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已经在东宫之内足足待了十天,禁足,不准任何人探望,里外的信件也都被禁止。皇上向来喜怒无常,看来这次是真的怒了。
宫内的人也都是些人精,这才过了短短十日,清妃所住的宫殿早已和之前有所不同,当初听闻册封太子时候门庭若市,门槛都险些被踩坏,如今一招冷落,随即便门可罗雀,冷清凄凉。
清妃本来也只是一名宫女,要不是好运气被皇上酒后临幸,也不会飞上枝头,如今以为攀上了高枝,可是土鸡终究只是土鸡,竟然还妄想成为凤凰。
这样的话已经开始在宫女太监之中悄悄流传,这些在宫内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全都是人精,树倒猢狲散,哪有永久的忠臣和拥护。
穆子怀回绝了小太监的好意,从户部出来后自己寻了小道朝清妃所住的绮丽宫而去。
位于后宫西南角的冷清院落,短短几天之内经历了极致的奢华又回到如今的冷清,穆子怀敲了敲偏门,没有人应,门没有锁伸手一推便推开了。
偏门内是绮丽宫的后院,满园的花开得热闹,地上落了树叶和枯萎的花瓣没有人搭理,有些极致绚烂之后的颓靡。
沿着小路向前走了一段路,竟是一个人也没有遇到。果然和自己所想的一样,不过还倒是方便了他,不必担心引起其他麻烦。
刚从后院里出来,本来应该十分安静的院落里传来轻微的歌声,在清晨听来十分清爽。
穆子怀循着歌声向前,绕过几个房间,看到前院的小亭里站着一个蓝衣倩影,歌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宫中除了皇上醉酒临幸清妃之外还有一个传闻,当初皇上独自赏月醉酒,命人去叫岚贵妃前来,谁知去传唤的小太监却久久不回,皇上等得烦了,便让在场的宫女每人唱一曲解闷,清妃当时正是在场的宫女之一。
月光下清妃拂袖而歌,因羞怯而微微低着头,红着脸低声吟唱,过了一会儿,就连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夜莺也跟着鸣叫起来,皇上惊为天人,当晚便临幸了还是宫女的清妃,第二日更是被直接册封为妃子。
只是之后传闻清妃不懂取悦讨好之事而被皇上冷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不开口唱歌,皇上渐渐便不去过夜了,清妃所住的绮丽宫也变得萧索。
之后再过了几个月,清妃便悄然诞下皇子,众人本来以为清妃会母凭子贵因此重新复宠,没想到四皇子生性懦弱无能,清妃对皇上也不假颜色,过不了几年这对母子便被所有人彻底忘到了脑后。
亭中的人还在低声吟唱,没有歌词,只是单纯的哼唱,低低的嗓音听起来很舒服,四周都没有人,穆子怀没有上前打扰,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清妃低低的唱着,宽大的袖口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仿佛一阵风就会将她吹走。
唱着唱着,声音越来越低,断断续续的,渐渐演变成啜泣,夹杂在歌声中,最后感觉不再吟唱,只是垂首开始哭泣。
穆子怀站在亭外不知该不该上前,想了又想,还是等清妃哭泣的声音渐渐变小,才开口。
“清妃娘娘。”
清妃显然没有想到身后有人,这几天能走的人都走了,她也落得清静,身边唯一一个随身丫鬟也被她送出了宫去照顾越姑娘,这绮丽宫中本该一个人都没有,没想到会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那人看上去十分年轻,身上穿着五品官员的湛蓝色深衣,实在没有见过。是迟钝没有看清帝心的新官?还是来乘机冷嘲热讽?
“翰林院副院士穆子怀,受越碧姑娘之托特来探访清妃娘娘。”穆子怀拱手行礼,一字一句说道。
清妃听到是越碧请来的,心中思索一番,抬手擦尽眼角的泪花。“穆大人随我进来谈吧。”
穆子怀又一行礼,等清妃从小亭中走出来,小步移向后面的厅堂,才缓缓起身跟上。
“你说你是越碧请来的可有什么证据?”清妃坐在上座,脸上已无之前哭泣时候的样子,只是一派淡然冷清。
穆子怀摇摇头,目及厅堂所有,除了清妃一人再无其他人。“越碧姑娘已经在城中安置妥当,求我救太子一命,不知清妃娘娘可有什么办法?”
清妃仔细将穆子怀看了看,见他表情坦荡,镇定自如,越碧与太子之事知道的人很少,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自称是越碧请来的,可是她从不知道一向少言的越碧还认识这样的人,更是能为了她而做出这等掉脑袋的事。顿时疑心大起,脸上的表情也冷下来,开口发逐客令。
“穆大人恐怕找错人了,太子平安无事,无需大人挂念。”
穆子怀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只好道:“越姑娘求我的时候曾说过,为了救太子,就算是她的性命,就算是她腹中的孩儿也可以舍去,到时候哦清妃娘娘失去的就不仅仅只是一个儿子了。”
清妃一震,她竟不知道越碧心中这么想,她派人去照顾她就是为了防止她做傻事,没想到她竟然还存着这种心思。
而越碧怀有太子之子,这件事就算随身丫鬟她也没有告诉......
