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棚户的屋檐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在棚户之下,那头顶不断有雨滴渗下来的一小块空地上,横七竖八的堆满了散发着一阵怪味的床铺,头顶杂乱好似鸟窝、身上穿着十几天没有洗过衣服的失业者猛地翻了个身。
可雨点显然不打算放过这群失业者们,哪怕他们的境遇已经如此的窘迫。
噼里啪啦在大家的头顶碎成一团,溅起的亮光像是锋利的玻璃,好像能够把人的心情、理智给彻底的切开。
好烦!好烦!好烦!
富兰克林的头猛地从自己已经腌的发臭的枕头下钻了出来,他颤抖着双手指着头顶,目眦欲裂,好像下一秒就要骂出声一样。
但看到身旁,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那些“尸体”,富兰克林还是把自己的愤怒给憋了过去,坐在地上沉默不语。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一步的?
富兰克林失神的望着眼前。
脑海里不禁回想起那个同样的雨天,那是他还在工厂里当流水线工人的枯燥时光。
那天他好不容易才领到了两个月之前的工资,欢天喜地的出门,打算找个合适的餐馆放松一下心情。
餐馆的装潢有些简陋,富兰克林清楚的记得,他当时就坐在头顶雨棚之下,一张半个桌子都被雨淋着的座位上。
雨点落在雨棚之外的街面上,飞溅出来的雨水很快的就将富兰克林的裤腿全部打湿。
老板脸上带着些许的不好意思,给他端来了一份分量有些多的菜品。
那道菜是个怎样的味道来着?具体的味道富兰克林已经记不清了,他依稀的觉得很香、很香。
以及,头顶那如今天如出一辙的淅沥雨声。
那个声音多好听啊,叮叮咚咚的,恐怕顶级剧院的歌剧也不过如此吧。
是什么,让现在自由的自己,变得比从前那个无数次咒骂老板、工作的时光,还要难熬,还要看不到希望呢?
失业者聚集地化作一盘散沙,聚集地的各位代表人物也纷纷不知所踪,以及……
“开饭了!”
粗暴、刺耳的声音从棚户之外传了出来。
像是应激反应一般,地上躺着的那些尸体突然有了些生气。
他们一个个顶着干枯、纷乱的头发,双目无神的从地上站起,虽然看上去有气无力的样子,但一个个动作丝毫不慢的朝着门外涌了过去。
富兰克林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作为棚户之下,稍微还没有那么麻木的人当中的一个,他烦躁于头顶的雨声,先行从地上起来,这导致他看到了过来送饭的男人。
先行之下,他很快就冲到了男人的面前,贪婪的看着他手中的大桶。
但很快,富兰克林的眼睛就暗淡了下去。
黑面包……
用数量极少的麦粉、加上各种各样的垃圾一起制成的食物。
它唯一能提供的就是些许的饱腹感罢了。
可即便如此,富兰克林也不敢有丝毫的轻慢,毕恭毕敬的刚从桶里拿了一个,刚想要伸手,
“啪!”
一道红痕留在了他的手背上,富兰克林吃痛缩手,连带着左手先拿的那一块也跌落在了雨水之中。
“一人限拿一块。”
倨傲、高高在上的声音从眼前这个男人的口中喷吐而出。
他讥讽的看着眼前的富兰克林,心底只有一种猫戏老鼠的快感。
自从在执法官亲戚的手里,承接了这个送饭的工作,他每日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凭什么给这帮无业游民这么多的补助?甚至比他每天起早贪黑赚点黑心钱还来得多!
他今天,就要好好的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
‘该死的!今天又削减份额了!’
从白面包加稀粥,再到后来的白面包,再到现在的黑面包。
从最开始的不限量供应到吃饱为止,再到后来的半饱,并逐步缩水到现在的勉强吊着命。
品质、份额,逐步下降。
可即便如此,富兰克林不敢有丝毫的反抗,曾经不是没有人提出过抗议,很快就被当做典型,狠狠的惩治了一番。
没有人带头,一盘散沙的失业者们孱弱的像是待宰的羔羊。
看着落在水中的面包,他伸出手想再去拿一个。
“啪!”
