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途再无波澜,一众禅师和尚领着净涪和那只隐匿在虚空中的五色幼鹿顺利抵达了妙音寺山门。
山门前,老方丈早早领着一众僧人沙弥等候着。
净涪扫了一眼,没看见净音净思和净尘,相熟的沙弥中,只有净罗站在了一众沙弥中。
净罗抬起头,正对上净涪的视线,他笑了一下,向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净涪也是微笑点头回礼。
见得老方丈,清壬大和尚快走两步,合十弯腰深深一拜。
跟在清壬大和尚身后的清笃等人也都齐齐向着老方丈深深一拜。老方丈连带着后头的僧人沙弥也都是一一还礼。
随后的种种交涉,净涪也没多留心,无非就是些门面上的工夫。但他倒是察觉到了那些隐隐扫过他身侧虚空的视线。
净涪视线隐秘地扫过虚空中的五色幼鹿,见它不过紧张地在虚空中来回踱步,用那一双眼睛警惕地扫视左右而已,并没有其他过激反应,便也就收回了视线。
没有恶意。
净涪的手在虚空中悄然滑过,似是不经意地碰了碰幼鹿的头顶。幼鹿斜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又往他身边靠近了一点,这才放松下来。
老方丈向着净涪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什么也没问,和清壬大和尚闲话了几句,便领着人往寺庙里走。
进得寺里,一众长途奔波跋涉的禅师便各自散去。
净涪跟着清笃和清显两位禅师返回藏经阁。越是靠近藏经阁,路上遇到的沙弥僧人就越少。待到他们能望见藏经阁匾额的时候,他们临近周围已经看不见一个人影了。
推门进去的时候,清笃禅师回头对净涪交代道:“清壬师兄跟我说,你得的那些菩提子便都由你收着,就无须送到寺里头了,寺里头的菩提子数量已经足够了,多你手里的少你手里的,都没有区别。”
千佛法会上所得的菩提子不仅仅是一件难得的宝物,它甚至还关乎到六寺所统辖的地盘。百年后,六寺方丈齐聚天静寺重定此后千年间各寺所辖地域。其中所凭依的,便是这菩提子。
饶是这菩提子珍贵无比,妙音寺一众禅师和尚也没想着征用净涪手里的那些。
“你自个儿收好便是了。”
净涪点了点头。
清笃禅师视线一斜,看了净涪旁边一眼,问净涪道:“你身边的这鹿,你可有安排了?”
净涪独居一个禅院不假,但他那禅院屋后头的空地不大,离着后山也还很有一段距离,这幼鹿要怎么安置,还是得仔细琢磨一下的。
净涪想了想,也看了一眼旁边的五色幼鹿。
五色幼鹿听着清笃禅师的话,也知道他们在讨论它的事情,此时正顺着声音来回地看着清笃禅师和净涪两人呢。
这个问题,事实上,早在五色幼鹿认主的那一颗起,净涪便在思考了。
如果五色幼鹿不认主的话,净涪是不可能让这只幼鹿这样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净涪就没有随随便便让一个人跟在身边的习惯,就算是灵兽神兽之类的也不行。而认主之后,是要将它放养还是放在身边,那就还得细看。
直直对上五色幼鹿的那双眼睛,净涪想了想,也有了决定。
清笃禅师见净涪表情,知道净涪已经有了计较,便点了点头,将这件事儿揭过。
反正这五色幼鹿已经认主,身上带着净涪的气息,寺中净涪能去的地方它才能去,不能去的地方它也不能去,压根不需要担心这五色幼鹿的神通。
入了藏经阁大门,三人走过一个岔路口,净涪停下脚步,向着清笃清显两位禅师合十弯腰一礼,告辞往自己的禅院去。
站在院门前,净涪侧身看了一眼隔壁净音的禅院,见院门紧闭,院中不见人气,像是数年没有人走动的模样,便知净音自当日出外游历之后,就一直未曾回归寺庙。
净涪也只看了一眼,便进了自己的院子,一路领着紧随着他身侧的五色幼鹿往里走。
他就站在屋外,一手指了指院中的几间屋舍,一手拍了拍幼鹿的脑袋。
五色幼鹿低鸣一声,低垂着脑袋蹭了蹭净涪的手。
净涪点点头,随后就不再理会五色幼鹿,径直往屋里走。
五色幼鹿跟着走了几步,却只站在屋外呆呆的望,并不敢往屋里去。
幸而净涪也没在屋里待多久,不过一会儿而已,他就从屋里出来了。
