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一笑,正要答话,不妨甘宁先道:“没有什么!……我们是在说当下的战事。”
江四九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见孙策也在微笑地看着自己,顿感不好再出口询问——也不知道为什么,虽说现在孙策的神情很亲切、温和,又带着笑意,但她总觉得有些难以明言的距离感,不能像面对甘宁时那样无拘无束,所以纵有再多的疑问,当他的面也问不出口。
连只是站在这里,也觉得会被他火焰一般的美丽灼伤了。
好在孙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道:“忙了大半夜了,你们也累吧?要是累了,可以去休息休息——从今天起,我们就得在此坐等袁术派人来代替我们,召我们回去的消息。不过时间也不太长,绝不会超过三天,我们就可以一起”
他一不在众人面前,便大喇喇地称呼袁术的名字,实在是觉得此人除了家世、出身之外,一无可取之处。而且在这个乱世,若是只凭借自己高贵的家世,就想割据一方甚至据有天下,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觉得甘宁与江四九两人,一个出身*,一个乃是女流,在这个世上,出身可谓低了,像袁术那样背靠祖荫的人一定会因出身对他们加以嫌弃,这大概也是甘宁不投刘表、刘焉的原因。他投自己,也应该是觉得自己一定不会看不起他,而且自己也一定会给他提供一展才能的平台吧。
想到这里,孙策看了看甘宁,心道:“你来投我,绝对是你今生最为明智的选择。”不过,当他看向江四九的时候,心里也难免有些奇怪:虽说女将在历史上也不是绝无仅有,但活生生的女将,在这个时代的确有独无偶。而且看起来不怕男人,也不以男人为天,就这么大大咧咧站在那里,好像她根本不是一个女人,而是另一个真正的男人,偏偏又生得这么美丽,让人觉得她其实从骨子里就是一个十足十的女人——这种种矛盾综合起来,实在是……”
孙策一时也不能确定,她之所以吸引人的注视,到底是因为她迷人,还是因为她奇怪了。
刚想到这里,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目光又到了她身上,有些忍不住似的端详着她的样子,猜测着她的来历——周郎信中所说的那些,他本来多少是有些相信的,但是见到了她之后,他忽然一个字都不信了,也难怪他的来信中,也是用着猜测的语气,因为人性格当中的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你只能激发出它来,却不能无中生有。
比如她这种直接英挺的个性,学是学不来的。
然后他就发现,她也在端详着他。还是睁着大大的眼睛,仿佛要在他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这也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观察他了。
他已觉察到,自从她进这个门开始,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因为实在很明显。就算再迟钝的人也会有所察觉,何况是他?
而且,这目光也不是爱慕。
他常被年龄不等的女性用爱慕的眼神注视着,所以很清楚那眼神应该是痴迷的、渴望的——但很明显,她不是。
并非出于爱恋,反而只是纯然地打量着自己。
她显然想看穿些什么!
但是,自己从前认得她么?
不单是她,连甘宁偶尔也会这样审视着自己!只是他的眼神要隐蔽多,而且甘宁有时看到江四九那不能隐藏的眼神时,还会有些忧心地看着她,似乎怕她的眼神太明显被自己发现。在他们这眼光的背后,孙策感觉到除了审视之外,还有点别的东西。
似乎在确定了他是什么人之后,他们将会有对自己采取对应的行动——因为这行动比较严重,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地慎重,这当中,尤其以江四九的态度最为重要。
这决定会是什么?孙策当然猜不出来。
但是他自认为为人磊落光明,即便有私心也不怕给人看透,所以摆出来的姿态也颇为高峻:
你们要看,那就看个够吧。
甘宁问道:“孙公子成此大功,袁术却欲另派郡守前来,如此做法,实在令天下英雄齿冷。”
孙策的目光转向甘宁,笑道:“他所作的让人齿冷的事,又岂止这一件?”
甘宁道:“公子有什么打算?”
孙策道:“我当然打算乖乖地回去,把他交给我的人马原封不动地交还给他,再给他两三千的降兵,接着等他下一次的命令。”
甘宁道:“两三千?袁术不会疑心么?”
