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你身为皇室子嗣,可是残杀同胞是何等大罪?”
身后的门合上,审问室逐渐黑了下来,火盆中燃烧着柴火,跳跃的火焰照亮了四周,由下至上的光线让弘少卿本就铁青的脸变得形同鬼魅。两名侍卫隐藏在他身后的黑暗里,一动不动,不易察觉。
“弘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皇甫云华在第一时间定住了心神,反问道。
“杀害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王爷觉得,会有谁如此胆大包天,知法犯法?”
皇甫云华笑了笑,觉得荒唐。“弘大人才是主审,怎么问起本王来了?”
“王爷同为皇子,自然懂得下官的意思。九皇子诞生之日六皇子便遭了杀身之祸,下官私以为,这可不是巧合。”弘少卿身体微微向前倾,火光在他脸上的阴影拉得越长。
“弘大人觉得如此便是如此,弘大人觉得不是巧合,那就不是巧合。”皇甫云华弹弹衣袖,注意力都放在衣服上,看都不看上面的弘少卿。“弘大人要抓紧些,再过一个时辰,青莲居便要开门了。”
弘少卿一时语塞,又马上问道:“前日黄昏时分到晚间亥时,这段时间王爷身在何处?”
“自然是在本王府内。”
“六日前,王爷深夜进了一趟宫,有的是无人的偏门,王爷此行所为何事?”
“皇上命本王外出赈灾,两年未归,母后担忧成疾,才许本王进宫叙旧解思念之情。”
“白日不去,为何半夜前往?”
皇甫云华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笑了起来。“弘大人说笑了,儿子看望母亲,还要挑时间不成?”
“据本官所知,那日坤宁宫里除了王爷,还有一名皇子,也是对王爷思念成疾?”
“二皇兄与本王乃是同胞,兄弟二人一同叙旧,有何不可?”皇甫云华有条不紊的回答着,抬头看向弘少卿。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犹如擂鼓在鸣。
如此小心了,竟还被他查到了,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抬轿的小厮,遇到了小太监,还是方才脸色不霁出去的皇甫仁浩?
弘少卿扯着嘴角笑了起来。“方才二皇子可不是这么说的,二皇子觉得,王爷你一直以来,和六皇子的关系都不好,还同他抱怨过,说六皇子没有身为皇嗣的样子,没见过世面,老缠着王爷问东问西,烦人得很……”
皇甫云华没想到这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眼睛猛的睁大,瞳孔骤缩,身后的右手紧紧握拳。许久,才缓缓松开。
“哥哥真是这么说的?”还未等弘少卿回答,又问:“弘大人认为是本王?”
弘少卿笑着摇摇头,“下官也希望是王爷。”
“可是此事并非本王所为。”
弘少卿见皇甫云华有些不开窍,叹了一口气,轻声道:“王爷很早便离了皇宫,这宫中的事,恐怕也有些生疏了。”
皇甫云华不作言语,心里已经猜出了弘少卿话里的意思。
“六皇子之死,下官会彻查,至于真正的结果,这还是皇上说了算。王爷既然喜欢玩乐,做个真正的闲散王爷不是最好?”
皇甫云华终于动了动,脸上已没了笑意,满是寒冰的目光避开弘少卿,落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上。“弘大人这番话,不知与六弟之死有何联系?”
弘少卿牢牢的看着皇甫云华,缓缓道:“既然如此,下官的话也说了,王爷可以回府。”
皇甫云华转身便走,行至门口,身后弘少卿的声音又传来。“还请王爷请七公主进来一趟。”
手顿了顿,嚯的拉开大门。
开门声响,外厅的人齐齐看过来,脸上表情不一。
大皇子皇甫明轩姗姗来迟,此时正坐在刚才二皇兄的位置,微微抬高视线看过来。问梅低着头,规矩的现在他身后。
皇甫云华咧开嘴笑了笑,走到妙彤面前,见她正杵着下巴正在打瞌睡,又把她叫醒。
“妙彤?快醒醒。”
妙彤揉揉眼睛醒来,抬着头看向皇甫云华,见他脸上带着笑意,便放了几分心。“五哥出来了。”
皇甫云华点点头。“我先回府了,你进去罢。”
“我?”妙彤指着自己,惊讶的问道。
“对。”
匆匆回了一句,皇甫云华转身出了外厅,门外一个侍卫候着,见皇甫云华出来,立即上前。
“王爷,让小人带您出去。”
皇甫云华斜睨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在前面,就当他不存在,直到出了大理寺,那侍卫才退下。
坐上一直候在门口的马车,皇甫云华眉头紧皱起来,脑海中杂七杂八的想法一大堆,不断推翻又有新的假设冒出来,如此不断往复循环,折腾得他脑仁发疼。
马车驶到王府前停了下来,外面的马夫唤了几声,王爷才从车上下来,皱着眉,脸色发白往里走。
穆子怀在前厅等了快一天,黄昏时分终于见到王爷回来,欣喜上前,却发现王爷面色不稳,脸上的喜悦也一瞬间冲散。
“王爷?”难道六皇子的死真与王爷有关?穆子怀在心里做着猜想,不敢直问,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脸色。
皇甫云华抬头,这才看见穆子怀,见他满脸担心,脸上的低迷之气瞬间散尽。“没有问些什么,只是说了那晚上在何处,干了什么便回来了。”
穆子怀点点头,还有些担心。“那王爷先去洗漱一番,我让厨房准备写吃的,待了一天也没有用饭。”
“劳烦子怀了。”一边向主卧走去,皇甫云华又猛地回头。“丹枫在府内吗?”
