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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音离渐渐显怀之后,无论是段家还是谢府都隔三差五的差人来叮嘱,让她一定要乖乖待在家里,别东一趟西一趟的可哪闲逛。

段姑娘通常都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

今儿去趟康王府,明儿去趟湘王府,后儿去趟平阳侯府,总之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傅云墨也不管她。

她说要出门,他就让人去备车。

旁人也不知道这位小祖宗从哪听说的,有孕之人要多走动否则将来没力气生孩子,因此有时候连马车都不坐,自己下去走。

这位太子爷还是不管,好脾气的陪着她搁大街上晃。

连江氏偶尔都感慨说:“太子殿下呀,什么都好,就是偶尔太纵着阿离了。”

这话不是埋怨,也不是在故意炫耀,而是欣慰中透着一丝无奈。

她和段家爹爹想约束女儿又不忍心,是以就想让这位太子女婿唱黑脸,不料女婿惯的比他们还厉害,不禁令人失笑。

不过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段姑娘开始焦虑了。

其实怀孕之初,她更多的感觉是新奇,再加上她没有妊娠反应,是以并未觉得如何辛苦。

除了饮食上需要多注意,头三个月要离傅云墨远远的,其他方面基本还和平时一样。

可随着肚子渐渐鼓起来,她的心态就隐隐有些崩掉了。

生孩子会疼的啊。

和傅云墨洞房的时候都把她疼哭了,更何况是生孩子。

于是这晚,段姑娘又失眠了。

傅云墨见她像烙饼似的在自己怀里翻来覆去的不睡觉,便伸手将人固定住,柔声道:“阿离,怎么了?白日里睡多了?”

“傅云墨,我害怕。”

“怕什么?”

“生孩子可疼了,你没听过她们喊的撕心裂肺的吗?”

“……阿离,我还真没听过。”别人生孩子,他去人门口晃悠啥。

“我听过,喊的声嘶力竭的,可吓人了。”说着,段音离揪着他身前的衣裳攥在手心里:“我现在一想就精神紧张,害怕的睡不着觉。”

“不怕不怕,有我呢。”

“有你顶什么用啊,你又不能把孩子搁你肚子里替我生。”

这话原是段姑娘随口一说,可说完之后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里顿时就开始委屈了。

一直以来,段音离的脾气不能说特别好吧,但至少在面对傅云墨的时候从来不会使小性子,总是乐呵呵什么都听他的。

可是这一次,孕期的焦虑彻彻底底的击溃了她的好心态。

深更半夜不睡觉,她开始数落起傅云墨来了。

“洞房的时候疼、生孩子的时候还疼,怎么疼的老是我啊?”

傅云墨赶紧解释:“阿离,我也疼了。”

“撒谎,你那会儿明明说的是爽,你当我没听见吗?”

“那那是后来,一开始是疼的。”

“可我后来也疼啊。”

“……我的错,是我不好。”他头一次知道,原来他小媳妇翻起旧账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段音离坐起来,一股脑的将被子都抱进了自己怀里,口中还在继续叨叨:“制造孩子的时候你就比我舒服,结果生孩子的难受都让我一个人扛了,凭什么呀?”

“那这样……再有下辈子的话,阿离来当男人,我当女人,好不好?”

“嗯嗯!”

眼瞧着段音离很用力的点头,傅云墨不禁失笑,心说他家阿离这是憋着劲儿想折腾他一次啊。

结果才这么想,就感觉怀里暖烘烘的,软软的一小团窝了进来。

他顺势将人抱住。

段音离侧脸在他心口那里蹭了蹭,片刻后低声道:“我就是太害怕了随口说说痛快痛快嘴,不是真的想怪你。”

“我知道。”瞅瞅,他家阿离多体贴,怕他往心里去还特意解释了一下。

“不过虽然是随口说的,你也得往心里去啊。”

“……嗯。”

瞅瞅,他家阿离多细心,怕他不往心里去特意叮嘱了一下。

*

这晚之后,傅云墨开始对生孩子这事儿上了心。

当然了,之前也上心,只是那会儿更多的关注点放在了照顾段音离的身体上和生产之前,如今则是扩泛到了心理上和生产时。

可聪明如傅云墨也犯了难。

他毕竟不曾经历过女人生孩子的事儿,半点经验也没有。

思来想去,他就去见了傅云澈。

他们家如今已有两闺女了,他应该比较有经验。

因着有求于人,是以傅云墨的态度十分客气:“有一事想请问大哥,大嫂当日生产之时,你可在场?”