孙策笑道:“当然会,不但会疑心,他还会怀恨在心,但是他也不会怎样——他目前,还离不了我。但一旦北方战事放松,能抽调出别的大将来,他说不定就会把我灭掉。”
甘宁忧心地道:“如此说来,公子可要早做打算了。”
孙策道:“不妨事。北方郭汜李傕即使失利,也还有曹操等人,他绝对不会是曹操的对手。”
他十分自信。而且有时候不仅相信自己,也相信别人。这相信又是源于他对自己眼光的信任。
他之所以不怕被甘宁江四九看穿,也是出于对这两个人的信任:甘宁虽然深沉些,但是冷静;江四九虽然冲动些,但是单纯。
——这两人一个可以跟他讲理,一个可以与之谈情。
而自己有理、也有情。
甘宁叹道:“看起来,我们还是只有等了!”
江四九一听说还要等,不由长叹一声:“哎!不止你们要等,我等着去兖州,也等了好多年了。”
的确,算一算时间,现在足足等了两年。
正感慨间,忽然甘宁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这笑容温馨得好像无尽黑夜中的一盏青灯。
他的笑意,虽然不及孙策和江四九明艳亮丽,但江四九首次见到他露出这么温暖的笑容,心头也不由得跟着一暖。
孙策问甘宁:“你急不急?”
甘宁道:“急!怎么不急?”
孙策道:“其实我也急。自从父亲死后,我没有一天不急!每个无法行动的一天,都不止是在浪费我自己的生命,还在荒废先父未完成的遗愿,更是渐冷了部下们的心——眼睁睁看着他们陪着我一起等,我心里总觉得十分惭愧。”
甘宁笑道:“想当初我在江上领着手下胡闹的时候,也曾觉得生活没有一点儿出路,不止在为自己急,也为他们着急——公子内心的想法,我大概能明白一二。不过,急也没有办法的事。”
孙策道:“不错。如果我现在就和袁术翻脸,只怕今后连急的机会都没有了。”
甘宁了解地道:“所以,有时候等待只不过是为了蓄势,不过是为了能更强悍地应对未来的事而已。”
江四九看了看他们两个,忽然道:“你们这是在安慰我吗?”
这回孙策与甘宁对视了一眼,各各带着有点莫测高深的笑意,看了江四九一眼,甘宁还道:“你说呢?”
江四九嘴儿一撇,哼道:“我不知道!——不过,我们是不是要在这里待下去?待到天亮?”
孙策看着她,忽然觉得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再看看旁边的甘宁,估计他也有相同的感受。
孙策回答她道:“江将军,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将府里都收拾好了,你和兴霸就挑一处住下来吧,兴霸,你安顿下来之后,先去安排安排降卒的事,其余的事,我们明天再议。”
甘宁抱拳道:“是,公子。”
江四九依样画葫芦:“是,公子。”
两人退出之后,选了西厢房作为暂住的地方。虽说江四九是女流之辈,但她坚持认为自己是个“将军”,还好是单间,而且住在这里的都是甘宁的手下,知道她在这里,都有所收敛,所以也不算是太麻烦。
等甘宁安排了周雨、王元、郑飞三人带着五千孙策的降卒及甘宁自己的五千兵马回去,回到房中之时,江四九已经在他的房里等他。
她换了一身衣服,虽说还是男装,但已不是戎装,整个人显得清丽许多,可脸上仍有一股跃跃欲试的神采。
甘宁看得好笑:这时候还有什么事这么有劲?
他走上前去。
只见江四九双手拿着一个东西,中气十足地道:“将军,江某交令了!”
某——男人自称“某”,女人该称“妾”,这“江某”真是把自己当成男人了!甘宁想到这里,先是忍不住一笑,接着看到她交上来的东西,心里又是一气。
她交上来的是令箭。
看到这令箭,甘宁差点气破了肚皮,可是眼前这女人好像还很得意、一副等着他表扬的样子,不由得更气:
你还觉得你有功吗?!
江四九举着令箭,看甘宁半天不接,脸上还阴晴不定,便从十分欣喜变成了三分忐忑,心道:“我攻破了城,你怎么还摆着这么一张臭脸?”
作者有话要说:眼睛都烧红了好惨。。。。
内什么……我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