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这么一想,庞统忽地把羽扇一停,道:“可惜许多人有眼无珠,看不到我的好处。”说着用眼斜睨着她,言下之意,她也算有眼无珠者当中的一个。
江四九存心和他别苗头,匆匆咽下诸葛亮递到嘴边的一块饼,道:“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如果你真有才学,何用怕别人看不出?”
庞统一声冷嗽,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惯听下里巴人的人又怎会懂阳春白雪的精妙?”
江四九“欸”了一声,反驳道:“俗话说,……忽然忘了全句怎么说,就记得第二句了,她生怕被庞统看出来,赶紧说出第二句,”俗话说,‘诗向会人吟’,燕雀不懂鸿鹄之志,这对鸿鹄而言又有什么相干?”
庞统忽然目光炯炯,盯着她看。
江四九被他看得心虚起来,道:“怎么了?”
庞统道:“你这莫非是告诉我,你不懂我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么?”
江四九先点了点头:“不错。”转念一想,不对呀,他这是说我是燕雀,他是鸿鹄,这真是岂有此理,但话又是自己说出口的,不好反驳,只见庞统“哈哈”一笑,得意万分,要不是还撑着江四九,他早骑上马去,“打马笑春风”了。不过现在看着她瞠目结舌的样子倒也算是报了一小半刚才那一箭之仇。
江四九心想,我得想个什么法子把你驳倒才行。但她所擅长的口角大多是像刚刚在驿馆里那样,全不用技巧,也不必动脑,只要嘴够硬就行,一旦有点技术含量,她就要甘拜下风了,可是她又不愿意在庞统面前认输,就一边瞪着两眼,一边脑子里动得飞快,可是还是一团乱麻,不知道到哪里去找词。
这时,一块面饼又递到她的嘴边,她眼梢看见诸葛亮立在一旁,笑吟吟地,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江四九想,你的嘴巴那么厉害,还是请你帮帮忙吧!她对诸葛亮飞了个眼神过去:恩公,别袖手旁观,看我的笑话呀!
诸葛亮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想,刚刚还觉得你不错,原来是误打误撞的!现在看起来,你的嘴巴也太笨了,这么容易回答的话,还用想这么半天?于是诸葛亮把手一拱:“庞兄。”
庞统知道他开口准没好话,没好气地道:“诸葛小弟怎样?”
“燕雀的确难知鸿鹄之志,但鸿鹄却也不知燕雀之心。有人以为人不知己,便自比鸿鹄,可发一笑。”
说着,也“哈哈”一笑。
江四九听诸葛亮这么一说,茅塞顿开:对呀!原来可以这么反驳,你看诸葛亮回得多么漂亮!她鹦鹉学舌般地道:“是呀,有人自比鸿鹄,原来却是燕雀,真是可笑之极!”说着,她也跟着“哈哈”一笑。
庞统心道,你诸葛亮平常和我斗嘴,我斗不过你,权当锻炼口才,但今天这算怎么回事?你插什么嘴?既然你调转枪头来对付我,那么我可要好好讥笑你“见色忘友”了!
一边正待开口,忽然诸葛亮道:“哎呀!饼吃完了,我看天色将晚,如不马上赶到附近驿馆,恐怕不好,庞兄,救人救彻,帮人到底,就请你再把江小姐再送入马车之中吧!我先去收拾行装。”
说着,他飞快地把干粮和水囊收进包袱,赶过去悬在车边,又坐在马车之上,拿起鞭子,回头看着庞统愣在原地,还用手支撑着江四九的肩膀,不由笑道:“庞兄,有劳了。”
庞统憋了一肚子的气,心想,天色将晚?起码还有一个多时辰才会天黑,你恐怕是知道我打算说你点什么所以逃走了——不过你不要跑得这么快,总有一天要你们两人知道我的厉害!一边想,一边把硬邦邦的江四九又扛起来,放回车内,看也不看江四九得意洋洋的脸。
放好了江四九,他牵过自己的马,骑了上去,走在诸葛亮身边,看他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的气就更甚了。
一车一马并行道上,庞统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你是如何看出她是黑脸将军的?”
诸葛亮一边御车,一边道:“我素知地理,只要尝一尝她身上水渍的味道,便知道她从何处漂流而来,再一联系她的样貌、穿着、所带兵器,以及身中羽箭上火烙的‘刘’字,便可推知她来自何方了。”
庞统不可置信地道:“你少胡吹大气了!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地理已经强到了这个地步?再者说,你哪会去尝别人身上水渍的味道!”
