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垠悼听说白无双带来了逃犯,拂尘一甩,走出寺院,迎接这位牢靠的弟子,并委托仙童,通知师尊过来。
但当他看到,白无双带回来的是个尸体,登时傻了眼。
白无双见吴垠悼一脸不解,并不认识眼前的尸体,立刻明白,原来师尊也是在更高层次的指示下发布任务的。
师尊和自己一样,都是两眼一抹黑,听从他人调遣。
白无双对这个情况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没想到,师尊居然连逃犯的模样都不知道。
这样一层层的下达指令,仙界真能如愿抓到他们想要的人吗?他对此感到深深的怀疑。
更何况,他找到的是一具尸体,手到擒来,完全没达到师尊口中“非常严峻”的程度。
他们都半信半疑地围在尸体旁,大眼瞪小眼。
“这就是你找到的逃犯?”
“溯源绳是这样指引的。”
“拿来,给我看看。”
吴垠悼接过白无双递来的法宝,微微点头。
“好,就是他了。”
接着,他围绕烂成泥似的尸体转悠了几圈,又凑近了看看,并不能从尸体身上感受到灵气。
吴垠悼心想:他生前并不是仙人?
仙人即便死亡,身体中依旧会充盈大量灵气,因此有人会通过杀死仙人而在短时间内获得大量灵气,这种做法当然被仙界禁止,这么做的人,也无一例外会被诛灭。
尸体身上并无灵气波动,也就意味着,他并不是仙人。
只是凡人吗?可凡人如果没有浮舟之类的乘具,怎么离开仙界?难道有人暗中帮忙?
吴垠悼百思不得其解,竟自己吓出一身冷汗,仿佛思考本身都是错误的。
突然,远远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一袭青蓝偏绿的倩影闪过眼角,少女来到院子里。
“参见师尊!”吴垠悼连忙向她一拜,并说道,“半仙白无双已将逃犯捉拿,此人便是。”
白无双也连忙道:“白无双拜见师尊。”
“罢了,我还不需要凡人向我行礼。”她摆了摆手,走近尸体。
她毫不忌讳,径直上前,拎起尸体。
藏在黑袍和肉体里的虫子四散而逃。
她抹开尸体脸上的泥土和昆虫粪便,仔细打量尸体的五官,又摸了摸脸颊和头骨。
“是他没错了。”她终于露出少女般天真的笑容,显然没想到白无双能这么快完成任务,喜出望外,毫不掩饰激动,“吴垠悼,殿主很快会赐你辅炁金丹两枚!”
“弟子吴垠悼谢过师尊。”吴垠悼没想到,自己竟能从此事获利如此丰厚,诚惶诚恐。
“至于你白无双嘛……”少女掏了掏衣兜,从里头拿出银色似金属的小圆球,随手一扔,准确无误落在白无双掌心,“喏,这枚定神丸就赐予你了。”
“白无双拜谢师尊!”
少女不理会他的感激,只看向吴垠悼,说:“你向他解释用途,我走了。”
于是把尸体抗在肩上,大摇大摆走进螺舟,尸体右臂断了,掉在地上,她也没捡。
吴垠悼这才发现,师尊这次居然完美降落了。
那个上次撞缺一角的螺舟已恢复如初,静静地躺在院落后的桃林里,仿佛它从来都在那里一样,彻底融入了环境。
吴垠悼很羡慕。
多想和师尊一样,自在地于仙界遨游,但他的修为不够,贸然离开镇魔禁制,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唯有达到元婴及以上的修为,才拥有独自游历的本钱。
毕竟这一派祥和、歌舞升平的仙界之下,就是深渊啊……
白色的雾,数百年如一日,围绕在诸星大陆,守护所有修士。
少女进入螺舟,螺舟散发出淡金色的雾气,呼呼几声喷涌,周遭的白雾顿时被推开,螺舟很快就漂浮在半空,像一朵蒲公英,悠悠然然。
庞大的形体逐渐减小,最终消失在浓雾之外。
师徒二人这才徐徐松一口气。
白无双不免感叹道:“南崖真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实在令某佩服。”
吴垠悼乜了一眼,没有说出师尊的实际年龄。
“这枚定神丸能瞬时增幅你的五感和力量,不过维持时间相当短,看它大小,最多只有半炷香的时间。而且,身体越虚弱,时间越短。切记,只可备不时之需。”
“弟子谨听师尊教诲。”
白无双将定神丸放入囊中,随后准备离开。
“慢着,这溯源绳也一并送与你吧,今后或许能派上用场。”
“弟子受之有愧。”
“不许客气。”
“……明白,多谢师尊!”
白无双恭敬地接过溯源绳。
这绳子仿佛拥有灵气,感应到了他的存在,居然倏忽之间就窜进掌心。
吴垠悼看到后哈哈大笑,并解释道:“法宝固然没有意识,但也懂得认主,看来它已认定你就是主人了,这等缘分不可多得啊。”
白无双注视重新盘成一团的溯源绳,像一个乖巧的宠物。
*
搭乘浮舟离开仙界后,白无双没有着急回谷,而是返回刚才发现尸体的林子。
这位高大无比的半仙单膝跪地,蹲在挖空的坟边,没人知道此时此刻,他在想着什么。
他沉思了很久,天边已露红霞。
他拿出溯源绳,用绳子的末端触碰黑袍留下的残渣。突然,好像看到一股微弱的气息在坟墓里盘旋,那是尚未消散的灵气!
白无双自身虽然没有灵气,但毕竟拥有那么多法宝,而法宝都蕴含着灵气,与灵气朝夕相伴久了,自然领会出一丝感应能力。
他屏气凝神,轻轻用绳头触碰残存的灵气。
绳子开始延长。
延长——
树林,山崖,峭壁,怪石嶙峋,广袤的丘陵,泡沫般的诸岛,红茶花盛开的平原,孕育原始生命的长江,青蓝色承着云彩的天空……横跨半个大陆,透明的溯源绳在不同的景色里呈现出不同的色彩,犹如一道缤纷的光,从白无双的手中迸发。
白无双怔怔地望去,那根仿佛有无穷长的绳子越来越远,越来越细。
突然,它停止了。
白无双额头落下冷汗。
溯源绳真的找到逃犯了?
那个死去的男人是谁?
现在的溯源绳又指向何方?
他站起身,迎面落日,向西方走去。
与此同时,一艘乌篷船上。
盘膝而坐,闭目养气的海云猛然惊醒,缓缓转头,凝望千里之外的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