白登王子来了……”

台下有人通报道

一片复杂的奇异目光中,眼睛血红的少年,被引上我所在的高台。

“上使大人,我的父汗和家人们真的没有幸免了么……”

听他沙哑的嗓子,就知道一下经历了剧烈的变故,让这个小屁孩一下改变了许多。

“应该是把……”

我想了想,要在一堆没有脑袋的尸体中找出回纥可汗的身份,是在有些勉为其难。

“不过……”

我围绕他转了几圈,把他看得有些脸色白的,突然开口道。

“也许,你就是新的可汗”

“什么……”

“难道你不想为他们复仇么……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不是草原人的骨血么……”

“我或许可以帮助你……”

“仆固大人,您应该领过兵把……”

片刻之后,向特地被请过来的仆固达干道。

“或许我们需要安定一下人心……顺便考虑一下回纥的将来了”

“这就是你们的新主人……尊贵的白登王子,苍狼家的唯一血脉……”

随后下定决心的仆固达干,引着白登走到那些被驱赶到一起的俘虏面前,大声喊话起来。

其中大都是牧奴,还有部分杂姓的部众。本来有人建议全部杀掉,以免浪费粮食和水,不过看到小王子白登后,我有了新的想法。

“只要你们表现得力,以未来大汗和天朝为保证,可以赦免你们卑贱的身份,……甚至拥有自己的草地,牛羊和女人”

然后还有一系列的断断续续许诺和鼓动,通过使团的翻译的传入我耳中。我一边听一边点头。

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有坚固的工事和器械,但是连日苦战人人都疲惫不堪,随着攻击的间歇和强度加大,伤亡也不可避免的逐渐扩大。好在我们的营地里武器是不缺少的,这次为了和回纥人交易,带了不少过来作为敲门砖,当然都是换装下来再翻新的旧货,不过对长期缺少铁器的回纥人来说,就是好东西。

出于借助回纥遏制西进的境外叛军考虑,还有一些弓甲什么的,用来武装出战的回纥军队,也算是一种定金。帐中可是有不少滞留的回纥人,基本各部都有,虽然大多数都是被政变阴谋抛弃的倒霉蛋,我就得这些人的身份可能还有点用,并没有当作泄愤的对象全部杀掉,当然,提防着其中可能潜在的奸细,还要花费人手看押起来,现在再加上那些牧奴、杂部组成的俘虏……或许还有些意想不到的结果。

要知道回纥叛军至少涉及内外九族五个大姓,而其中的精锐,并没有全部出现在围攻唐人使团的序列中,他们到哪里去了,除了弹压亲近牟羽可汗的势力外,还有可能就是大举南下袭掠过冬的物资,在这种情况下,边境上的援军,恐怕就没

那么快过来。,我们必须做好各种最糟糕的打算。

而对于仆固达干来说,作为回纥内九族的仆固家在王帐的势力,几乎是被叛乱者被连根拔起,如果有机会逃出去,流亡唐朝,寄人篱下算是他最好的结果;如果唐人使团覆灭或者损失惨重,他有很大的几率被迁怒,连仆固怀恩也未必保全的了他,现在他似乎又有了个新的选择,

辅佐牟羽可汗一脉最后的幸存者,在大唐的帮助下,重新夺回政权的主导权,这并不是没有先例,虽然眼下的局面看起来希望很渺茫的,但是总比被人关起来坐以待毙的好。无论是逃奔大唐,还是与那些汗位可能的潜在竞争者,手中实力和没有实力的结果,肯定是截然不同的,哪怕这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大人,这恐怕不妥吧,私立一国之主……”

一个声音打断我的沉思,却是鸿胪寺左丞刘元鼎,表情有些惶然的开口道。

由于使团中负责实际交涉的副使、判官等几位主官都陷在回纥人中生死不明,因此他成为使团文职官员中,级别最高的一位,听到这个消息赶紧跑过来。

“人家都把刀架到脖子上,我才管他去死……”

我很有些冲动想唾他一脸,这些文官当久了的家伙,就是优柔寡断,没有当待。

“先顾好自己再说……”

说话间,那些死气沉沉的俘虏中,也出现了变化,有人走了出来,大声的在交涉什么。

“这下有意思了……”

