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涪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左天行看着净涪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净涪的眼底,心中咯噔了一声。
难道净涪真的不是皇甫?
“你觉得,我们真的回到了最初?”
左天行不甘心,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净涪这下子已经不是不解那么简单了,他的眉头皱得死紧,看着左天行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还在睡梦中没有清醒过来的人。
被净涪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左天行心中实在憋闷,最后就坐在蒲团上,一声不吭地沉默着。
净涪见左天行不说话了,他也没在意,只随意坐在那里发呆。
左天行真的认出他了吗?
净涪心底摇头,他回想着左天行刚才跟他说的那些话,以及他说话时的表情动作,心里已经猜到了左天行的想法。
无非是觉得净涪有点熟悉,但又怎么都不能确认,最后也就不想去纠结这个问题了。直接来个一力降十会,到时候,就看在左天行毫无保留的攻击之下,净涪的应对了。
那样生死一线之间的应对,能够暴露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左天行这是不想再猜下去了。
任你思虑万千,重重布局,他自一力破之,一剑砍之。
净涪突然觉得,这一招他真的需要好好地学一学。虽然对左天行这样的应对方法,他之前都是很鄙夷的。
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想,回去之后,他也直接闭关的可行性到底怎么样。
两人沉默着相对坐了将近半个时辰,左天行才告辞而去。
净涪将他送到庭院门外,看着左天行远去的背影,净涪眼神复杂。
这一次重来,左天行对他的态度似乎也有些怪?他是打算握手言和?
净涪转身,推门入屋。他看了一眼佛龛前的香炉,见香炉中的线香已经燃尽,跌落在香炉中的灰烬有些成段条状,有些却是粉末状。
他重新续了香火,这才在蒲团上坐下。
但他这次没有拿过佛经翻阅,而是仰着头,望着被升腾的烟雾笼罩着的佛像。佛像唇边的笑容,无限悲悯。
净涪看着他,慢慢出神。
左天行的那几个问题一遍一遍地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觉得,为什么会是我们?你觉得,少了我们之后,景浩界会是什么样?”
“你觉得,我们真的回到了最初?”
一直以来,净涪都没有想过这些。他心心念念盘算着的,是想要替当年的自己复仇,想要让那个上界的天魔道修士付出代价,他想要将他挫骨扬灰。
虽然那个人的一切情报在他这里都是空白,虽然那个人的实力一定很强,虽然他和那个人之间隔着最少一个世界。
左天行问他的那些问题,净涪真的没有想过。
今日冷不丁被左天行这么问起,净涪心中也升起了疑惑。
我真的是回到了最初吗?
净涪很快就有了答案,不确定。
是的,他不确定。除了他自己还是他自己之外,他不确定是不是回到了最初。
回到最初,逆转的是时间。也许还有空间?
身为魔门的天圣魔君,净涪是知道的。这世间的所有人,无论上界还是下界,只要无法到达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境界,那就都在时间长河之内。而时间长河,从来只有从过去流淌到未来,没有从未来逆转倒流回归过去的。
世界创生到现今,从来没有一人听说过。
如果真是时间长河倒流,那些存活无数年月的大神怎么会没有半点动静?那个让时间长河倒流的存在,又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所以,他们绝对不是回到了最初。
至于左天行问的,为什么会是我们?
呵,他更想问,他好端端的要突破修为,为什么有人要对他下黑手?要对他进行夺舍?
少了我们之后,景浩界又会是什么样?
虽然是在猜想推算,但净涪却似乎亲眼看见了那个纷乱残暴近乎末世一样的景浩界。
他心头沉沉,呼吸也不禁停滞了几息。
少了左天行和他之后,景浩界的情况又能好得到哪里去?不说刚刚完成整合的魔门和道门,就说那个对他下黑手的上界天魔道修士,他真的会放过景浩界?
净涪的眼神冰寒似佛龛上供着的那尊佛陀金身,唇边抿出的那一个弧度似乎也沾染上了佛陀的悲悯。
一张张带着怨毒、憎恨、癫狂、怀恋、决绝的陌生面孔在净涪眼前晃过,净涪不自觉地双手合十在胸前,眼睑垂落,无声唱起佛号。
阿弥陀佛......