富兰克林捂着自己的伤口,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谁让你再拿的!”
“我的面包掉在地上了。”富兰克林陪着笑弯着腰,可怜巴巴的说道。
“谁让你不拿稳的!你自己弄掉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多给你一个,后面的不就没得吃了吗?你怎么这么自私啊?”
那人尖锐的声音好像要将富兰克林的最后一丝理智绷断。
“别挡道!”
身后猛地一个推搡,富兰克林向前一个趔趄,那落入水中的黑面包被瞬间踩扁。
如同饿鬼一样的“同伴”朝着富兰克林怒目而视,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一个!一个!每人就一个!我他吗看谁敢多拿!”
刚刚还对富兰克林怒目而视的失业者们,纷纷换上了一张如忠犬一般的笑容,连连点头称是,好像吐出了一条舌头。
就这样吧……
富兰克林俯身捡起已经不成样子的面包,雨水顺着他的头顶滑落在他的脸上,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雨是泪。
即使身上带着雨水,那又如何?被子里不也是湿的吗?
只要有个地方住,有点东西吃,那就行了。
刚刚“美餐一顿”的失业者们舔了舔自己干燥嘴唇,感受着面包里不知道是什么的尖锐物体划破喉咙的火辣辣感觉,往下一滑就躺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如同被抽去发条的机械,瞬间就变得懒洋洋了起来。
“被水泡过的面包至少不伤喉咙了……反正面包是灰黑色的被踩一脚根本看不出来……无所谓了。”
富兰克林蹲在地上,眼神逐渐灰白之际,他突然看到身后几个热切的眸子,盯着自己手中的那团吃了一口的烂面包。
他们都是落到最后,连一个面包都没有分到的家伙。
“呵……”
富兰克林无限讽刺的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在笑谁。
递出双手:“来,吃吧。”
一拥而上,连富兰克林指缝里的碎屑也被狠狠的舔了两遍。
“睡觉。”
入夜。
皮城派发的那点物资自然是吃不饱的,这里的绝大部分人为了应对那种饥饿感,所选择唯一的办法就是睡觉。
只要睡着了,就不饿了。
富兰克林一向也是如此做的,但是今天,或许是因为白天的情绪波动太大,加之没有吃饱的缘故,他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看着四周睡的好像一头头死猪一样的人们,富兰克林扪心自问,自己也要变得像他们一样吗?
“富兰克林……”
耳畔传来的轻微声响,富兰克林被吓得差点要喊出来。
随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嘴巴被人捂住了。
“是我。”
是老板的声音……
富兰克林这才放下了挣扎,睁开眼睛,有些激动的看着眼前这个可以说,是富兰克林在皮城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存在。
“小点声,我们先出去,慢慢说。”
富兰克林有些激动,顾盼了四周一眼,见到大家都睡挺熟,这才放下了心,压低声音说道:
“外面有人。”
“我知道,我们走这边,你跟我来。”
两人兜兜转转,在避开了外面的巡逻人员之后,不知怎么的就拐进了一条小路当中。
而到了这里,老板显然也是放下了心,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富兰克林:
“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你去哪了?”
富兰克林也很激动,当时失业者聚集地的各位代表人齐齐的选择相信目前的议会首席米达尔达议员,希望她能够满足大家的诉求,出兵祖安,让皮城恢复到以前的模样。
从那以后,那些原本出来看热闹的皮城市民们纷纷散去。
而他们这些失业者聚集地的成员们,被一个个打散,分到了不同的地方。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才跟店长失散的。
“我也被分到了一个棚户,我能去哪?”
店长叹了口气。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面对富兰克林的疑问,店长冷笑一声:“不出现在这我还能出现在哪?棚户的待遇愈发的低下,到了现在,已经完全不是人住的地方跟人吃的东西了。
议会简直就是没把我们当人在看!
我接受不了,我就掏出来了,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你被分到了这里……”
听到店长的愤慨,富兰克林的心中除了同仇敌忾,还有一种羞愤的情绪。
店长时刻记着自己还是一个人,自己要有尊严的活着。
而他却沉湎于棚户这个住所,与每天的“免费食物”,今天要不是遭遇了那样的事情,现在恐怕都已经被同化,变得逐渐麻木了起来。
不,这不是我的错,都怪议会!