我捋捋下巴长起来的短须。

虽然他们蓬头垢面,但是与那些部众迥然相异的气度,我还是认出来,那是那批在市场中让我印象深刻的,被贬为奴的前鹘卫成员……

“这不是去承露殿的路吧……”

长安,北内大明宫,肃宗突然抬起头来。

“怎么到含香阁这里来了……”

“陛下恕罪……”

突然那名朱衣内官喊了一声,霎那见他带来哪些手下,纷纷抽出匕将身边随驾的内侍刺倒,有挣扎反抗的被多刺了几下,变成一个血葫芦。

“什么……”

肃宗目瞪口呆的看着角落里蹿出一些青衣宦官,将尸体拖开,簇拥着肃宗,重新抬起软舆,想远方跑的更快了……

等候在北苑通往大明宫的九仙门下,站在一片横七竖八被毒毙的守卫尸体中的内侍监留守的宁知远,正满头大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停的望着宫中的方向。

“都到了这一步……宁内丞还想鼠两端么,诏书上,可是您的手记啊”

“只是咱家……咱家,总觉得有些不妥但啊……”

宁知远看着眼前这位派来联络的人,却是敢怒不敢言的努力堆出一个笑容,用它自己都不能置信的语气结结巴巴道,

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被叛军俘虏期间的那段阴私,居然被这些明摆是丧家之犬的人拿住,不得不由他放下下高傲的身段,一步步被牵着鼻子,做了他们卷土重来的内应。

“尽管宽心,我们又不是要夺下这长安城,只是让陛下重见天日而已……”

来人乃是门下省左散骑常侍畅璀,看着他的脸色,突然换了个表情安慰道。

“再说这可是天大的从龙复辟之功,比起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赏识,又算什么……鱼朝恩都压你一头……”

“我们的人已经在西市里动手了……”

长安城北的龙山上,看着长安城中冒起来的一条烟柱,曾经显赫一时的从龙五大臣之一,前卫尉卿魏少游也正在骑在马上高声喊话

“城中的注意力都被西市所吸引,我们整队出……富贵功名,在此一举……”

随着他的话语,众多顶盔贯甲的士兵,纷纷翻身上马,向远处的大明宫飞驰而去。

他又对几个领头的官员道

“记住,若是一切顺利,接应到陛下,就由宁公公配合,先拿下内侍监,取得宫钥凭信,其他地方不要管,一路杀到乾德殿,不要留活口……”

“自然有人配合你们,逐一控制政事堂诸相,通政司、监门卫,北衙的左羽林军自有人帮我们拖住,麻烦的是殿前诸班那些勋策子弟,要费些功夫……”

“诸事初定后,敲大朝登闻鼓,大开宫门,让百官来觐见……”

“在丹凤门上宣召,通告全城,太上复辟……”

“记住,一定要快,最大的关键在陛下身上,只要能把陛下接到手中,就算事情最后不成,我们也有进退的余地……”

“你怎么又那么大的把握,确定那个人回不来……”

其中同谋的前太常卿杜鸿渐,突然开口道。他对那个人阴魂不散的势力,还是心有余悸的。

“你忘了,我当年在西北的时候署理过回纥的交涉事宜,在王庭中也有不少旧识……”

魏少游有些得意的笑起来

“只要回纥愿意支持我们拨乱反正,已经答应了京畿以北,牛羊财帛户口子女,回纥人予取予的……河西、陇右两道的驻军恐怕是自顾不暇了……”

“你疯了么……引外族为援,你不怕我们遗臭万年”

同行的起居郎知制诰贾至,脸抽搐了下勃然变色,左右相顾,似乎没有异样的表情,不由骂道。

“你们都疯了,陛下复位何至于此……”

“当年高祖皇帝也不是与突厥定城下之盟,只要我们重新掌权,励精图治,这些代价大可以重新向回纥人加倍拿回来……”

说到这里,魏少游露出无奈的表情,却对一旁使了个眼色。

“你要这样想,我也无法……”

“你……”

贾至只来得及喊一个字,就被人从后背刺穿。

新从山南道调任关内道的兵马使崔旰,面无表情从他身上抽出横刀,把他从马上直接推到在路旁、扬长而去。

“那郭扑射、李大夫怎么办……”