傅云澈一时叫不准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迟疑的点了点头:“在啊。”

“不知是何情景?”

“情景……没什么情景,就在外面等着了。”

“没听到什么动静吗?”

皱了皱眉,傅云澈眸中疑惑更甚:“你到底要说什么?”

“不是都说,女人生产之时九死一生嘛,阿离如今已经显怀了,我不放心,是以想打听一下具体的情况,好有个心理准备。”

“这可说不准,每个人情况都不一样。

就别说每个人了,同一个人每次都不相同。

就拿你大嫂来说吧,她生瑶儿的时候没一会儿孩子就抱出来了。

可到了生老二,好家伙,整整折腾了一夜,就这那嬷嬷还说是快的呢,她说有那慢的呀,能足足折腾好几日。”

傅云澈明显看到,自己这话说完傅云墨的眼角狠狠跳了一下。

他刚想以此笑话他两句,结果就见傅云墨一脸莫名的看了他一眼,明明一句话都没有,可傅云澈就是感觉他是在指责他。

那个眼神就仿佛在说“让自己媳妇吃那么多苦,你还好意思讲,很骄傲是吗”。

傅云澈顿时被看的哑口无言。

他当然是心疼自家媳妇的,他这么说无非就是想吓唬吓唬傅云墨罢了,怎么反被他给将了一军呢?

没去理会傅云澈,傅云墨跟着又去见了傅明朝。

他可是听说,段音娆生孩子那日,这位小王爷急的差点没在产房门前晕死过去。

后来等段音娆把孩子生完,他说啥都要提着刀把稳婆那些人给砍了,说那些人不会接生瞎接生,害他媳妇疼的直哭。

傅云墨原想找他问问具体情况,结果傅明朝见了他立刻火急火燎的迎了上来。

“诶,我正要去找你呢,你那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吃了不再有孕啊?

最好是给我吃的,但不能影响正常生活啊,就是不想要娃娃了。”

话落,得到了傅云墨的一记白眼儿。

太子爷心说有那好药我自己早吃了,还至于这会儿到这来看你冒傻气。

见傅云墨这样子多半就是没有,傅明朝不禁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不想再让他家阿娆生孩子了,要被吓死了。

但他这年轻力壮的从此就分房睡委实不太可能,让阿娆吃药吧又容易伤身子,他为此很是为难。

原以为傅云墨那说不定会有什么神药,结果竟是他异想天开了。

“要不你试着研究研究呗,用什么药材你与我说,我让人去寻,多少银子我都出得起!”

闻言,傅云墨看向他,这才发现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傅小王爷如今是胡子拉碴、形容狼狈,眼底甚至还略微泛着乌青。

这般憔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生孩子了呢。

“怎么如此狼狈?”

“别提了……孩子闹的。”一提起这事儿傅明朝就觉得崩溃:“整宿整宿的不睡觉,可劲儿可劲儿的嚎,我已经好几日不曾睡过安稳觉了。”

“康王府又不是只那一个院子。”言外之意是,让奶娘把孩子抱到别的院子去啊。

“你以为我不想吗?阿娆她不让啊!

她定要自己带着孩子睡,孩子醒了我恐吵到她便只能抱着哄,我这会儿困的看人都带重影儿。”

“……回去补觉吧。”

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康王府,傅云墨原本准备回家的,结果路上意外遇见了段音薇的夫君,符焱。

他没穿官服,想来是今日休沐在家。

手上拿的也不是往日的佩刀,而是一个小竹篮子,里面装着好几个拨浪鼓。

傅云墨有些错愕。

是什么让脾气暴躁,辣手无情的金吾卫副指挥使变的如此富有童趣?