“我们就不该听信议会的鬼话!还说什么一定将我们安置到位,如果当时我们能够抗争到底,如果我们还是团结的,我们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富兰克林握紧双拳,愤懑的说着。
昔日几万人一同游行,执法官都为之辟易的场面依旧历历在目。
这在他的心中种下了难以言喻的影响。
老板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失落:“是啊,我们只有团结起来,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但是现在,我们失业者同盟的所有人都被分割,我们的代表们也不知道被议会关到哪里去了,虽然现在的皮城,每分每秒还在有人失业。
可现在的执法官们,对于失业者聚集地这个名字异常敏感,只要发现有一点苗头,等待的即将是执法官们不留余地的打击。”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富兰克林疑惑的问道。
老板耸耸肩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们得先保证我们的吃饭问题。”
是啊,从棚户里出去,就意味着再也没有栖身之所,也没有免费的食物了。
富兰克林回首一望。
老板看着他嘿嘿一笑:“后悔了?”
“我也想像个人一样,有尊严的活着!”
“好!”老板朝着富兰克林竖起一个大拇指,“我们一边想办法活下去,一边找寻那些代表人的下落,只有在他们的领导之下,我们才能团结起来,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富人区垃圾场。
为了保持街道的整洁与富人们每天能有一个好心情,附近所有的垃圾都会被转运到这个地方,以期待第二次处理。
“人好多啊。”
富兰克林蹲在一个巷子里,看着四周蠢蠢欲动的诸位同行,呼了口气。
以皮城目前的大环境来说,像富兰克林跟店长这样的人,要想找到一件工作,近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了能够谋生,他们只能把目光盯上了皮城富人们的垃圾桶。
不要觉得是垃圾,这其中就没有什么好货了。
那帮该死的有钱人,吃起东西来的铺张浪费程度,远超普通人的想象。
蛋糕吃一口就扔掉,口味不满意直接换。
自从成为了一名“垃圾工”,富兰克林发现,自己比以前在工厂里上班还要吃得好。
只是,随着皮城失业人数的愈发暴涨,跟他们抢食的人也越来越多,这日子也越来越不好混了。
“都是炮灰罢了。”老板神色如常,甚至还能奢侈的点上一根仅仅燃了一半的香烟。
“是啊,炮灰罢了。”富兰克林倚着墙,平静的想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随着蒸汽垃圾车运载着贵人们的垃圾开进这里,大量的好东西被倾倒而出之后,整片区域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而随着垃圾车的离去,像是跑步比赛开动了发令枪,战斗开始了!
一个个头发纷乱,神情疯狂的垃圾工们疯狂的朝着巨大的垃圾堆冲了过去,如同登山一般的往上攀爬。
“只吃了一口的蛋糕!”
“一件完好无损的被子!”
“一面表面有些划痕的镜子!”
一件件“宝物”被先行者拿下,连带着藏在暗处不少的螳螂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迫切,齐齐冲出。
富兰克林跟店长冷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神色如常。
眼看着这轮垃圾,即将被瓜分的一干二净之际……
刺耳的哨声在附近响彻,一列列全副武装的执法官们,手持枪支,从暗处走出,朝着垃圾山上的这帮垃圾工们,齐齐包围了过去。
“抓住他们!”
头领冷冷一笑。
很快,在枪支的威慑之下,所有的人全都举起双手,乖乖的被抓了起来。
执法官头领满意的点点头,端起一根香烟。
身后有眼力劲的下属赶忙跑了过来,划出一跟火柴,凑到烟嘴旁,脸上带着谄媚之色:
“局长,您还真是算无遗漏啊,有了这帮人,您恐怕很快就能在东城置办一座宅邸了吧。”
头领脸色一变,下属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赔笑:
“呸呸呸!
我们是看他们失业了在这里捡垃圾很可怜,这才想带他们去我们的安置区,享受议会的资金补助,这都是局长您的仁慈啊!”
头领脸上这才阴云转晴,满意点头之后,厉声喝道:
“带走!”