穆子怀一愣。“在的,要我去把他叫过来吗?”
皇甫云华又摆摆手,“不用了。”说罢转身走进房间。
虽然有些不解,但穆子怀还是吩咐了下人准备热水送到王爷房间,又去厨房通知做好饭菜。等了一会儿却没看到王爷来饭厅用饭,想起下午回来时的反常,穆子怀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向王爷所居住的青竹园走去。
进了青竹园,却见王爷的卧房暗着灯,正好奇王爷又跑到哪里去了,忽又看到竹林另一端的房间透出光亮来。
青竹园有点像一个四合院,大门进来迎面是一大簇长势茂盛的竹子,竹子之后便是王爷的卧房,左边是一个很大的书房,右边则是存放各种宝物的小型宝库。当初穆子怀知道王爷把自己的小金库放在自己身边,还狠狠的羡慕了一把。
现在他看到亮着灯的就是竹林左边的书房。
穆子怀绕过竹林走了过去,还没走近就隐约听到了王爷的声音。
“父皇如此,不就是希望本王将那一千多士兵交出去?若是本王不交,六皇子的死就落到本王头上。一子身死,还不如一千精兵重要,真是当的好父皇。”
“王爷还不如再拖拖,那些士兵尚且不成气候,只需要一些时间,顾力就能将它们训练成百里挑一的精兵。只要找不到确凿的证据,弘少卿也定不了王爷的罪。”
“弘少卿是父皇的人,自然站在他那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日皇甫仁浩便已经说了不利于我的话,不知是弘少卿逼迫,还是他故意如此。”
“不会,王爷莫被怒火冲了心,且静下心来想一想,若是二皇子当初计划的便是如此,大可不必将计划告诉您。弘少卿所说的证词也许是个幌子,也许,是真抓住了二皇子的把柄。若是前者,用不了多久便会不攻自破,若是后者,就更好了。弘少卿既然握有二皇子把柄足以牵制他,若是我们将弘少卿收服,二皇子便算不得拦路石了,反而能成为一块极好的垫脚石。”
“如此甚好,若是前者......母后一心放在皇甫仁浩身上,为了让他登上皇位任何都可以牺牲,做出以自己亲子作诱饵的事业不足为奇。”
“王爷,所谓母子连心,虎毒尚且不食子,您又何必......谁?”
穆子怀本只是想叫王爷过去用饭,站在门口却晃了神,竟开始侧着耳听他们在说什么。越听越是心惊,忍不住退了一步,却不小心碰到了地上的碎石。
石子在地面翻滚,发出咚咚的声音。任丹枫大呼一声,夺门而出。
穆子怀眼前白光一闪,下一瞬已经看见一把白晃晃的长剑抵在自己脖子上,脑海中后知后觉跳出糟糕两字。
第二个想法就是,任丹枫竟然会武功。
任丹枫手握长剑,淳朴的脸上露出杀气,凌厉的气势毫不客气的卷向那个偷听的人。只差一寸,剑尖就会刺入喉咙,此人将会一击毙命。
跟出来的皇甫云华皱起了眉,“穆子怀?”
穆子怀没有来的心口一凉,望着一脸严肃陌生的王爷勉强笑了笑,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任丹枫也看清了穆子怀的脸,但他没有收剑,身上的气势却散去了些。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请王爷到饭厅用餐,今天一天都在大理寺,想着应该还没有用饭。”穆子怀小心的回答着,长剑上的寒气让他脖子一阵发凉,又牵动全身,恍若置身冰窟。
皇甫云华笑了笑,之前他确实这么说过,戒心却没有放下来,看着他没有说话。
穆子怀被他满是威压的目光看的双腿有些发抖,比脖子前的剑还要骇人,忍不住道:“小人自生卑微,只求自己和家人一生平平安安,若王爷手下留情,小人愿意隐居深山,永世不再露面。从此以后绝口不言,甘做聋哑之人。”一边说着一边竖起三指起誓。
这是在乞生,穆子怀早该料到这个结果的。从蓟县王爷雄心开始展露,从王爷站在一千精兵前宣誓的时候就应该料到这点,之前他一直畏畏缩缩,不愿去想,现在真撞上了,却只能被动的在虎口求生。
皇甫云华看着一动不敢动的穆子怀,明明害怕得要死,额头都渗出了冷汗,却还能从容的说出这番话。
真是和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一模一样。
“王爷。”任丹枫喊了他一声。
皇甫云华抬抬手,目光又落到穆子怀手腕上浅浅的牙痕上。
“穆子怀,本王问你,你可愿意成为本王的助力,助本王成为九五之尊?”
“若是子怀不肯......”
“那我就杀了你。”
月光下,王爷龇了龇牙,威胁着他,却又笃定这个人会留下来,笑得有些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