答案是,一个孩子和一个疼孩子的媳妇。

“见过太子殿下。”因为要向傅云墨行礼问安,符焱便将小篮子挎到了胳膊上。

傅云墨的视线忍不住跟着那个小篮子移动。

符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试图将那个小篮子往身后藏一藏:“让太子殿下见笑了,这是买给家里那个臭小子的。”

“指挥使爱子情深啊。”

符焱勉强笑了一下,内心简直在滴血。

爱子情深?

不存在的,他现在只想把那个小王八羔子扔到大街上去。

可惜媳妇不让。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子的。

自打有了孩子之后,符焱就再没有过被媳妇围前围后的待遇,今儿好不容易他休沐逮到个机会想把人堵屋里摁榻上了,结果不小心把孩子玩的拨浪鼓给压坏了。

玩具坏了,可想而知孩子知道了哭的有多凶。

媳妇说他粗鲁,催促他赶紧上街给买个新的回去。

符焱心里这个委屈啊。

成婚以来,他媳妇什么时候说过他粗鲁啊,如今为了这个臭小子都开始嫌他不温柔了。

原本买东西这样的小事儿让小厮做就行了,不过符焱担心自己再在府里待下去会忍不住给那臭小子两下,是以就躲出来散散心。

没想到居然会遇到太子殿下。

符焱自然不会把自己和段音薇之间的种种和傅云墨说的那般仔细,但有了孩子之后的个中无奈他已表达的十分清楚了。

傅云墨听后心下暗暗决定,看来无论是出于为了阿离的身体考虑,还是为了日后安宁的家庭生活,孩子都只能要一个。

他这就回府研究药去!

回去的路上,他仔细想过,如今世上未曾听闻有傅明朝想要的那种药,也许并不是因为不易制的,而是压根就没有人想过要去制作。

人们总会下意识认为,孩子是由女子生的,那若不生,也该从女子身上找办法。

傅云墨却不以为然。

他觉得他小媳妇说的才是对的。

女子负责生孩子,男人负责养孩子,如此才公平。

同样的,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儿,那不生孩子也该是两个人的事儿。

打定了主意,回到太子府之后傅云墨便让初一给他抓了几只兔子回来,还准备了一些羊肠,还把麒麟蛊也拿来了。

药物作用终归有些风险,他觉得可以试着炼化蛊虫。

他在书房中忙忙碌碌折腾了小半日,等回到房中的时候,却见他小媳妇吃吃喝喝,不亦乐乎,全然不见昨日的烦忧。

他挨着段音离坐下,摸了摸她圆鼓鼓的小肚子,有些心不在焉。

段姑娘则表现的有那么几分没心没肺。

明明昨晚上还怕的那个样子,今儿就好像没事儿人似的。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孕期焦虑。

她以为自己是因为焦虑才睡不着,其实也有可能是因为睡不着所以才焦虑,因此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今日一起身瞧着外面那个大太阳,她忽然就觉得生孩子没那么吓人了。

原想和傅云墨说说的,谁知他半天都不着家。

这会儿人可算是回来了,却又不知为何在那闷闷不乐。

于是段姑娘开始没话找话:“对了,嫣儿给我来信了,说他们在药王谷中一切都好,叫咱们不必担心。”

“……嗯。”

随意应了一声,傅云墨心想,他本来也没担心。

贺君忆带着媳妇隐姓埋名,这是他们一早就通过气儿的。

否则贺君忆怎么可能走的那么顺利。

就连陆太傅都跟着一起去了。

贺君忆的身份毕竟不比贺君拂,他若仍在世人眼前晃悠,必定还有那不死心的人试图复国,不如干脆一走了之。

傅云墨既然有胆子放他走,自然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却说段音离见自己提起贺君忆他们傅云墨并不如何搭腔,想了想便又说:“还有一事你知道吗,步非萱回武安侯府了。”

“哦。”

一个字,又没了。

段姑娘抿了抿唇,意外他的反应。

他虽不像她这么好听八卦吧,但若换了往常怎么着也得来一句“倒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不回武安侯府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之类的。