垃圾工们纷纷落网,很快,整个垃圾山瞬间空旷了下来。
店长有些不舍的把最后的烟屁股狠狠的吸了两口,沉着的说道:
“动手!”
“有点棘手啊。”富兰克林砸吧这嘴。
“废话,能够忍到最后的,哪个不是老油条当中的老油条?”店长微微一笑,“亮家伙!”
一场残酷的垃圾争夺战,彻底展开!
……
“林恩先生!您好!您好!”
“这就是您的两位女儿吧,像个小精灵一样,遗传了您的优秀基因啊。”
“林恩先生,久仰久仰了!”
宴席上觥筹交错,林恩身着一身或许比他在祖安所有的衣服加起来还贵上几十倍不止的黑色礼服,手中牵着同样一袭盛装的姐妹两个,游走于皮城的各路权贵当中。
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一层层被搭建的仿佛要够到房顶的巨大香槟塔,一桌一桌色香味俱全此刻却已经微微发冷的美味……
这场梅尔为林恩专门召开的宴会,凸显的就是一个隆重。
她实在是没办法了,林恩的狮子大开口已经击穿了她的底线,根本拿不出来的东西如何许诺?
所以她只能召开这场宴会,以期待拖慢林恩的脚步,顺便再去跟议会的其他几席谈一谈。
梅尔什么都可以不要,她只要皮城,只要皮城能够活下来。
而目前皮城的这些权贵,虽然对林恩本人万分排斥,可对于林恩所代表的东西,还是非常欢迎的。
在皮城这场巨大的经济危机之下,除了小资产者、小手工业者纷纷破产之外,皮城的各路家族势力,也绝不好受。
他们手中都或多或少的掌握着一些专利,并且都有一些独属于自己的工坊。
平日里依靠着授权专利,经营产业,还能勉强维持家族的运转,可随着经济危机的爆发,一切都随之改变。
他们不是议员那样的老牌家族,体量足够大到能够承担得起目前经济危机带来的损失。
即便日后皮城的经济有可能复兴,他们也都是些倒在黎明前的人。
皮城如果能够与祖安达成合作,将现有的经济环境扭转过来,他们没有拒绝的道理。
更何况,林恩毕竟是祖安的话事人,眼下交好关系,在未来利益辐射到祖安的时候,说不定就能得到更多的利益呢?
“不适应这里吧。”林恩假笑着与某个完全没记住名字,只记得他头顶那团可笑的发型的男人搪塞完毕之后,终于是有空来照顾一下两个女儿的情绪了。
“嗯……”爆爆用力的点点头,把自己藏在林恩的身后。
蔚侧过头在林恩的衣服上留下一个牙印:
“老爹,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我知道这里不好玩,但人家都邀请我了不是?我毕竟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多多少少要给点面子的。
那边不是还有东西吃吗?看起来味道还是不错的,在祖安可吃不到了。”
林恩耐心的哄道。
这次还真是有点无奈,林恩这次主要的还是要吊着梅尔,狮子大开口还能理解,可这邀请都不来,真要把钓鱼的吓跑了。
“那好吧。”爆爆松开林恩的手,伸手就去拉蔚,“走吧,蔚,我们过去吃点东西。”
见到林恩身边的两个“拖油瓶”离开,皮城某家族的组长眼前一亮,立马跟牛皮糖一样的粘了过来:
“林恩先生!”
“哎,你好你好。”林恩敷衍的笑道。
作为这场宴会绝对的中心,林恩的一举一动自然是被所有人看在眼里的。
虽然是底城来的老鼠,但好歹也是只老鼠王了,为了好处巴结一下,不丢人。
眼下,他的两个掌上明珠跑到一边去吃东西,立马就有有心人走了过来。
“你们好,是爆爆跟蔚吧。”
来的是位头戴簪花的贵女,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洋溢着虚假的笑容。
“嗷,你好。”爆爆有礼貌的跟来人打了个招呼。
蔚却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头都没抬。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场毫无营养的宴会,除了吃的,其他的都是假的。
贵女撑着下巴,故作姿态的问道:“两位小公主,吃的怎么样啊?”
