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君忆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觉得他们俩这一路上聊的话题都很严肃,可怎么临了临了这话题走向忽然就变了呢?
他觉得解蛊是救命之恩,可这救命之恩居然就被段音离拿去换瓜子了!
这也太不划算了吧。
贺君忆原以为依照傅云墨那么个精于算计的性格一定会加以阻止,谁知对方竟什么也不说,只温柔的朝着段音离乐。
而偶尔视线扫过他时,温柔瞬间就褪的一干二净。
对上这俩不按套路出牌的人,贺君忆无奈的失笑。
他想了想,再次开口时,忽然就对段音离换了称呼:“阿离,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记下你这个朋友了,方才说效劳之言此生不忘。”
“那炒瓜……”
“炒瓜子的法子也教给你,放心。”这得是有多贪嘴!
确定能拿到炒瓜子的方法,段音离这才安心。
她刚想和傅云墨说日后可以让醉霄楼往外卖这种瓜子,就见他目光幽幽的望着贺君忆先行的背影,眸中像藏着两把刀子。
她有些疑惑。
心说是因为自己答应帮贺君忆解蛊所以他才不高兴了?
扯了扯傅云墨的袖管,段音离的头往他那边偏了偏,小声同他说:“我不是因为和他好才帮他解蛊的,你别生气。”
傅云墨当然不会生她的气,不过还是顺势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为了帮你啊!”
“哦?”
“我瞧这位晋王爷不是个安分之人,我若给他解了蛊他一定会寻机回南楚去争皇位。
届时南楚起了内忧便可不攻自破,于你不是大有益处吗?”
“那阿离就不怕贺君忆回到南楚之后势力愈大,我将来降不住他吗?”
“你有那么笨吗?”
“……”小媳妇这张嘴呀,真想狠狠咬她一口!
不知是察觉到了傅云墨要咬她,还是她本就有意哄他,段音离接下来话锋一转,说:“就算你笨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在给他解蛊的时候下点毒就是了。”
这下傅云墨总算是露出了点笑模样。
他想,他家小媳妇真是坏的甚合他意啊。
不过就只是给贺君忆下毒是不是太轻了:“万一他找人把毒解了怎么办?”
“不可能!”段姑娘一仰头,狂的六亲不认似的:“我下的毒,除非我有意放水,否则绝对没有人能解得开。”
“任何人都不行?”
“……除了我二师父。”
想到自己二师父,段音离不禁一怔。
她记得二师父好像也是苗疆人,名叫白骨。
白骨、白丘……都姓白,又都出自苗疆,难道二师父和南楚国师认识?
*
回到含章殿,众人看着面前的残羹冷炙,心情愈发低落。
那边奉先殿还着着火,人人心下惶惶不安。
只除了几个人。
比如贺君忆就一点也不愁。
着的也不是他家房子,死的虽是他妹妹,但没有感情的妹妹死了也就死了,还不如刚炒出锅的一把瓜子掉到地上来的让他心痛。
再比如傅云笙,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毕竟死的也不是他妹妹。
着的房子虽然是他家的,但也不属于他,他这会儿只满心合计怎么能在日后修缮奉先殿的时候塞一两个自己的人进去攥弄银子。
再有的就是傅云墨和段音离了。
段音离最好瞧热闹了,稳稳当当的往那一坐,借着袖管的掩映“咔哒咔哒”地捏着瓜子,一会儿往嘴里送一颗一会儿往嘴里送一颗。
傅云墨就更忙了。
忙着帮他小媳妇剥瓜子。
候在他们俩身后随时准备奉茶的小宫女瞧着他们案几下面丢的一堆瓜子皮都震惊了。
她参加过那么多次宫宴,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真的在宫宴上吃东西的。
而且还吃的那么香!
她都馋了!
在段音离身前案几下面的瓜子皮越堆越多时,南楚国师白丘终于到了。
一身黑色的道袍将他从上到下裹了个严严实实,就连那张脸也被蒙了起来,只余下一双黑眼圈过重的眼睛漏在外面。
他先向景文帝见了礼,然后便去检查贺芷的尸身。
众人不知他从哪弄出了一只白色的小虫子搁到了贺芷的额头上,一眨眼的工夫就变成了黑的。
他启唇,声音像刀刃划过砂砾:“四公主的确是死于蛊毒。”
话落,含章殿内寂静无声。
白丘:“在场之人,可有何人会御蛊吗?”
贺君州看了段音离一眼:“长乐郡主方才以骨蛊查出了假冒太子之人。”
白丘的眼睛某个瞬间似乎瞪大了一瞬:“……骨蛊?!”
那是什么玩意?
贺君州也解释不明白啊,一脸茫然。
最后白丘顺着贺君州的视线看向段音离:“这位便是长乐郡主?”
段姑娘含着一颗瓜子仁没来得及嚼,遂抿唇点了点头。
“不知您所谓的骨蛊,能否容在下一观?”
段音离指了指他站的地方。
毫无意外,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她趁机嚼碎瓜子仁咽了下去,惊心动魄的感觉不亚于上课偷吃东西撞上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
白丘低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发现:“郡主这是何意?”
“骨蛊在你脚底下呢。”
白丘:“……”
他忙往后退了一步,果然见地上躺着几只黑色的小虫子。
身量极小,若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段音离解释道:“方才做实验死了几只,剩下没死的那些今后也用不了了,我想着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所以就送了它们一程。”
忽然,她好像听见很轻的一声“太残忍了吧,那是生命啊”。
听声音是个女子。
她下意识循着声音看了一眼,正好瞧见武安侯府的三小姐步非萱目露悲悯的望着那几只凉透的蛊虫。
她好像知道段朗为何会看上她了。
就这么一个玛丽苏体质的姑娘,身边不可能没有几个傻老爷们围着的。
步非烟似乎瞪了她一眼,她这才低下头不吭声了。
段音离冷冷的收回视线。
骨蛊已死,白丘即便怀疑这玩意是段音离杜撰出来的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
何况眼下更要紧的是贺芷的死因。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殿中的这些人:“四公主暴毙之前,不知诸位可曾感到有何异常吗?”
傅云笙小声嘀咕了句:“异常……奉先殿忽然着火算不算异常?”
话落,得到了景文帝的一记白眼。
白丘还欲再问,却见傅瑶忽然一脸兴奋的指着他说:“有蜘蛛!有蜘蛛!”
傅云澈按下她的手,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说:“瑶儿不得无礼,那位是南楚的国师大人,不是猪,不可胡说八道。”
“不是……”
傅瑶似乎还要说,一旁的宣王妃骆纤却暗中掐了她的大腿一把,疼地小姑娘“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这可把傅云澈给心疼坏了。
景文帝也心疼啊。
就这么一个孙女,哪舍得别人跟她说一句重话,遂呵斥傅云澈道:“孩子说是猪那就是猪呗,你跟她犟什么!”
白丘:“……”
所以都不需要过问一下他的意见是吗?把他当个人物了吗?
景文帝心疼孙女不假,但有意给白丘难堪也是真的。
白丘要查贺芷的死因这没错,他们也可以配合,但绝不能让人以为是他们心虚,认为贺芷死在了北燕就是北燕人动的手。
景文帝:“天色愈晚,瑶儿定是困了闹觉呢,你们先带她去睡吧。”
傅云澈和骆纤起身应是。
傅云澈单手抱着自家闺女,一只脚迈出殿门,他空闲的那只手便握住了骆纤的。
骆纤旋身之际,回眸看了段音离和傅云墨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