就连她初闻此事都很是惊讶了一下。

当日从南楚离开之后,段音离便没再去刻意关注步非萱的情况。

不过想也知道,傅云墨将贺君州抓走,步非萱肯定是要四处找他的下落的。

后来她也不知是在哪听说贺君州已经死了,一时急火攻心便病倒了,如今是强撑着一口气回了长安。

段峥曾受武安侯所请去给步非萱看诊,是以段音离才会知道的这般清楚。

段老爹还说,步非萱大限将至,怕是就在这两日了。

段音离听后并未说什么。

事实上,她对步非萱是死是活没什么感觉。

正想着呢,那位心不在焉的太子爷抽冷子来了一句:“阿离,你从前待的那个地方,女人都是如何生孩子的?”

“嗯……就是正常生,或者做手术。”

“做手术?”

“就是把肚子剖开,然后把孩子取出来。”

话音未落,段音离便被傅云墨一把搂进了怀里。

她感觉他再次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有些不自然。

他说:“阿离,别说了,我害怕。”

剖腹取子,自古也不是没有,但多是产妇难产而亡才会那么做。

阿离不是说她从前生活的地方对女子很友好的吗,怎么依旧提倡如此?

明白他是误会了,段音离忙解释:“不是你理解的那样,简单来讲就是先用迷药把人弄晕了,趁她昏迷之际把孩子取出来,然后肚子会给她缝上的……”

还没说完,她忽然没声了。

傅云墨奇怪的看向她:“阿离?”

“……不能再说了,说的我自己都有点害怕了。”

“嗯,不说了。”他听的也越来越害怕。

不过这么一聊,段音离倒是明白了傅云墨的心事重重是因何而起。

“你是不是因为我昨晚同你说的话,你真的往心里去了呀?”

“不是阿离让我往心里去的吗?”

“但我只是想让你适当往心里去一去,没想让你这么为难。

而且我好像就是昨晚怕那么一下,方才你没回来之前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那现在呢?”

“现在又开始怕了。”

“……怪我。”

这天之后,傅云墨再不许任何人在段音离面前提起生孩子的事情,虽然对于挺着大肚子的段姑娘来讲有掩耳盗铃的嫌疑,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于她这种没心没肺的人而言,有点效果。

又过了一段时间,段音离肚子里的小娃娃就开始不安分了。

开始胎动了。

孩子一动,她才愈发有了真切的怀了孩子的感受。

那个圆鼓鼓的肚子,更加让她清楚的认识到,承载一条生命是怎样的含义。

原本的恐惧,渐渐变成了期待。

再后来,期待就变成了迫不及待。

因为大肚子太沉了。

她急于“卸货”。

也是到肚里的娃娃有七八个月的时候,段音离才意外发现了傅云墨在忙活的事情。

她没想到因为自己怀孕初期的感受让他萌生了这样的念头并为此忙碌至今,但只是意外他的想法,并不意外他的关心。

最后她将人拦住了。

没条件做措施又无法进行手术,既不想影响夫妻生活又不想要孩子,这在古代基本不可能百分百的实现。

傅云墨对此也很无奈。

那几只被下药的兔子的确是没让雌兔有孕,但它们本身也“不行”了。

这样的药怎么着也不能拿给傅明朝啊。

蛊虫他也试了,效果不好。

兔子尚且如此,换了人估计更糟。

这次换段音离反过来安慰他:“我们自己小心点就好了,算算日子,再洗洗干净,应该问题不大。”

“……好。”

傅云墨想,他小媳妇心态好这一点是真招人稀罕。

*

某天夜里,段姑娘做了个梦。

梦到自己难产死了,然后回到了现代,把傅云墨和孩子留到了这里。

然后可能是因为死的太突然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傅云墨。

吓醒之后出了一身冷汗。

不巧,傅云墨那边呢,也做了个梦。

他也梦到段音离难产了,瞒着他让稳婆保了小的,剖腹取子,最后扔下他和孩子一个人回了原本的地方去生活。

小媳妇走的太突然,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

吓醒之后,也是一身的冷汗。

段音离醒了之后下意识往他怀里靠了靠。

傅云墨醒了之后呢,下意识把他小媳妇往怀里搂了搂。

翌日起身,两个人异口同声,做了相同的决定。

段音离:“傅云墨,等我生孩子那天,你进去陪我生呗?”