爆爆把腮帮子嚼的鼓鼓囊囊的,嘟着个嘴巴瓮声瓮气的说道:
“就是有点凉了。”
可能是觉得这样有点不尊重厨师的劳动成果,爆爆用力的把嘴里的东西咽下了肚子里,因为有点噎着,又赶忙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长舒了一口气,赶忙补充道,
“不过还是很好吃的。”
可令爆爆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真情实感的回答,在眼前的女人那里,却猛地变了个味。
“凉了?怎么可以让两个小公主吃凉菜?!”
贵女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立马大声的嚷嚷着,
“快把这些东西统统拿去倒掉!让厨师赶紧去做一份!”
话音刚落,那些服务的侍女立刻诚惶诚恐的跑了过来,口中低呼着抱歉,手上动作飞快的开始撤菜。
那些一口都没有动过的菜肴连同盘子,就这样好像垃圾一样,被倒进了一个袋子里。
“你凭什么撤我的菜!”
蔚满脸不爽冲着女人嚷嚷着。
贵女脸上一脸的慌张,连连摆手:“凉菜不符合两位的身份啊,放心,热气腾腾的菜肴很快就会上来……”
蔚的反应却比贵女想象中来的还要酷烈:
“我就喜欢吃凉的怎么了?谁让你不经过我允许,就撤我的菜的!”
爆爆也有些愤怒的起身,虽然没有开口,但一双大眼睛却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贵女,看的她心烦意乱。
这个家伙,怎么可以这样的铺张浪费?
节约食物,是祖安的小学都会讲述的道理,为什么眼前这个,年纪不小的阿姨,却不明白呢?
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坏掉!
蔚的一声大吼,彻底将全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大家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内心对贵女无不讥讽。
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吧,呵呵。
“啪!”
重重的巴掌猛地抽在了侍女的脸上。
“谁让你撤菜的?还不赶快跟两位小公主道歉?”
贵女神色阴冷的朝着侍女发泄着自己的脾气。
该死的!两个祖安来的小老鼠,怎么敢害我丢了这么大的面子!
侍女捂着自己的脸蛋,不敢叫唤一声,只是跪在地上,低头认错。
“你!”
因为自己,却让无辜的侍女姐姐遭了殃,蔚可咽不下这口气。
她撸起那麻烦的袖子,就要动手。
“等等。”
蔚猛地回过头,才发现拉住自己的人是老爹。
“爸爸。”
爆爆认真的看着林恩,眼中的意思很明显——她要一个公道。
林恩回应以一个温和的目光,示意她放宽心。
以贵女为原点,林恩缓缓转身环视一圈,那种不怒自威的气质,让所有看到他双眼的人,呼吸一滞,低下头去。
我女儿的笑话,是这么好看的吗?
林恩收回视线,又重新把目光汇聚在身前的贵女身上。
‘这家伙怎么回事,不过是底城阴沟里的一只老鼠罢了,你凭什么这么看我!’
贵女浑身颤抖着,却只敢用内心咒骂。
向前几步,林恩走到哪跪在地上的侍女身前,轻声说道:
“你先起来,然后就可以出去了,去梅尔……也就是米达尔达议员那里去报道,报我的名字,以后应该没有人会再为难你。”
侍女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林恩的双眼中,充斥着不敢置信。
被卷入贵人们的波及当中,侍女其实已经做好了凄惨下场的准备,那些人,只是一个怒火,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可眼下,拯救她的,居然是一个祖安人。
一个被皮城看不起,被蔑称为底城、阴沟的祖安人。
没由来的,侍女的双眼中带满了泪珠。
“起来吧。”
侍女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但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走吧,别回头,离开这里。”
“谢谢您!”
在众目睽睽之下,侍女重重的朝着林恩鞠了一躬,转身走去,直至身影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在场的权贵们纷纷无言。
最后在心头化作一句:
“果然是底城来的老鼠,居然会对那种人心生怜悯之心。”
而一个个侍女们,刚刚是有多幸灾乐祸,现在内心就有多嫉妒。
她们看得出来,那位离开的侍女算是彻底的脱离了苦海,有了林恩的这层关系,以后在哪里都能横着走了。
全场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贵女吓得头都不敢抬,她知道,自己已经惹得林恩不快了,林恩下一个要动手的就是她。
正在她内心无限煎熬之际,却猛地听见一声。
“走吧,爆爆,蔚。”
林恩单手牵起蔚,一手抱起爆爆,转身离去。
“林恩先生!”
