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甘宁问出这么一连串的问题,周瑜的唇边顿时漾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果然是关心则乱。
上一次,自己在说出那句惹人误会的话时,江四九也曾经激动地指责过自己。若说这两人你关心我我关心你,居然只是朋友,真叫人不敢相信。
如果能留下江四九,她也许将会是孙郎的一个强助。
总之这世上所有有才有志的青年,如果给我周瑜遇上了,只要有十分之一的机会,那就一个也不能放走,不管他是贫是富,是贵是贱,是男是女。
江四九被甘宁这么一问,顿觉难以回答。
要是周瑜不在眼前,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成为一个问题,在甘宁面前,可以和盘托出,但是现在周瑜在那里“虎视眈眈”,她根本不敢说。
其实周瑜明明很温和地站在那里,脸上也一直带着很温暖的笑容,完全没有“虎视”着她,可从她眼中看来,周瑜那完全就是“笑里藏刀”。
然后,这个“笑里藏刀”的美少年好像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似的,替她解围:“对了,你们两个又是怎么认识的?”
甘宁在问完了问题之后,也觉得自己又一次急躁了,当周瑜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他方觉自己四散的神思又收了回来。
他定了定神,回想起与江四九相逢之初的那段往事。
然后他唇边也出现了笑意:“是我救了她。”接着他更为得意地补充道:“我是她的救命恩人。”
但是江四九的神情完全不像是那么回事,周瑜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哀怨”两个字。
一个灵动、鲜活、总是瞪着两只大眼、鲜少妩媚更别提风情的女孩子,居然在甘宁一句话之后,显出了极为哀怨、惆怅的样子来。
好像她一心寻死,责怪甘宁救了自己似的。
周瑜不由笑了,问甘宁:“那你是怎么救她的?”
甘宁无视江四九的表情,道:“她当时掉到水里,淹得只剩一口气,是我奋不顾身,救她上船,不然的话,她哪里还有命在?”
周瑜道:“如此说来,那她的确应该好好地谢谢你。”眼角瞄到江四九一脸的不赞同,转而问道,“不过江小姐,你又怎么会好端端地掉进了水里呢?”
江四九一根手指指着甘宁的鼻尖,对周瑜道:“就是他当头一棒,把我打下了水!”
周瑜看看江四九的脸,又看看甘宁的脸,思索地道:“你……打了她?还是……当头一棒?”他说话也开始犹豫起来了。
他实在难以想象那副场景,因为就算是暴烈如火的孙怀义校尉,无论有多么生气,也会杀人打人,但绝对不会亲自将棒子敲到美人的头上去。
他又看了看江四九的额间,似乎是在查看上面是不是还有留有不易察觉的鼓包。
甘宁也觉得这件事有些说不出口——周瑜略带惊异地看着他,江四九正在不屑地看着他,两人好像在异口同声地说着同一句话:
“你打女人!”
就算他本来以为自己很有理、很占理,但在这四道目光的夹击之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很无理,所以他挣扎着道:
“可除了那一次之外,我不是还救了你一次吗!”
江四九更不屑地道:“那一次,也是你把我逼得跳下水的。”
周瑜的眼神就更惊异,不过这次他是问江四九:“他……还逼你跳水?”
江四九点头道:“是的,逼着我跳水之后,把我从江里面救上来,就以我的救命恩人自居,逼我在船上做苦力还债!”
说着,她双眼盈盈,看着周瑜,寻求支持。
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看见周瑜的眼中有一道奇异的光闪过——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是“有趣”的光芒。
他好像觉得她和甘宁很有趣。
她还能感觉到,他并不是觉得他们可笑,而是因为欣赏他们两个才觉得“有趣”的。江四九脑袋虽然算不上太灵光,但总算是个女人。偶尔直觉灵敏一两回,也算不上太奇怪。
甘宁在一旁急道:“谁逼你跳水!是你自己误会我要……要……”他也看了周瑜一眼,感觉说不出口。
江四九又注意到,周瑜那“觉得很有趣”的眼神,又移到甘宁身上去了。只不过他的眼神很含蓄,绝不会令人觉得不快。
在甘宁话完了以后,周瑜那充满兴味的眼神又重新回到江四九身上,他看着江四九道:“可是以江小姐的武艺,不至于这么简单就被制服吧?”