傅云墨:“阿离,等你生产那日,我进去陪你。”

说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好一会儿,心里琢磨着,难道小娇娇(小媳妇)也做梦了?

对于这个决定,小两口事先谁也没告诉。

等到段音离忽然发动的那一日,眼瞧着傅云墨杵在榻边不动弹,那老嬷嬷忙说:“恭请太子殿下去外面等候。”

“孤就在这。”

“太子殿下,这不合规矩。”哪有女人生孩子男人守在边上的。

傅云墨眉心一低,耐心尽失:“觉得不合规矩你就滚!找个觉得合规矩的来!”

这话吓得那嬷嬷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不敢再言。

但这事儿委实太过荒唐,以至于一旁端水擦汗的下人都觉得匪夷所思,下意识瞄了一眼躺在榻上的段音离,寻思着太子妃怎么着不得劝一劝太子殿下啊。

这位主子呢倒是也开口了,不过她说的是:“傅云墨,你不许走!你要是走我就不跟你好了!以后都不理你了!”

听着段音离冲口而出的名字,下人听得纷纷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

这位太子爷呢,被当众叫名字也不恼,被太子妃如此威胁也不气,半点没有架子的半跪在榻边,温声软语的哄着。

媳妇嚷嚷疼,他就挽起袖子把胳膊递到她唇边让她咬。

段姑娘也没客气,“嗷呜”就是一口。

她一半是疼,一半是怕,就忍不住哭。

那稳婆瞧了,颇有经验的叮嘱:“太子妃这会子先莫要哭,哭的没力气了待会儿不好用劲儿,快些止住眼泪。”

段音离虽有些怕疼吧,但并不至于没有理智,稳婆的话她都听得进去,便立时止住了哭声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她这抽抽噎噎的憋着眼泪,可把傅云墨给心疼完了。

他心说这哪是生孩子啊,这不活受罪嘛,连哭都不让哭也太欺负人了。

偏偏他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后来疼的狠了,段音离都开始交待后事了,更是把傅云墨吓得不轻。

趁着痛感渐弱,段姑娘忙说:“傅云墨……我要是真的不幸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能不能别把我忘了很快就娶别的人?

你要是再跟别人好,我觉得我死了都不会安心的。

你要是……要是实在喜欢也可以娶,那你能不能别那么快喜欢啊,我真的会吃醋的,说不定会半夜回来找你谈心的。”

旁边的下人纷纷垂下头去,装作忙自己的事情。

心说这位太子妃好生任性啊,她的夫君是太子,怎么能为了她不再娶呢。

再一则,这才哪儿到哪儿就开始交待后事了,她的胎位正,孩子也不是特别大,在她们眼里这应该很好生下来的,有啥好哭的。

谁知,就这么不着调的话,这位太子爷居然还当正经话听呢,甚至还郑重其事的回道:“若你有何不测,我便跟你一起去了。”

“那那那那也不行!那我还是别有三长两短了,咱们都好好活着。”

稳婆无奈开口:“太子殿下、太子妃,少说两句吧,待会儿有用力气的时候。”

老人家心里很是无奈,心说这小年轻的,娇生惯养不说,一点常识没有还不能吃苦。

再说段音离听说待会儿才能用力气,暗想这作战时间肯定短不了,于是又开始找事儿了:“傅云墨,我想吃鸡腿。”

稳婆:“……”

理解不了啊,人家生孩子时候吃东西攒力气的人不少,但吃鸡腿的真没听说几个。

那不管,媳妇要吃,傅云墨就让人去拿。

他一早就准备好了。

他打听清楚了,说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多会吃些东西,不然会没力气。

他也不知道他家阿离到时候有没有胃口,就拣她素日爱吃的各样都备了一些。

丫鬟去拿时,正好迎面遇上了匆忙赶来的段家人和谢家人。

他们在偏房和外间都没瞧见傅云墨,不禁觉得奇怪,问:“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在里间陪着太子妃呢。”

江氏愣住:“里、里间?!”