身后有人挽留。
只是他的意志,从来就不是这帮人能够扭转的。
爆爆用力的抱着爸爸的脖子,蔚用力的抓着老爹的手掌,彻底离开了宴会。
贵女怔怔的看着林恩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喜悦,可当她抬起头时,看见一双双冷漠的目光时,她浑身颤抖着瞬间跌坐在地上。
她知道,她已经完蛋了!
……
“怎么了,小公主们,都不开心。”
林恩微笑着学着两个小家伙的样子,嘴巴扯的好像是一张鸭嘴。
“老爹,你就不该拦着我,应该让我狠狠的给那个泼妇两拳!”
蔚心直口快,一边说,双手还不停在空中挥舞,发泄着此刻内心的不满。
“就是啊,爸爸,那个女人,真的很讨厌!”爆爆嘟着嘴巴,很气愤的说道,
“明明我们在那里吃东西吃的好好的,非要过来找我们搭话,我只是说饭菜凉了一点,就要把饭菜都倒掉。
太浪费了!这些东西在祖安,恐怕是大家想吃都吃不上的美食了。
明明我们的小学生都明白要勤俭节约的道理,她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是不懂。”
她难得这么多话,林恩也就由着她继续说了下去。
爆爆一连说了好大一串,说的嘴巴都干了,也没听到林恩的回应,气鼓鼓的撅起了嘴巴,看着老爹,脸上颇有不满。
“好啦。”林恩无奈的摇摇头,看着两个气鼓鼓的女儿,脸上有些哑然,
“在被人的地盘上做事,就要遵守别人的规则,我们要是动手了,这意思就变了。
放心吧,那个家伙的下场不会太好的,那里的所有人都不会放过她。”
“他们也看那个泼妇不爽吗?”蔚激动的挥舞着双拳。
林恩眼睛微转,摇摇头:
“本质上,刚刚那里坐着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如果把当时的每一位换成是刚刚的那位女士,在当时的立场之下,他们的行为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都一样?”爆爆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是啊,都一样。”林恩神色平静,“你刚刚所看到这些人,他们都不拿穷人、祖安人、一切金钱、地位比他们低的所有人当回事。
他们有钱有势,高高在上惯了,自己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理所应当的,这个世界都应该围着他们去旋转。
他们自己制定了一套规则,相互之间竭诚合作,一起对付那些没钱没势的家伙。
但也有所例外,当一个人的行为会触犯到整个群体的利益的时候,他们就会联合起来,将那个人踢出群体,那个被踢出群体的人下场会很惨。”
“所以……刚刚那个人,就是被踢出群体的人嘛。”爆爆有些难受。
“是啊,我是由梅尔牵头,受他们邀请,来参加这场宴会的主要人物,没有了我,这场宴会就没有开下去的必要性了。
而导致了这一结果的那个人,最后会被现场的所有人排斥,最后落得很惨的结果。
这就是按照他们的规则办事。
如果让我自己来,最后那个女人或许的确会有点惨,但最后反倒会被群体内部接纳,同仇敌忾的来对付我。”
林恩的回答倒是引出了蔚的另一重疑问:
“老爹,你不是说,他们这群人要联合起来对付我们祖安人嘛,为什么他们会对你这么重视啊。”
林恩认真的看着大女儿的眼睛,平静的说道:
“可是我有权有势啊,我掌控着整个祖安,几百万人民的生活在我的一念之间。
我能够给他们那个群体的所有人带来巨大的利益,所以他们奉我为神灵,即便心里再看不起我的身份,也对我毕恭毕敬。
哪怕那个女人是因为你们两个才丢了面子,她也会迁怒到另外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的身上。”
“听不懂……”蔚用力的摇摇头。
“我也听不懂。”爆爆的神色也有些疑惑。
“爸爸也没指望你们现在就听懂。”林恩蹲下来,用手轻轻的摸着两个女儿的头顶,
“如果这是在祖安,爸爸会让那位侍女姐姐站起来,甩那个女人三个巴掌,狠狠的回敬过去。
但这是在皮城。
爸爸想让你们自己思考一下,皮城跟现在的祖安之间,到底有那些差距。
并且,能够收获一些启发。”
年幼的眸子一眨一眨。
今天的见闻算是两个小家伙生命大书当中,一个相当重要的篇章。
……
“为什么林恩这家伙,总是走到哪,哪就出问题啊……”
梅尔用力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身前原本爱河的茶水,也换成了某种能够静气凝神的药物。
白天的宴会又被搞砸了。
她必须承认的是,这段时间,林恩的到来,迫使议会其他几席放权给她,给了梅尔近乎无限的自主权。
可梅尔同样认识到的事情是——事情实在是太他吗多了!