杜鸿渐又道

“只要他们不轻举妄动就可以了……毕竟,故天子,对他们也是有知遇恩的……”

魏少游回答道。

“不要多话……御辇来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了九仙门,隐约可以看着昆明池边奔走过来的一行人。

“唔,怎么停下了……”……

“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昆明池边,陈太忠咬着牙齿,努力控制住软的腿脚,呵斥着眼前的众人。

“没有规矩的家伙,动用我尚乘的东西,却不向我禀告一声,宁知远就是这样管教下人么……”

“原来是陈公公……”

“太上就在这里……”

朱衣内官示意众人让开,露出其中貌似正在打瞌睡的肃宗皇帝。

“想到北苑万寿园赏菊而已……”

“什么……”

陈太忠一副愕然的表情,却在绞尽脑汁拖延时间,突然他脸上露出一丝异色。

“那也不能破坏规矩……”

左近的突然冒出一群拿着棍棒的内官,偷偷摸进到他们身后,劈头盖脑暴打下去,顿时头破血流的砸到落后的数人,其余人托起御辇向后跑去。

“混帐……给我抢回来”

朱衣内官心知败露,拔出弯尖长匕,恶狠狠的扎向陈太忠……

“该死……”

另一边,看着混战城一团的御辇,魏少游断然下令

“有变故,杀过去……抢到手再说”

霎那间一片箭雨就将双方射倒不少,就听一声怒吼,

“混帐……”

当即下令放箭的军校,被崔旰砍倒在地。

“伤了陛下怎么办……”

这些宦官怎么抵挡的料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一个照片就纷纷被从背后砍到,这一耽搁,眼看眼睁睁的看着陈太忠领着几名宦官,将御辇上的肃宗,手忙脚乱抬上了昆明池边的小船。

跑在最前的士兵怒吼一声,纷纷冲进河边的浅水里,猛然拖住船尾,却被长桨拍在头上,试手松开,拔脚涉水要再追,却现被水草和淤泥陷住,眼看小船离岸越撑越远。

“分头绕过去找船,都被我上船追……追……”

被这个意外高的有些气急败坏的魏少游当即下令

“回水的马上给我游过去……他们跑不远的……”

很快十几只载满士兵的大小游,在拼命的滑动下,再次逼近游曳在昆明池上的小船,由于他们毕竟是第一次划船,比不得这些宫里人,对方向掌握不熟,有不敢用箭,一次次逼近又被错开。但是随着那些士兵的轮流划桨,逃逸的小船活动范围还是被越逼越小,不得不在枪尖威逼下,向另一端的岸边靠去

魏少游带领的大队人马,也沿着水边骑马飞奔过来。一只冲的最快的船,也逼近岸边,划船的士兵,甚至可以看见那几名力气耗尽的内官,惊慌失措之下根本抬不起肃宗,那种绝望而放弃的表情。有性急的,猛然飞身跳了过去,却落在水里,又操刀涉水攀上船边,陈太忠哆哆嗦嗦的拿起船桨,试图阻拦他,却被反手一刀削断,举刀再砍,不由惨叫一声,似乎连尿都流了出来,却现自己没事。

这名士兵眼眶中插了一只箭尾,只见陆续一阵咻咻声,那些大小船只上的士兵,根本无处可躲,纷纷被射倒掀翻在水中,岸边的花丛中冲出一批紫杉噗头的人来,却是那些内杖班的卫士,在内仆局正姚恩的率领下赶上前来,将肃宗扶下船来。其中大部分人返身,大无畏的迎上那些飞驰而至的骑兵,或者被冲刺撞飞砍倒,或者拖倒马上的人,在地上纠缠成一团。

随后赶到的魏少游,已经怒的咬牙切齿了,干脆亲自纵马从缠战的人群中砍劈踩踏过去,他的眼中只有被抬上假山的肃宗,今天的意外,未免也太多了点,决不能再让皇帝从手中溜掉。

“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看着被逼上绝境身后就是高壁众人,全身伤痕累累的仅存几名卫士,努力的握住手中的障刀,挡在狭窄的石阶上,魏少游突然恢复了冷静。

“是你无路可逃了……”

搀扶着肃宗的姚恩,突然开口道

突然鼓号齐鸣,喊杀声,看着上远处迅逼近的旗帜,魏少游等人大惊失色。

“该死是北苑的左神策军……”