“是,太子殿下恐太子妃害怕,定要在里面陪着,奴婢等劝说不得。

太子妃也的确害怕,不让太子殿下走。”

“这……”

江氏不禁面有难色的看了段峥一眼。

女人生产之地,男人向来是不进去的,都是早年间传下来的话,说是男人进产房会招血光之灾,并且倒霉三年。

段峥也不好说什么。

女婿这么做虽于礼不合,但毕竟是为了哄他女儿,他是肯定不会拦着的。

谢景重就更是了,直接来了句:“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陪着就陪着呗,给他生儿子他不陪着难道让别人陪着吗?”

“你少说两句。”茯苓暗暗瞪了他一眼。

不过谢景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倒是不意外。

因为当日她生产时他就跟进去了。

她还记得,为着这事儿当日可是没少被人笑话。

让段峥和谢景重去偏房等着之后,茯苓和江氏便进正房去了里间。

慕香已经先一步到了。

白骨坐在外间,以防有何不测。

听着里间时不时传来的声音,白骨手里的茶盏都接连捏碎了几个。

江氏她们也是为此悬心不已。

结果谁都没想到,丫鬟去厨房拿了鸡腿回来,段音离一个鸡腿还没啃完呢,孩子就不安分了,她只能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先忙活孩子,结果这一下就生出来了。

孩子被洗干净包好搁到她身边时,鸡腿还是热乎的呢。

“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是位小皇孙,您听听这嗓门多亮!”

旁边有人附和:“是啊,你看这眉眼,和太子殿下多像啊。”

傅云墨扫了一眼眉毛稀疏到几乎没有的奶娃娃身上,语气淡淡的丢出了两个字:“抱走。”

奶娘忙抱过去给江氏她们看。

一行人悄然出了里间,想着让段音离好生休息一下。

段姑娘扯了扯唇,有些气虚的说:“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傅云墨俯身,额头轻轻抵住她的,垂眸挡住了发红的眼底,可微润的睫羽还是暴露了一些秘密。

他低声叹了一句:“阿离,我才要给你吓死了。”

又是哭又是交待后事的,他腿都软了。

许是跪在地上的时间太长,腿脚都有些发麻,他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段音离瞧着他胳膊上的牙印,这会儿理智和情感什么都纷纷归位了,不免有些心疼:“对不起啊……我心里没想那么用力……”

“无碍,一点也不疼。”

“傅云墨,我给你生儿子了,你高兴不高兴?”

“高兴。”

段姑娘顿时就不乐意了:“我给你生儿子了你才高兴啊?”

傅云墨:“?”

是他的错觉嘛,怎么感觉他家阿离忽然变皮了呢?

见他一脸被自己问懵的表情,段音离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随即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我逗你玩的。”

“阿离……”

“不说了,我好困,想睡一会儿。”

“……好。”

傅云墨只得压下满腔动情的话,默默守着她睡觉。

屋外下了一整夜的雪不知几时已然停下,只留骄阳高挂空中。

*

后世有史书记载。

景文二十三年冬,瑞雪连降。

太子妃诞下一名小皇孙。

是日艳阳高照,青天湛湛。

*

小皇孙出世后,太子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人变多了。

段音离的几位师父自是不必说了,直接就住了进来,黑天白天的围着孩子转,都扬言要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傅湛。

江氏和段峥也是没事儿就往太子府跑。

谢家的老两口和小两口就更是了。

傅云墨对此很是乐见。

他巴不得来府里看孩子的人能接上轨,这样他就可以独占他家阿离了。

本来已找好了奶娘,但因为段音离自己有奶水就想自己喂,虽然这在世人眼中有些不合时宜,但她不声张就行了嘛。

谁知,向来哄着她的傅云墨这次居然持了反对意见。

“阿离,我觉得还是把孩子交给奶娘吧。”

“为何?”

