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村离苏明衍的别墅三个小时车程,只能周末去踩点。为了能在中午吃上垂涎两天的河鲜大餐,三个人天不亮就爬起来,伴着月牙一路颠簸。苏明衍和阿雪在车上打个盹儿的空隙,茶茶已经将车停到西河村。一个人开完全程,脖子都僵了。
吃完午饭,又勤奋的四处打听。背着大相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记者。
“阿雪,醒啦。”茶茶晃晃手里的塑料袋走到床前,“吃小鱼干不?”顺手把苏明衍拍醒。
苏明衍抓了把小鱼干凑到鼻尖,眉毛一挑:“这就是你出去跑一下午的收获?”
茶茶没理会,把塑料袋放到柜子上,拧开可乐灌了一大口,得意洋洋地说,“海鲜城的供货商叫何信,三年前承包了西河村最大的水塘专门养小龙虾。”
同样是小龙虾,何信家的个头比别家的大许多,从来不愁销路,钞票跟长翅膀似的往他手里飞。西河村的人提到何信,都是又羡又妒。有钱之后,何信也没沾染上吃喝嫖赌的恶习,哪哪都好,又能干,有头脑,可惜这上好的肥料,养了一株恶臭的牡丹。
何信的媳妇李慧是他在南方打工时认识的,年轻漂亮身段好,小两口和和美美,不久生了个大胖小子,好让人羡慕。
时间一长,闲话就变了味儿。有说李慧作风不好,背着何信勾三搭四。嫁过来半年不到就下崽儿,肯定是野种。起初只是没影的谣言,到后来传得有鼻子有眼,一来二去,不管真假,背地里不少人嘲笑。何信听了倒也不在乎,整天见人还是笑嘻嘻的,回头把自己媳妇宠上天。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李慧还真有个情人,幽会的时候被何信撞个正着。何信宠媳妇不假,却也不能忍受被别人戴绿帽。打了李慧,当天就扯了离婚证把人撵走。
“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我查过了,李慧之前在海蓝市先后给三个富商当过保姆。找上何信的时间,正好是半年前,何信有足够的杀人动机。”茶茶不知道在哪找出来一堆照片,都是一个女人和不同男人的亲密照,“离婚后,李慧买了临市去海蓝的车票,不知为何却没有上车。而何信那几天居然跟没事的人一样,照常从临市拉了一车饲料。”
“这期间,何信给李慧打过电话。”茶茶叼着小鱼干摸出一张纸,是何信的通话记录,“何信借着去临市购买饲料的机会,约了李慧,杀人,碎尸,搀进饲料往水塘里一倒,完美的毁尸灭迹。”
“茶茶,我怎么越看你手里的这几张照片越像是合成的?”阿雪拿起照片,心中颇有怀疑。以茶茶的技术,怎么会看不出来照片是合成的。
“这两张确实是一个姓白的小姐姐给我的。但李慧的确给三个富商当过保姆。”茶茶弯起嘴角,那边的苏明衍显然已经上钩了。
“照目前的情况,李慧多半已经遭遇不测,我们要不报警吧?”阿雪试探地说。
茶茶摇头,“我们没有证据。总不能跑去跟警察叔叔说,我们吃饭吃出死气,然后推理出谋杀案,有人信你才怪。”
“那我们大老远跑过来干嘛?”