“他们不是在太白山秋操么……怎么会在这里”

“严季鹰,你不是在河东检点么……”

九仙门城楼上,意外出现满身戎装的卫尉卿兴王李琰和关内粮院使严武,崔旰脸色变成铁青一片。

“就许你暗渡陈仓,就不许我明修栈道么……”

严武轻描淡写的说

“很抱歉你城中的那些内应是来不了了……”

随即崔旰看见他身后的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由怒骂道

“原来是你,崔佑甫,这个狗贼……”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箭雨。

“你们以为这样就赢了么……”

不久之后,坐在满地尸体中,被刻意留下来的逆魏少游,冷声大笑的被拘押下去……

洛阳,皇城大半已经易手,撑着黄罗伞盖的皇帝小白站在大内宫城之上,面沉如水的看着城墙下炽亮的火光和喊杀声。

穿城而过的洛水倒映出对岸郭城的混乱和喧嚣,而在北岸这一侧,天门街专供天子行驾的石道上,叛军的刀枪象丛林一样,掩映着明灭不定的火光,不断的宣仁门,龙光门、承福门汇集到皇城之下。

他们高喊着清君侧,除奸佞的口号,推着用马车和房梁临时搭建城的登城梯,冒着漫天的黑烟火箭,不断的逼上城头来。

而穿城而过,将洛阳分成两半的洛水上,几条原本雕梁画栋的跨水大桥正化作熊熊的烈火,直接将那些有能力平乱的兵马,无奈的阻隔在对岸。

“陛下,连接外郭城的金台桥,永泰桥都被叛党所据,前往平乱的神策军和神武军一时过不来了……”

“东隔城已经陷入乱党手中……沿着城墙杀过来了”

“含嘉仓城告急……”

传来的几乎是坏消息。皇帝小白虽然面不改色,但是握着的手,已经捏的白。

“行枢密董秀呢,还没找到人么,左右监门卫呢,难道都驰废成这样……”

“李相他们还没有消息么……”

“这么大一只人马怎么进的洛阳,东都留守,都畿尹、飞龙诸厩、五坊小儿,都是死人么,就没有一个察觉的……”

“陷陛下与险地,臣难辞其咎……万死不足惜”

东宫少詹事木野狐沉着脸说到,

“虚内实外之策还是考虑不周……”

“不能全怪你,倒是朕太急进了……老想着一举尽功,才累至今天的局面”

皇帝小白摇摇头,只可惜那些军中孤儿组成的少兵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新编的右神武、右神策两军,只有一半的编制,几乎没经过像样的战斗,而更精锐的右龙武军,却被打去镇压地方的骚动,最后居然要指望这些训练不足半年的少年,还有一些千牛卫出身的御前诸仗班,来补足宫城的防卫力量,

此外还有一些附藩子弟组成不满额的龙骧营,宫中供奉和内御卫士组成的内团外标。就只能作为救火队,到处奔忙。

连宫女和内官,都开始收集搬运各种易燃的火烛油脂等物,用能够找到的器皿盛满,而

那些宿卫将士,则将一些殿宇的横柱推倒,拆下来作为滚石檑木……

他身后那些亲从、侍御官,大都早已经脸色白,手足颤,他们虽然多是皇帝小白的太子旧邸亲信,或是新近提拔的青年俊秀,少壮之属,但是面对这种情形,大多数还是手足无措。

先前的豪情壮志,豪言壮语,都化作说服力很差的纷纷劝慰声

“陛下莫要自责,拨乱反正乃……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臣愿护陛下出龙光门,去东都留守大营……”

“留守大营,你以为到了这一步,留守大营就靠的住么……”

“右龙武军正在伊阕弹压漕军……可以过去”

“伊阕离洛阳百多里,路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生……”

不免有争吵起来。

“乱什么,还没到哪一步呢……”

皇帝小白冷声喝住他们

“当年朕也可以上阵挽弓杀敌的……”

听到这句话众人稍安,这位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在邺城下领兵对抗过数倍叛军的围攻,最终迎来转机的,不可谓经验丰富了。