“这小玩意动不动就要吃,我恐你睡不好,我之前都听傅明朝说了,这孩子哭起来可磨人了。”

“那给他吃他不就不哭了嘛,再说了,不给他吃我怎么办啊?”

太子爷想也没想便来了句:“有我啊。”

段音离:“……”

虽说两人连孩子都生下了,但她还是没出息的红了脸。

主要是他一说她眼前就忍不住浮现出了那个画面,实在是有点老少皆不宜。

段姑娘捂着脸背过身去,拿后脑勺对着他。

某位殿下没皮没脸的从后面贴上来,故意同她咬耳朵:“阿离,我帮你啊,我有分寸又不会把你咬疼了,嗯?”

“骗子!”

“不骗你,我保证。”

“那那那那也不用你……”她使劲儿往前拱,试图逃离他的怀抱:“这这又不是你的饭,你都、都多大了,不害臊。”

“阿离好生厚此薄彼,从前没生娃娃的时候,难道我少吃了?”

“你……”

“如今有了娃娃,我竟连碰都碰不得,哪有这样的道理。”

最后,因为某位太子殿下恬不知耻,当夜被赶出寝房,只能去睡书房。

又因为这位太子殿下被赶出寝房而心生不满,于是深夜偷偷摸了回去,结果意外发现本该是他睡的床榻这会儿居然易了主。

谁把这臭小子抱来的?!

段音离虽然自己喂孩子,但小娃娃并不跟他们一起睡,而是有嬷嬷在隔壁照料。

夜里醒了便会给他们小两口抱过来,喂完奶再抱回去。

傅云墨虽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可每次孩子一哭都不等嬷嬷进门他便先一步出去将孩子接过来了。

瞧着他咕啾咕啾喝的香,他也会忍不住捏捏他的小手啊、捅捅他的屁股啊,总之玩的不亦乐乎。

今夜说来也巧,傅云墨回来的时候正好傅湛醒了,但并没有哭,眨着一双眼睛东瞧瞧西看看。

傅云墨宽衣上榻,将自家儿子从榻里抱过来拉着他“促膝”畅谈。

这就不得不说了,这位小皇孙少有的懂事听话。

自出生以后,鲜少哭闹。

傅云墨盘膝而坐,居高临下的看着傅湛说:“你娘亲把我赶了出去,俗话说,父债子偿,换到娘亲身上也一样,是以我得找你谈。

其次,你娘亲就是因为你才把我赶出去的,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你身上。”

傅湛啃着手,静静的看着他。

“你记住了,她先是我媳妇,然后才是你娘亲。”

不料,段音离不知几时醒来,幽幽来了一句:“这话可不对,媳妇可以和离再娶,但母子关系可不是能轻易斩断的。”

傅云墨:“……”

没什么比被媳妇拆台更能打脸的了吧。

“阿离,你之前明明说了我和他打起来你看热闹的?如今怎么开口偏帮他了呢?”

这话给段音离说愣了。

她心说如今小娇娇的要求都这么低了吗?只要她看热闹他就满意了?

于是她收回到了嘴边帮他的话,沉默的看着他们父子俩对阵。

傅云墨帮她掖了掖被子,轻轻拍了两下:“你睡你的。”

转过头来,笑容顿消,甚至还拉下傅湛搁在嘴里裹的正欢的手:“为父在与你说话,要认真听讲,不许吃手手。”

傅湛哪儿听得懂啊,拿自己那沾满口水的手握住了傅云墨的,无意间蹭了他满手的口水。

傅云墨皱眉,一脸嫌弃:“你脏死了,臭烘烘的。”

刚说完,他儿子就把他睡的那边床给尿了。

傅云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所以说,生儿子除了惹人生气还能干什么!

段音离还没睡着,好奇的往这边张望:“真的尿啦?”

太子爷咬牙切齿道:“阿离,你管不管他?”

段姑娘一脸无辜的望着他眨眼,和他儿子的表情如出一辙:“管不了啊,说好了你们俩干起来我只负责看热闹的。”

傅云墨:“……”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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