即便她动用自己的小金库开始补贴皮城,可还是杯水车薪。
该破产的还得破产,该失业的还要失业。
唯一有点安慰的,恐怕就是目前的失业人员都安抚的还不错。
虽然每个天都要贴进去一个巨额数字,但在梅尔眼中看来,这是值得的。
“这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他该不会压根就不想合作,来皮城就是为了搞事的吧?没道理啊?”
把烦躁的情绪统统排出大脑,梅尔尽量的使自己的脑袋放空。
“林恩的下一站又要去哪逛?”
依罗拉恭敬的站在身边,作为一点一点看着米达尔达议员从最开始工作的有条不紊,到现在的几近抓狂。
令人感叹。
“米达尔达议员,是皮尔特沃夫学院。”
“学院?”
梅尔眉头一皱,很快又缓和了下来。
这次的林恩可算是没有给她找麻烦。
学院这种象牙塔,里面的学子们一心求学,学校里也经常有着相应的补助。
应该是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这件事情,还是先跟黑默丁格议员通通气吧,那里毕竟是他的地盘。”
梅尔神色一凝。
林恩,松口吧,不然真的要鱼死网破了!
……
“黑面包,漏雨的棚户,起霉的被子,这就是我们失业者的待遇?!”
带头人的双目通红,用力的锤击着桌面,说什么也无法冷静了下来。
他们倒是吃得好穿得好,每天都有最顶级的物质供应,可真是因为这巨大的反差,才让这位带头人无法接受。
他们一切丰厚的物资供给,都是用成千上万普通失业者的悲惨境遇换来的,是他们的麻木,他们如牲畜一般的生活,才让议会对他们另眼相待!
如果,那些最普通的失业者知道了他们现在的情况,那些人会怎么想?
那些人会觉得,自己被自己的带头人卖了!
男人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冷静!”开口的依然是乔迪。
“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你让我怎么冷静?”男人愤怒的大吼着,“议会真是烂透了,从头到脚都烂透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为什么皮城到了这个地步,都不跟祖安开战。
议会里肯定有议员,与祖安有着合作,在暗中包庇祖安!”
“所以呢?你想做什么?我们现在连门都出不去,你要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让整个局势崩坏,我也不拦着你。”乔迪冷冽的说道。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男人无助的捂着自己的脸颊,眼泪在指缝里流淌而出。
他是真心想要这座城邦好起来。
“林恩将在明天前往皮尔特沃夫学院,那里,有我们留下的暗手。”
乔迪平静的话语,却在暗室投下一颗惊雷。
那不是别的地方,那可是皮城学院啊!
作为皮城的最高学府,作为天之骄子孕育的地方,为什么那里的学生会帮助一群失业者?
“为……为什么那里的学生会选择帮我们?”男人不解的支吾问道。
“为什么他们不帮我们?”乔迪转头反问道,
“你真当象牙塔里的学生,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吗?议会的手早就安插进去了。
打压学生,排除异己,低价收购,卖身契……
以往这些肮脏的东西还能掩盖下来,可眼下,议会的腐朽清楚的暴露在每一个有识之士的人的眼皮子底下的时候。
我们,就是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