但是那些没见过这场面的宫人内官却越加惶急,压抑着情绪不敢大声,低低呦哭起自己可能遭遇的悲惨命运来。

突然轰的一声,被火油灼烧的十分脆弱的宫门,终于不堪重负的被捣开,门楼下涌出一批相对相对瘦弱的身影,丢下弓箭,抄起仪卫用的白杆枪和朴头枪,挥舞障刀和仪刀,无畏的迎上前去。

还有一些伤痕累累的身影,抱着油罐,跳进门道下汹涌的人群中,暴出一团有一团的火光……

洛水的另一边,作为神策都虞候的刘瑜,手足冰凉望着对岸的喧闹,声色俱厉的鞭策着那些部下,尽快找船强渡过去。

他能够成为北军中这个重要位置,并不是他的行伍经验如何丰富,也不是战功任何卓着,只是他作为皇帝的潜邸旧人,在东宫三府三卫十率的执领过,最大的优点就是可靠忠实而已。

但是这种忠臣,似乎变成他做出正确判断的最大妨碍,他只能撕心裂肺不停将部下驱赶上那些船,摇摇晃晃的度过落水,然后在对岸占据高出地利,整好以狭的阻击下,不计死伤累累的冲上岸么,救援皇帝。

现在是秋末,河水相当冰凉,许多筋疲力尽的士卒,从河岸上滑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

一身惨叫,却是一名内官被一只粗大的床弩射中,肝肠流地的断成两截,居然还没有断气,在地上抽搐着。

“是床弩,他们把皇城上的床弩搬下来了……”

有人惊惶的喊出声,就像夜枭一样的凄厉,望着不断被阻住又不断逼近的火光,原本稍稍安定的人心,再次有人放声凄凄起来。这时就听一个声音。

“娘娘此处兵危凶险,请回宫安待……”

“走开,……妾之夫君,临城尚不怕危险,妾又怎能置身事外……”

“韦贵人来了……”

那些簇拥在皇帝身边的人,赶忙让开了一条道路。露出一个宫装丽人,却是大内圆壁城内唯一的妃子韦贵人,身后还站着一些提着食皿的健壮宫人。

事实上,皇帝的行驾过了潼关后,就把大部分随扈朝臣、官吏、宗室、后妃等大队人马,丢在身后,留下左羽林军为护卫,便由右龙武、神策、神武三军抽调出来的轻骑快马拱卫,带着执领宰相、尚书、各寺监卿等比较核心的臣子,先行一步出了,按照行军的规格,一路日夜兼程,不入城邑也不接受沿途州县的奉献和接见,直奔洛阳。最后只用了五天时间。

以至于皇帝入洛阳的消息传开,河北河东地方一片震惊哗然措手不及,许多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借着这个时间差,和准备不周的由头,皇帝雷厉风行的处断和提拔了一批人,等到他们背后的人反应过来,上下奔走使力,却现已经无可挽回了。

因为独孤贵妃产后不久还要调养,沈惠妃还要作为表率,带领管教那些没成年的诸皇子,因此这位最年轻的韦贵人,能够单独随皇帝出行,的确让许多人大跌眼镜,重新考虑起皇帝的宠信程度,她的娘家背景,如果不是因为入宫时日尚短,也没有子嗣,恐怕有好多人拥上去走她的门路了。

“臣妾闻陛下临城杀敌,恨身为女流,不能有所裨益,遂带侍人调羹做汤……为陛下及效死诸将士醒脑提神……”

“……”

皇帝小白有些欣赏又有些惊讶的看着火光映照下,有些英武凛然的年轻丽人,接过玉盏一饮而尽,顿时觉得一种火辣辣的感觉,随浓郁鲜美的滋味,从肺腑中蒸腾起来,又随着汗水从毛孔喷出去,顿时精神利落了不少。

“好了,你可以退安了……”

“不要把臣妾看作弱智女流了,臣妾好歹出身将门之女”

韦贵人却没有动,却捡起一张雕弓来,在一片侧目中,试手拉了拉弦。

“这些都是随侍臣妾的健妇,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也可以照料将士,拾抬弓箭……”

“也好……”

话音未毕,突然他晃了晃,就觉得身体一阵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眼前黑起来……就听一阵纷乱的惊叫声,

“陛下……”

“圣上……”

“大家……”

“官家……”

然是成片的嚎啕大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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