江四九叹了一口气:“本来以我的武艺,他是打不过我的——”中间捱了甘宁一个大大的白眼,她当做没看见,“只可惜我一共也只练了六七个月,火候不到。不然的话,凭他哪里打得过我?”
周瑜讶道:“什么样的武功,只练六七个月,就能有这样的成就?我还以为你的枪法是从小就开始习练,才能如此猛烈呢!”
江四九忍不住搬出了赵云——不能说曹昂,赵云总是没有关系的,她道:“是我在逃难的半路上,遇到了一位武艺精熟的将军,我的枪法、箭法、刀法都是他教的。只可惜,我连他百分之一的好处都没有学到。”
当她把她的好友介绍给别人,听到那些夸赞时,就像在夸她自己一样——不,比夸她自己还要令她高兴。
果然周瑜更惊讶了:“想不到世间除了孙郎和兴霸之外,竟还有这样厉害的武将!他叫什么名字?是何人手下?”
江四九这一番话,又勾起了他的惜才爱才之心——如果天下豪俊能尽归孙郎……
江四九回答:“他叫赵云,字子龙。过去曾经做过将军,但是现在已经挂职归田,四处游历。”
周瑜忽然问道:“你去兖州,是为了找他么?”
江四九道:“不是。我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只是他心中已经有了想要投奔的名主了。”
周瑜先叹息了一声,似乎是在表达对于不能收归赵云而可惜,但随即又道:“幸好你把兴霸送来了。”
他又恢复了以前从容潇洒的姿态,仿佛甘宁一来,天下就能安定了似的。
他这样的态度,令甘宁心里觉得很舒服,江四九也觉得很舒服。
然后他补充道:“如果江小姐也能留下来,那……”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知道,江四九说要走,那就是一定会走。
他再次补充:“但是,现在的确不是走出的良机。一方面是徐州不安,另一方面,你现在无论从哪里,都很难再去徐州了。袁术对陆康、刘繇两人的地盘,是势在必得的,动手也许就在这个月,战事一起,别说单身一人就想从这里过去,就算是带着几百兵士,也未必能冲得出去。”
他的确是想留下她,但更不忍见到这样青春逼人、灵秀迫人的女孩子去送死。
江四九长叹道:“可是我已经耽搁得太久了。”她的眉眼之间,终于出现了久违的悒悒之色。
已经有一年没有见过曹昂了。等到相见的时候,会不会像昨晚面对那久违的琴时,觉得生疏呢?
如果隔的时间再长一些,感情会不会干脆就变质了?
她不敢想下去。
周瑜直觉地问道:“那里是不是有人在等着你?”
江四九肯定而快速地回答:“是的。——我不想他等太久。”她终于感到惴惴起来。无论她平日多么的粗心冒失、大大咧咧,但在时间面前,谁也不能有全胜的把握。
周瑜微微一笑,别有深意地道:“我倒觉得,如果一个人真心在等着你,那么无论要他等多长时间,他也不会嫌久的。更何况,你的安危不比他的等待更为重要么?”
江四九张了张嘴,没能做声。
因为她觉得他说的好像很无理,但又似乎很有道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周瑜又道:“我想他宁肯等不到你,也不会希望等来一个死人。”
甘宁插嘴道:“就是啊小江,你的亲人如果真心疼爱你,一定不会希望你受伤的。我要是你,如果不能完完整整、平平安安地去,那还不如不去。再者说了,你的水战陆战的功夫,火候还不到家,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磨去一身的毛糙,再说我还有些珍藏的杀招没有教给你——对了周公子,既然芜湖境内还有山越余孽,我这一千多部曲,正好磨练一番陆战,把他们剿灭,你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少年周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