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阳侯府离开之后,段音离并未直接回段家,而是去了质子府。
她要去见贺君忆。
答应了给他解蛊,她不会食言。
这事儿宜早不宜迟。
否则等日后她与傅云墨大婚,她再往这处跑未免有些不合适。
虽说这大早上的就登门拜访有些不合礼数,但恰恰是这大早上的,街上人少,注意到的人不会太多,否则瞧见他们私下里来往过密终究不好。
贺君忆起居之所虽名为“府邸”,但其实不过是一个稍大一些的小院,丫鬟仆从更是与王府没的比,院门口也没有小厮守着。
但和四处长草的成王府不同,质子府院门前干净整洁,一看就是主人家费心收拾的。
拾月上前轻叩门环。
不多时,门内传来了脚步声,轻快而急促。
随着脚步声消失,木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张十二三岁的孩童的脸。
他看了段音离和拾月两眼,恭敬道:“二位姑娘找谁?”
拾月脆声道:“我家小姐来见晋王殿下,你就说是长乐郡主前来。”
“郡主……”那孩子怔怔重复了一遍,随即忙机灵的向段音离请安:“见过郡主,烦您稍候,我这就进去禀报。”
话落,“噔噔噔”地跑了回去。
不消片刻,段音离便听见几道脚步声交杂在一起。
她猜,应当是贺君忆知道她来出来相迎了。
果然,木门被“吱嘎”一声大大打开,贺君忆一袭石青布袍映入眼帘。
“阿离!你怎么忽然来了?”贺君忆喜形于色,容姿更艳。
“来履行承诺。”
“快请进。”他忙将她往院中迎:“若早知你来,我该命人好好收整一番的,否则这茅檐草舍的恐怠慢了你。”
段音离微微摇头:“我去过比你这破的地方。”
而且是两个。
一个是城外的城隍庙,另一个是成王府。
和那两处比,贺君忆这里都算得上是“富丽堂皇”了。
虽不似侯府那般雕栏画栋,却极富生活气息,尤其是不远处那个正在拉磨的小毛驴,让段音离和拾月都看直了。
身处在长安城这锦绣富贵乡,她们可太久没见过这般接地气的场景了。
贺君忆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去,笑着解释:“准备磨些豆浆喝,阿离你来时可曾用过早膳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她摇头:“吃什么?”
“白粥、素什锦、白菜佛手、五色如意……”
“五色如意是什么?”
“就是用豆芽、黑木耳、芹菜、蘑菇和胡萝卜拌的咸菜,是用我自己调的酱料拌的,你在别处一定不曾吃到过。”
“……哦。”
段姑娘心说,再没吃过那也是咸菜啊,那还能有肉香啊!
于是摇头:“我不饿,你们吃就好。”
全是素菜,一点肉都没有,她不吃。
还是她小娇娇那的伙食好,虽然早膳也吃的稍微清淡些,但咸菜是用小肉丁炒的,特别香。
听她说“不饿”,贺君忆了然的点了点头,轻笑道:“我平日吃素吃惯了,他们也都跟着我如此,是以家中鲜少备肉。”
闻言,段音离下意识将目光转向了那头正在转圈圈的小毛驴。
那俗话不是说的好嘛,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啊。
小毛驴若有所觉一般叫唤了两声:吾命休矣!
段音离不过是下意识的一个反应,并不是真的要吃人家唯一的劳动力,但仅仅是这一眼的炙热就吓得方才开门的那孩子一脸警惕的护住了小毛驴。
贺君忆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阿离,去屋里坐吧。”
段音离点头,跟着他往屋里走。
行至阶下,她的脚步却猛地顿住。
不止是她,连拾月也是如此。
二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从厨房走出来的那人,直勾勾的眼神和方才初见小毛驴时无异。
也许是她们主仆二人注视的眼神太过明显,以至于对方回看了过来。
数目相对,对方也加入了震惊的行列。
贺君忆在旁边瞧着,安静的保持沉默,并未出声打扰。
蒲月随手撂下托盘,几步朝段音离走了过来,揉着她的脸就开始嚎:“呜……小姐,您怎么知道奴婢在这啊,还特意来见我,奴婢真是太感动了……”
段音离的脸上又没什么表情了:“我不知道你在这啊。”
蒲月心里的感动少了一丢丢。
段音离毫无所觉,继续道:“我也不是来找你的。”
蒲月心中的感动荡然无存。
她收回手,哭声戛然而止,这感人的主仆情来的快去的更快。
拾月反问蒲月:“你怎么在这啊?”
“当然是为了赚银子啊,没银子拿什么给小姐买鸡腿吃!”
“在这赚银子?!”
“啊。”蒲月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之前离家出来的时候,无意间在路上救了晋王殿下,他见我武功不错,就花银子雇我保护他。”
蒲月只说“离家”并未提到“药王谷”,段音离和拾月便明白,她并未对贺君忆交底,是以她们两人也只字不提。
见她们主仆相认的戏码结束,贺君忆才适时开口:“原来阿离和蒲月竟是旧相识!既然同在长安城,之前为何没有相认呢?”
蒲月摊了摊手:“我出来赚银子的时候,小姐还乖乖待在家里呢。”
她压根不知道她家小姐来了长安。
而她呢,为了赚多多的银子回去给他们一个惊喜,她当初也没有透露自己的行踪,这才让彼此都蒙在了鼓里。
贺君忆了然的点头:“原来如此。”
说话间,几人走进屋内。
蒲月重新端起托盘,将上面的各色小菜整齐的摆到桌上。
拾月瞧着那精致的摆盘和艳丽的色泽忍不住咽口水,悄悄的拿手肘怼了怼蒲月:“诶!不错嘛,出来这些时日竟都学会做饭了!”
“这不是我做的。”
“那是谁做的?”
“晋王殿下啊。”说着,蒲月兴致勃勃的凑到段音离跟前,对她说:“小姐,晋王殿下手艺可好了,奴婢从未见过有人能把素菜做出肉的味道,您肯定也没见过。”
段姑娘头一歪:“我直接吃肉不香吗?”
蒲月:“……”
一听这个说话风格,就知道是她家小姐没错了。
蒲月强忍着磋磨她脸的冲动,夹了一筷子硬往她唇边送:“小姐您尝尝嘛、尝尝嘛,真的可好吃了,来,奴婢喂您,啊……”
闻着的确是不错。
于是段音离半是被迫半是自愿的尝了一口,然后就发现,诶呀!真香!
贺君忆见她的眸光豁然亮起,体贴道:“蒲月,去帮你家小姐添一副碗筷。”
随即又对段音离说:“我空有一个王爷的名头,其实与寻常百姓无异,是以这质子府内也那么多繁琐的讲究,咱们就边吃边聊,如何?”
段音离点头,嘴被占着没工夫回答。
等把这一口咽下去,她才抽空说了一句:“我今日来不光是为了帮你解蛊,还想……”
不等她话说完,贺君忆便了然的接话道:“白丘欲同你比试一事我也略有耳闻,我知你今日前来必是想多探听一些他的情况。
依我所见,他们想引你出手,此事你还需慎重。
一旦你应战,最有可能的结果有两种。
一是你被白丘所害,二是你蛊术精湛之事将会被世人所知。
这于南楚而言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但对你来讲,绝无益处。”
待他说完,段音离又多等了一会儿,确定他彻底没有下话之后才淡声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向你打听白丘。”
“嗯?”那是为何?
“我们说好的我给你解蛊,你教我炒瓜子,忘啦?”
“……”执念竟如此之深!
正说着,忽闻院门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