诸葛亮心想你还真了解我,但是今天这个牛皮我是吹定了——道:“是不是强到了这个地步,你大可去问问马车中的江小姐,一问便知。”
庞统半信半疑,调转马头,跟在马车后面,大声道:“江小姐,诸葛小弟说她只要尝一尝你身上水渍的味道,就可以知道你是谁,是真的么?”
江四九也想,他是不是真的尝了味道,我不知道;但是他是诸葛亮,刚刚又帮过我,我当然要替他说话,当即道:“当然是真。”
庞统进一步道:“不是你告诉他的?”
江四九道:“在我告诉他名字之前,他已经推断我是从哪儿漂流下来的了。”
庞统再问:“哦?那么他推断你从哪里漂流下来的?”
江四九道:“他推断我是从徐州小沛的淮水支流泗水来的。——我还真是从那里下来的。”
她一说完,只听外面一片沉寂,庞统反倒不说话了。
良久,庞统忽地一击马臀,疾驰两步,赶到诸葛亮身边,有点不服气又有点好奇地道:“诸葛贤弟,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么好的地理?”
江四九心中暗笑:这下你可把“小弟”改成“贤弟”了吧。
诸葛亮也暗自好笑,道:“但凭天赋,哪有其他?”
庞统心想,这是在说我天赋不如他!不过要说地理我也曾在叔父那里学过,可称得上是天文地理兵书战策无一不精,但那些都是纸上谈兵,没有经过实战的检验。原本以为你也如此,没想到你诸葛亮居然能够凭借尝一尝水的滋味,便能分辨出这水从何而来,这份功力倒不能不叫人佩服。虽说我平常总是对你很不服气,但今天在这个方面倒不得不服气了,而且我不但要服气,最好还要向你学一学分辨的方法。
一边想,一边打算开口,但是他向来高傲,要他向诸葛亮低头实在难度不小,所以心里有求教之意,嘴里却道:“我却不信!你的舌头,连好酒与劣酒都分不清,哪里分得清淮水与泗水?”
诸葛亮笑道:“不然。不能辩酒者,舌头不长受刺激,正好可以品味水质;酒喝多了,舌头变得麻木,当然分不出水的滋味了!”
原来诸葛亮此时年纪不大,虽算不上不善饮酒,但比起庞统却不止逊上一筹。而庞统饮酒,可说到现在这个年岁,还不曾喝得痛快过。
庞统反驳道:“水虽比酒纯净,但毕竟也是有滋味的,我这舌头,都能分辨得出酒中各品,哪有分不出水质的道理?”
诸葛亮道:“那么你能从酒味之中分辨出这酒产于何时、何处,又是何地的水酿制而成的么?”
庞统又是一怔,良久方茫然道:“如此说来,我其实连酒也未曾钻研通透?”
诸葛亮见他有些失魂落魄,连忙道:“饮酒之时,只要好酒便可,哪还管它来自何处?”
庞统摇摇头,心道:我自负于饮酒豪爽,却原来于牛饮之时,只知道它好在哪里。却从来不管它为什么好,其实只要我细细分辨这酒中真味,练到能辩百味甚至能从酒中辨出酿酒的水质,再结合所学的地理,岂不妙哉?
他沉默了一阵,忽然喃喃自语也似,对诸葛亮道:“看来你我周游列地,只看山川风物、拜访名士还是不够啊!”
诸葛亮道:“哦?庞兄有何见解?”
庞统道:“我自叔父处,得到他的精心传授,只地理一节,就背了不下几百道图本。不过实际道路如何,终要亲自验看,才能放得下心来。我这一路,只顾寻访人物,锻炼口才,忘记了验看地理,也不记得印证天文。将来若寻到可投奔的人主,你我却只靠纸上之图,再按图索骥,此实是重蹈当年赵括的覆辙,这么一想,不由我不经出一身冷汗来!”
诸葛亮深觉他说得在理。连车里的江四九也觉得庞统虽然盛气凌人,但能背的下那么多的图本,也算是个又真本事的人,又听诸葛亮道:“我倒是记得住沿途的山川道路,却苦于天下太大,难以一一遍走,因此脑中形不成一个大的轮廓,只有细节而已。”
庞统建议道:“此去你家还有十来天,不如每逢驿馆,我就画下背过的图本,你则把我们游历、打听过的道路画成图本,然后做一个对照,再合二为一如何?”
诸葛亮笑道:“此行大妙!”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一边走,一边开动脑筋,定下今晚要画的东西。
但江四九心中却想:你们都去画图去了,谁给我治这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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