五色幼鹿长鸣一声,凑到净涪身边去,一步不离地紧跟着净涪。
净涪看了它一眼,领着五色幼鹿就往后山去。他在后山挑了几株灵树砍了大堆树枝,带回他自己的禅院里去,亲手给五色幼鹿在禅院的一角搭了一处木栏。
木栏搭建得稀疏简陋,不过就是用树枝简简单单地围了一个蓬栏而已,就连凡牛山羊都未必能够看得上的蓬栏,五色幼鹿却欢喜雀跃得接连围着它转了几圈,又凑到净涪身边蹭了蹭,才一个蹿步钻入了蓬栏里。
外头看,蓬栏或许不大,但五色幼鹿入得其中,却未曾显得窄逼,反而像是身处宽阔草原广大山野一样,悠闲自在得紧。
净涪见了,也不惊讶。
他从褡裢里摸出五个木盒,将木盒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按五行五方的位置洒向那个不大的蓬栏。
五色幼鹿在蓬栏里看着净涪动作,却见那五个木盒中各洒落一堆五色泥土。泥土落在地面,不过是眨眼间,空荡荡的蓬栏里便化作了高山、矮川。
净涪又取出一个葫芦,将葫芦里的水往蓬栏里一倒。蓬栏里立刻风卷云涌,有倾盘大雨落下。随着水流循环,高山矮川上便也多了河流湖泊。
净涪看了两眼,收起葫芦木盒,拿起刚刚砍下来的树枝往里一扔,树枝便在那高山矮川上扎根下来,稳稳生长。
五色幼鹿几乎被净涪的动作惊呆了,等到净涪左看右看算是勉强满意,才反应过来,冲着净涪呦呦地道谢。
净涪没理会它,转身进屋去收拾自己老长一段时间没有居住过的屋舍。
五色幼鹿待要帮忙,又想起净涪刚刚给它立下的规矩,不敢进屋里去,只能守在门外木愣地看着里头,甚至连自己新得的家也都不理会了。
虽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住人了,但因为净涪早早在屋中布下阵法,如今只要净涪简单收拾过,便也就足够了。
也不知道净罗是不是已经算过了,总之等到净涪收拾了屋舍,又梳洗沐浴过后,净罗便敲响了净涪的院门。
净涪出门去,将净罗迎了进屋。
净罗看了一眼那挨着院墙搭建的简陋蓬栏,也没问净涪,只跟在净涪身后进屋。
在屋里蒲团坐下,净罗谢过净涪送上来的茶,垂眸仔细品尝了一口,接着便将手里的那一盏茶一口一口饮尽了。
净涪笑了笑,又给他续上。
“难怪净音师兄提起师弟这里的茶总是赞不绝口,我总算是见识过了。”
净涪谦逊地笑了笑,又将茶壶往净罗的方向推了推。
净罗却没再猴急,而是从自己的褡裢里取出一本簿册,推给净涪。
“师弟此前托付给我的事情,我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师弟看一看,如果有哪里缺了的,你告诉我,我再给你补上。”
净涪合十谢过净罗,这才拿起这本簿册,顺手翻了一翻。
粗略看过一眼后,净涪将这本记载着各地寺庙以及寺庙中镇守的禅师和尚的簿册放在一边,又郑重地谢过净罗。
虽然这本簿册上记载的信息都很简单,但净涪能看得清楚,这本簿册必定花费了整理者很多心思。毕竟这些东西太过繁琐细碎,就连此前在藏经阁里的诸多记载也是东一撮西一撮,看得实在让他心烦。也正是因为如此,净涪才将这件事托给了净罗。
当年的竹海灵会净罗也是参加过的,也知道世尊亲授的真经不全,现下他整理出来的这些东西,不需要净涪说明白,他也大概能猜出是为了什么。但他也只是依净涪的请求,尽量将消息收集齐整,送到净涪手上便罢了。别的什么也没问,甚至见净涪眉有倦色,他只喝了一杯茶水,便要告辞回去。
净涪将净罗送上的簿册随手放到案桌上,亲自送净罗出了院门。
站在院门外,净涪又取了一个玉瓶一个木盒连带着一部佛经送给了净罗。
净罗只看了一眼佛经封面上的字,便笑了:“这些都是法会上的东西?”
《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净罗敢肯定,寺中上下,就连藏经阁里头,也是没有这样一部经文的。
净涪点了点头,将这些东西向着净罗的方向又送了送。
净罗合十弯腰一礼,双手接过,端容肃目道:“如此,我也便就收下了,多谢师弟厚赠。”
净涪摇了摇头,目送着净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