“当然是吃河鲜,顺便抓鬼取素材!”还有就是探究事情背后的真相,不过茶茶没有说。
“我只同意前半句。”苏明衍假装无视掉茶茶的灼灼目光。茶茶见钱眼开的神情,感觉要把他们全部卖掉。这点死气就算不管,过上几天也就散了。至于谋杀案,本应是警察叔叔的工作。
“来都来了,哪有空手回去的道理。”茶茶一副死缠烂打的模样,说着就要拉苏明衍往外走。
“现在天还没黑呢。”苏明衍无奈,“先吃饭。”
午夜十二点,水塘边。
茶茶端着手提电脑,和阿雪立在十几米外。屏幕里,苏明衍背对着她俩,双手揣在兜里,懒洋洋地看着水面。
一分钟,两分钟……
“苏明衍你快点,冷!”苏明衍站在那足足五分钟没有动静,茶茶吸着鼻子低声催促。
苏明衍抬起左手,茶茶和阿雪都紧张起来,睁大眼睛看着他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感觉玩够了,苏明衍伸出右手,指尖夹着符纸在身前一晃,符纸无火自燃,捻住火焰快速在空中画出招魂的符文。火光明灭不定映照他锋锐的脸颊,棱角分明的轮廓里,墨色的眸子冷光闪动。符成,松手,剩下的符纸在落地前彻底燃尽。火熄,风起。
平静的水塘起了变化。
苏明衍画出的符文仿佛有强大的吸力,几丝单薄的黑气从水底钻出,争前恐后朝着符文的方向汇聚。不过片刻,一个虚淡的人影漂浮在漆黑的水面上。魂魄残缺不全,残留的死气根本无法支撑它成型,靠着符文的力量才勉强粘合在一起。
“何信……你为何不信我……”符文和着死气搅动河面,残缺不全的魂魄发出断断续续的哀嚎,凄厉至极。透明的长发垂至腰间裹成襁褓,那里有一个半透明的婴儿,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嘴巴微张,痴痴望着眼前的三个陌生人。
原本站在苏明衍身后的茶茶,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来。苏明衍的符文,她竟然看得懂。来不及细想,茶茶只觉有什么东西浸入脑海,脑子里画面飞速闪动着,噼咔噼咔,好像有无数镁光灯对着回忆拍照。一双无形的手在回忆的录像带上来回剪辑拼接,李慧的故事逐渐变得鲜活完整起来。
李慧怀孕了,突如其来的喜悦让她无所适从。何信也很开心,从不碰网络的他开始有模有样的买起育儿方面的书籍,又是讨论应该穿什么样孕妇装比较好看,又是探讨应该吃什么样的营养餐小孩儿会比较聪明,每天都憧憬着三口之家幸福时光。
可惜好景不长,何信的母亲很快插手,说什么怀孕期间不能下床孩子容易流产,不能吹风容易感冒对孩子发育不好,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碰。她原本就对这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女人很不满意,家务能力差,钱挣不到几个,花钱倒是大手大脚,中看不中用,再加上邻里的闲言碎语,儿子还老向着她,心中很是愤懑,对媳妇的做法也从指点变成了指责。她喜欢姓白的那个姑娘,干活利索,屁股也大,最重要的是,什么话都听她的。
在婆婆的磋磨中,怀孕期间本就精神脆弱的李慧,患上了产前抑郁症。家里密不透风,黑压压地黏在床上动弹不得,纵然丈夫百般温柔,关注最多的还是肚子里的宝宝。李慧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没有怀孕是不是就不用遭受这样的委屈。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感受着新的生命隔着肚皮踢踏跃动,她又为自己会有那样的想法羞愧难当。内心的彷徨不安无人倾诉,温软的笑容化作长吁短叹,眉间,额角,漂亮的脸蛋都悄悄爬上皱纹。
小孩儿出生后,育儿矛盾变本加厉,夫妻有了隔阂,原本温馨的家庭变成了战场。李慧有苦说不出,小孩儿哇哇大哭着,她成了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智能手机早被婆婆没收,只能趁婆婆出门打麻将的时候,翻箱倒柜找到很久没用的锤子手机和以前的同学聊天,寻求安慰。那天,来的是她的老同学,正巧在这边旅游就来看她。而就是这天,定格了她的噩梦。
她的丈夫仿佛变了一个人,气势汹汹地从地里回来,甩了几张照片大声质问,她解释,他不听,她的老同学也被何信打个半死住进医院。而后就是离婚了。她想,带着孩子一个人过活,也好过寄人篱下,受人白眼。
却是再也没活过。她成了孤魂野鬼,连同襁褓中的婴儿。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清泉般的声响将茶茶从压抑的回忆中唤醒。瞳孔映照着苏明衍身前亮起的火光,宛如绚烂的烟火,炸开又熄灭,婴孩的啼哭和女人的哀嚎戛然而止,一切归于平静。
苏明衍叹了口气,在眼神放空的两人额头上各拍一下:“回魂了。”声音冷肃,如同惊雷。
风里传来女人的惨叫,一声接一声,仿佛淬了毒。仔细一听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茶茶脸色惨白:“刚才怎么回事?”
“被鬼哭影响了魂魄,没什么大碍,回去我帮你们固魂。”说着率先往旅馆的方向走。河面的风吹到身上,白天还好,晚上果真冷得刺骨。“说错了,是帮阿雪固魂。茶茶你的魂魄破成那样,固不固魂根本没区别。”
“完事儿了吗?”阿雪跟上去追问。
“死气散尽,这里的小龙虾以后都可以放心吃。”
回到旅馆,苏明衍烧了张固魂符融进水里给阿雪灌下去。茶茶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至于谋杀案,几天后有游客无意间在水塘附近捡到一小节疑似人的手指骨,报了警。警察如何查案缉凶,就与他们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