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海云睡得并不踏实。
木床很硬,仿佛曾属于某位苦行僧,但这并不是海云睡眠质量不佳的理由,更多是进入陌生环境后,心理上的不习惯,而且,昨天南崖真人最后的叮嘱,也让他莫名胆颤。
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打了个哈欠,推开房门。
阳光洒在大地上,亮度刚好,既不刺眼,又带着微暖。身体里流淌着一股捉摸不定的气息,时而冲进脑门,时而涤荡心神。
海云询问郭槐这是什么感觉。
郭槐告诉他:“这是灵气在体内流淌。”
海云点了点头,体会灵气,同时观察附近环境,想知道自己未来一段时间生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首先是他背后的屋舍,这间很大的木屋是一间多人宿舍,里面摆放了四张床,只有一张床上有睡过的痕迹,看屋内摆放的物品类型和数量,海云推测,在他来之前,这里只住了一名修士。
为什么那名修士会独居静僻之地?对络日城而言,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生活在这里,是一种嘉奖?还是惩罚?
吴掌门说过要让他和一位师兄同住,十有八九就是这位了,不过师兄去哪了?
海云把这些疑问留在心中,继续环顾周围的情况。湿润的草垛堆在一旁,还有供给燃烧的柴火,看上去富有生活气息,在住宿屋舍后面,他发现一间规模更小的木屋。
屋子无窗,只有一扇门,门上有锁,不是一般的锁。
是被灵气保护的锁。
海云伸出食指,试探地推了一下木门。令人惊讶,木门纹丝不动,仿佛一道金刚铸造的大门,牢不可破地守卫屋内。
“这是什么地方……”海云围着小屋绕了一圈,没看出什么门道。
他呼气,在尚未彻底温暖的空气中凝成一道迅速飘散的白华,悄悄飘过眼皮底下。这里很安静,每走一步,花草就会划在脚边,发出响声。
话说回来,城主还没给自己安排事做。他难道要无所事事地在这里闲逛?海云不清楚应该做些什么。
他抬头凝望远方,意外发现这里的风景相当可观,远袤的天空似乎孕育着源源不绝的灵气,不断喷吐的舒张翻卷的云朵,展现在青蓝的晴空下,这番仙境,令他觉着心惊。
惊心动魄,大多数时候用来修饰人的恐惧,但现在,海云只觉得这个词最能体现他的心境。
忽然,海云听到蜿蜒向此地的山路上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是年轻男子的声音,前面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声音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师兄还在修行,我们贸然,会不会打搅他?”
“放心,有我在,师兄不会多说什么。”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海云站在原地。
而那两人,看到了站在原地的海云。
两人面面相觑,显然,这里站着一个他们意料之外的人。
其中一个外表俊朗,身着深灰道袍的年轻人走上前没,语气有些轻佻和不满:“你是谁?”
海云回答:“我住在这里。”
那人一听,一时间纳闷了,嚣张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看得出来,他尊重的不是海云,而是住在这里的海云。
他愣了愣,挤出一个笑容:“你是说,你跟吴师兄住在一起?别打趣我们了。你也是来找师兄的吧?之前没见过你,是从外城来的新修士?”
海云苦笑:“我真住这里。”
这时,另一个身材高大,额头到左眼角有一道伤疤的年轻人指着海云,对同伴说道:“我认识他!”
海云惊讶。
惊讶的不是他被人认出,而是,他也意识到对方是谁。
“你是施炜!”
“你是海云!”
“哎哎哎!这都是什么事?你们谁跟谁的,怎么认识的?”语气嚣张的年轻人不耐烦地打断他们。
海云认识这个高大的武者——现在应当称呼为修士——他叫施炜,曾是山馗派弟子。海云在从前的颂仙会上见过他一面。显然,施炜也记起了那时的情景。
施炜毫不掩饰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方正的脸露出笑容,伤疤也因抬额而变小了,热情道:“你果然是海云,你也还记得我。”
“当然!”海云点头,“当年颂仙会那一剑,我终身难忘。”
那年,施炜和游云一个弟子对垒,使出了令全场喝彩的一剑,极其灵性。
“过奖了。”施炜有高大的个头,性格却相当内敛,听海云一说,他忍俊不禁,笑着掩盖自己的害羞。
施炜觉得海云在客套,因为谁都知道,海云继承了孙峥道的游云剑法,而游云剑法又是当今公认的天下第一。
但海云并不是客套,因为他确实记得真切。
游云剑法虽然在百年前就诞生了,但这么多年来,它并非一成不变,反而在不断进步,集百家之长,那一剑打败了游云弟子,海云理所应当地刻入脑中,假以时日,说不定能融会贯通,完善剑法。
当然,现在研究剑法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因为这里是仙界,仙是用不着舞剑弄枪的。
施炜说道:“灵脉净礼仪式过后,我还纳闷,你怎么没进入仙界。在我印象中,你是我们同辈中最用功的人了。这些日子你都在哪里?”
海云尴尬地笑了笑,不好解释,于是含蓄道:“说来话长。”
施炜倒也不追问,因为他发现,同伴被排除在外对话,眼中已闪现不悦。
施炜可是知道同伴的跋扈和自傲,连忙解释:“他是海云,跟我一样是来自凡间的修士。我们都曾是武林门派的弟子,我是山馗派的,他是游云派的。”
他接着向海云介绍,“这位是乔澜肖,他从小生活在络日城,也是一名修士。”
乔澜肖耸了耸肩。
随着海云身份被揭开,乔澜肖之前表现出的微不足道的敬意也彻底消失了。
海云看在眼里,一下就看透了乔澜肖的本性。
然而,乔澜肖也无意隐藏自己的势利。
他乜了一眼海云,问道:“你既然住在此地,那应该知道吴师兄去哪了?”
海云回答:“他昨夜没有回来,至于去哪了,我不清楚。”
乔澜肖眨了眨眼,疑惑道:“我们明明约定今早见面的。”
施炜用和事佬的语气,笑说:“师兄肯定临时有事,我们该上山了,今天是贺师叔的早课,他可严格了。”
“也是。”乔澜肖失望极了。
施炜和乔澜肖转头要走。
走前,施炜忽然停下脚步,问海云:“你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