“既然如此,穆大人可有什么良计?”
穆子怀摇摇头,“未有。”又接着说道:“如今太子已经十日未出宫,就算是有人想给太子定罪也找不到时机,不如先做好准备,到时候若是真出了事也好做准备。”
“当初宏光和我说皇后娘娘不会怪罪于他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问题,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如今皇后,二皇子与五皇子三人独掌朝野,就算我想救宏光,又如何救得?”清妃说到这里,又微微垂下头,眉间刚刚才退去的酸意又冒出来。
穆子怀听到清妃提及王爷顿时有些心虚,动了动身子。“据我所知,太子殿下自成年后出了宫便再也没有回来过,清妃娘娘愿意为了太子殿下放手一搏?”
此话让清妃微微一愣,又缓缓笑起来。“若我不爱惜自己的孩子,当初又怎么会饮下皇后给的毒酒,自此一生不能唱歌。”
穆子怀一惊,怪不得清妃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唱过歌,刚才也只是低声哼唱,原来是喝了毒酒导致喉咙不能唱歌,而下个逼迫清妃喝毒的人竟然就是皇后娘娘。
如此看来,清妃娘娘也并非如表面上那般淡泊不谙世事。能在皇后娘娘的手下活过来,还能生下一名皇子,二十几年来母子平安,这并非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穆子怀忍不住在心里吸了一口气,一个想法浮现在脑海中,也许当初失宠于皇上,也是清妃有意为之的,为了成功生下四皇子,之后四皇子能顺利长大也恐怕也是费劲了心思,忍下心让四皇子出宫封王,近十年不相见。如若是真,这份气魄,也足以让穆子怀心生敬意。
“清妃娘娘,太子之事需谨慎处理,稍一疏忽就会酿成大错,此时只有你我知道,不可告诉别人。”
“我知道。”清妃点点头道,果然胆识过人。
“日后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会告知娘娘,还请娘娘放心。”此地不能久留,穆子怀说完便站起来告辞。
清妃也站起身来,对于这个突然其他表示要帮忙的人,她心中虽然还有些不信任,但如今箭在弦上,自己和太子犹如笼中鸟兽,就算是一根不牢固的稻草,也能起到救命的作用。
“穆大人的恩情,我感激不尽。”。
说着,清妃弯膝便要跪下,穆子怀连忙拉住她。“清妃娘娘快起来,我能不能帮到你们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也有私心,受不得如此大礼。”
清妃被穆子怀拉着,只好转而福了福身,心情激动再次道谢。“多谢穆大人。”
穆子怀不再多言,沿着来时的路匆匆离开绮丽宫。
遗失圣旨之事在太子被禁足半月之后悄然落幕,但离开的拥护却不再回来,太子所住的东宫和清妃所住的绮丽宫还是那么冷清,但两母子似乎都不觉冷落,自顾自的守在宫内,毫无作为。
这日穆子怀刚从越碧派来的人口中得了消息,说是人已经安稳下来,还找到了日后隐居的地方。穆子怀这几人也还无计策,只能让那人先回去。
传口信的人刚走,一大早就接到皇后娘娘召见的王爷和王妃两人也刚刚从宫中回来,两人一前一后踏进王府,王爷在前,王妃跟在后面。
皇甫云华一进门看到穆子怀就站在院子中心,开口叫住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子怀,待会儿去我卧房。”
穆子怀还在担心那个送消息的人有没有被发现,猛地被王爷叫住,愣愣的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应是。
皇甫云华才说完,大步流星穿过穆子怀,等也不等身后的王妃,直接去了后院。
徐彩彩自从宫中出来心就乱作一团,之后皇后娘娘单独同她说的话让她有些心惊,无法推脱还是不得不应下来。
王妃华贵的衣服下,徐彩彩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直藏在手中的东西已经被汗水浸湿,那种事情,只要稍微一想,背上就出了一层汗。
下了马车,徐彩彩还有些心不在焉,心里的念头正在左右摆动,让她无所适从,连王爷抛下她自行下了马车都没有察觉。
内心挣扎着走进了王府,去被王爷的话瞬间将散乱的心绪拉回。
抬头一看,王爷正在让常住府中的官员穆子怀去他的卧房,更让她在意的是,王爷自称“我”,而并非本王。
王爷对于府内的男宠如此,自己又算什么?
徐彩彩捏紧拳头,手中的东西在掌心硌出一个红印。
“参见王妃。”
穆子怀拱手行礼,徐彩彩看也不看他,径直走过,华服下得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戴上了一丝决绝。
穆子怀又碰了一个冷脸,顿时有些奇怪,想起刚才王爷的话,又向青竹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