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升腾的刹那,明明很亮,天空却犹如深秋暮色般暗沉了下来。
盲女心中凌然,她停下脚步,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回头感知雾衍峰发生的道术。
她感受到那位坐镇雾衍殿庸仙的澎湃之力,一时间,松涛频惊,绿林倾倒,整个掌心洲好像都停了下来,无论是凡人、修士还是灵兽,都望向了雾衍峰。
盲女没多做停留,继续匆匆启程。
今天是狩猎考核,镇魔禁制为允许法舟通行,周边会变得比往常相对薄弱,因此这是这段时间内唯一可以离开雾衍殿境内的机会。
她并未卡着法舟出发的时间点,离开雾衍殿。尽管这是禁制最容易遭受攻击的时刻。
她明白这个道理,巡武堂的修士更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他们反而会加倍防范,倘若她在那时出发,反而容易被发现。
因此,她站在山林深处,耐心等待那些新晋修士乘舟离去,再耐心等待巡武堂的修士放松警惕,这才开始尝试触探镇魔禁制边界。
在出发前,她想弄清一件事——
“我到底是谁?”
她望着迷雾。
这可能是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
她可以称自己为封以龄,因为这是她的名字。
可封以龄不过是三个简单的字。三个字组成一个符号,这个符号难道能定义她的存在吗?
封以龄眨了眨眼,依旧什么都看不见,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唯有灵气形成的流,如脉搏般蜿蜒,跳动,将周身的一切情况反映给她,但这些事物都不能定义她是谁。
下界的寒气已经逼近,镇魔禁制就在跟前,她只要再往前走三步,就离开这道庇护了。
那个一直想要杀死自己的人,就在下界等她。
她们都不希望两人之间的事演变成仙殿之间的争端,这是她们的默契,也是她们的悲哀,因为她们的存在是琼花殿的秘密,是她的出逃导致秘密有曝光风险。
她不能再让自己所爱的仙殿处在危险中了。
空洞的双眸竟然奇迹般地流露出悲哀的情感,封以龄轻轻一叹,神识微动。总有一天要面对她——脑中闪过这个已经重复成千上万遍的念头。
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的声音。
那是一名女修士在跟雾衍殿的叶一月说话。
封以龄本不在意雾衍殿的事,但听到谈话内容,她顿时僵在原地,停止了向前的步伐。
没有听错吧?那个女修士说亲眼看到有人被杀死,然后那个死人背着她回到了雾衍殿?
谁都知道,人是不能死而复生的。
即便在仙界,这也是不可违背的天命。
死人是不会活的,既然活着,就不会是死人。
封以龄心头猛地窜出一阵寒意。难道他们跟我一样……
她催动灵气,侧耳细听,那边的谈话更加清晰地传进耳中。
她的修为比在场修士高太多,根本没人意识到他们的言语早就遭人窃听了。
“……魏以薇,你说慢一点,你真的亲眼看到吴三界被镰杀了?”
“我看到了,他的脑袋被镰砍断!然后乔师叔来帮我们,让我和肯保罗施展传送阵法,准备逃离,但镰抢先一步摧毁了所有符箓,连保护我们的阵法都消失了,后来更多的妖魔感知到我们的存在,全部奔袭而来,我不知被什么东西打晕,昏了过去……我以为自己肯定活不下来了。但当我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养神殿里,我刚刚才知道,是吴三界背我回来的。可,这不可能,他已经死了……”
说话的好像是那个名叫魏以薇的修士。
封以龄前些天就知道她的事。乔典藏带领三名筑基境修士进入下界,然后遭遇袭击,结果只剩吴三界背着魏以薇活着回来,另外两人留在了下界。
说起来,乔典藏这次带队行动非常奇怪,听说他们到了最危险的法印河附近,明明四人的修为都不算很高,他们凭什么敢涉足那片区域?
封以龄默默思索着这个问题。
要知道,她当初逃跑时就经过了法印河,即便是她,也遇上了不小的麻烦。她很明白,法印河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凶险无比!
乔典藏是快成为真人的修士,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一个人去也比带三个累赘要来得安全。
封以龄揣摩不出乔典藏此行的用意,她思绪快转,而后继续听那边的交谈——
很快,叶一月发声:“贺师叔,吴三界已住回凡人聚落里了,烦请你找到他,带回内城。此事有蹊跷,我带魏以薇去雾衍殿禀报。”
接着是一个年老的声音,也就是贺瞻的声音了:“我知道了。”
修士们立刻散去,各司其职。
封以龄矗立在镇魔禁制前,久久没再往前一步。她已经明白魏以薇和吴三界遭遇了什么。
这件事背后的真相,绝不能让雾衍殿的人发现。
封以龄转过身,悄悄返回。
就在这时,她听到不远处有飞速奔跑的声音。
原来是喜荤跑过来了。
*
“可否请教姑娘的芳名?”肯保罗浑浊的眼球恢复了些往日的灵光,他狼吞虎咽,吃着刚刚猎杀的猪妖的肉。
修士不太需要食物补充能量,肯保罗现在的大快朵颐,主要是从心理层面上找回活着的感觉。
他大口啃肉,牙龈都像是要被扯坏了。
但他不在意。
他一边如豪饮般吞肉,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位全身裹藏在漆黑衣袍里的女子。
他没看到她的正脸,因为她藏得严实,宽大而厚重的兜帽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封印,禁止任何人目睹她的容貌。
她很高洁。所以肯保罗猜想,她一定美艳至极!
她救下了肯保罗,让他免受妖魔袭击,并提供了一个足以藏身的庇护所。
肯保罗理所当然地询问她的名字。
她说道:“你真想知道我的名字?”
肯保罗点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当然想知道。”
她哼出一声笑,很狎昵,也很轻视:“我不会无缘无故救人。”
“殿下,请尽情吩咐小弟!”肯保罗放下手头的食物,弯腰,毕恭毕敬。
“等你回到雾衍殿,你帮我找一个人。”
肯保罗殷勤点头:“叫什么名字?”
“你只需要知她的长相。”
她缓缓摘起兜帽,露出一张娇美的脸。
肯保罗看呆了,但脑子呼哧呼哧转得飞快,他立刻明白了女子的意思:“她是你的姐妹?”
封以龄淡淡一笑,眼中却是毒辣的寒。
“她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