净涪头顶佛光大盛,在半空中铺出一大片金光,低低的梵唱从不知名的地方响起。
梵唱声中,金光陡然揉合成一颗圆滚滚滴溜溜的舍利子。
净涪脚下的阴影处,似乎也有渺渺的魔音隐隐应和。
不知什么时候,阴影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同样圆滚滚的黑色魔珠。
而净涪张开的手掌中,一座小塔静静地躺在那里。
舍利子和心魔珠一个晃动,各自飞入白骨玲珑塔中。
净涪似乎听见两声门扉被推开的声音,接着,便见白骨玲珑塔上的一层小塔被金色的佛光一遍遍冲刷,洗去沉积在塔身上的无数怨恨憎恶。而那些脱离了塔身的怨恨和憎恶,又在白骨玲珑塔隐塔的召唤下,在已经成形的沉黑双层小塔上方铸造成一层新的塔楼。
净涪闭着眼睛,感受着突破的那一刻精神上传来的无边喜悦,也感受着大量的神识在识海中汇聚,又自识海中流出,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流转,迅速地修补着他受伤的经脉和肌肉。
这伤本就是净涪自己的手笔,外人看着是严重,但在净涪眼里,却只不过是轻伤。
这一次突破,并没有撕裂他的伤,反而让他的伤快速好转。
净涪闭着眼坐在原地,并不急着出定,而是全心全意地体会自己那一霎那突破的感悟,夯实自己的修为。
好半日之后,净涪才出了定境。
他抬头看着佛龛上的佛像,感觉到自己突破的境界,心头欢喜。
或许,该多谢一下左天行?
左天行并不知道自己来这一趟问的净涪的那几个问题让净涪细细考量了半日,居然就这样在早前不久才突破的基础上又作出一次突破。
其实佛门就是这样,不需要你每日苦苦炼气,搬动内息在体内流转周天,只要你一朝想通想透,突破境界那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当然,如果你冥思苦想就是想不通想不透,那一辈子停留在当前境界也是常有的事。
半点不稀奇。
左天行现在也没有再去想净涪,而是转了个方向,去了他隔壁的院子。
他过去的时候,皇甫成正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他就要出门游历,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远在天剑宗的陈朝真人不会管,近在隔壁的左天行又不愿管,也就只能他自己权衡。
再说,他就要离开这个地儿,院子里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也要处理。
当然还是得他自己动手。
他正忙碌着,突然抬头就见站在门边的左天行,被吓了一大跳。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吞了吞口水,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请左天行入屋。
毕竟主角在他这里可是实实在在的稀客啊。
明明是拜在同一个师尊门下的师兄弟,但左天行主动找他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可皇甫成才刚要开口,却突然醒过神来,才看见这杂乱的房屋。
他在心底抹了一把脸,僵笑着跟左天行解释道:“师兄,我这屋里乱得很。师兄跟我到屋外亭子里坐吧。”
左天行随意地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皇甫成,这才转身往屋外亭子里走。
皇甫成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掐出一个水镜照了照,没发现什么异状,便摇了摇头,随手给自己一个清洁术,便跟在左天行后头去了屋外亭子。
左天行是才从净涪那边回来就过来找皇甫成的,但左天行本来到净涪那边就已经是午后了,后来又在净涪那边坐了很久。到皇甫成这边的时候,天早早就已经黑了。
现下是寒冬时节,夜黑寒冷,但他们都是修士,虽然还没有到寒暑不侵的境界,但也已经很抗寒了。现在的这点温度,他们并没看在眼里。
皇甫成看了一眼周遭的积雪,也只感叹了两句,便没有再多想。
皇甫成沏了一壶茶,又给左天行倒了一杯送到他面前,这才问道:“左师兄,你过来找师弟是?”
皇甫成也不知道这长年无视他的主角今日突然过来找他,为的是什么。
左天行饮了一口茶,便将茶盏放下。
“今日我到妙音寺庄园那边去看过了净涪师弟。”左天行倒是直接地开门见山,“闲聊间,净思师兄给了我一个提醒。”
皇甫成皱了皱眉头:“嗯?”
左天行沉吟了一下,道:“你可知你无边业力缠身?”
皇甫成沉默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左天行叹了口气:“你就要出门游历,既如此,便注意着多积累些功德吧。”
皇甫成心中一动,抬眼仔细打量着左天行的表情。
左天行没在意皇甫成的视线,又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个玉盒递了过去,“你出门在外,凡事要多留个心眼。”
左天行走了,独留皇甫成一个人坐在亭子里。
皇甫成坐了很久,才伸手打开面前的玉盒。
一整套的挪移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