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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涪佛身看着这两人, 待他们结束了这一番言语之后,才默默地问道:“佛修怎么了?”
杨元觉和安元和立时摇头, 齐声道:“没有没有, 佛修挺好的。”
净涪佛身似乎不为所动, 目光静静地停在安元和身上。
安元和斟酌着又添了一句,“我们是在说, 净涪你修佛也很有佛修的样子,这挺好的。”
还没等净涪佛身的目光转到他身上呢, 杨元觉就在一旁乖觉点头,“没错,真挺好的, 挺好的”
净涪佛身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简单地应了一声, “哦。”
说笑过一阵之后, 净涪佛身收了脸上笑意, 从座上站起,合掌跟杨元觉、安元和两人郑重拜了一拜, “此间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杨元觉与安元和也是一脸正『色』地应承下来。
很明显, 此刻他们三人并不是单纯的挚友关系,而是托付者与被托付者的关系。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放心, 我必定竭尽所能。”
对于他们两人的实力、手段与人品, 净涪佛身自然也是信任的。所以他另又将一份任务交托给安元和。
猛地一听净涪佛身的交代, 安元和心中多少还是有点疑问。
“你叫我去将景浩界魔门各宗各脉储备的天材地宝带出来?”
就算净涪佛身要他拿过来的都是杨元觉布设阵禁所必须的材料,也
安元和打量了净涪佛身两眼,忽然觉得不那么意外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景浩界的问题是景浩界一整个世界的问题,天魔宗、魔傀宗这些魔道宗门也都还是景浩界的宗门,世代扎根在景浩界上,自然也该为景浩界出一分力了。
安元和心里一点头,便直接将这件事情给应承下来了,“可以。反正我最近一段时间也不忙,走一趟不是什么难事。”
对于安元和来说,哪怕是闯入天魔宗的隐匿最深的秘库,也真的不过就是走一遭的事情而已。他的修为摆在那里,景浩界世界虚弱得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天道更是重创,根本压制不了安元和,又要怎么去阻拦安元和?
至于魔门各宗各脉的修士知晓这件事心中会是个什么想法,安元和却真是半点不在乎。
如今景浩界魔门可没有个魁首,便是有,这魁首也不可能再是‘皇甫成’了,既然这样,他还替他们筹谋些什么?
净涪佛身听得安元和回答,笑了一下,随手从褡裢里取出三样东西来递给安元和。
这三样东西不是别的什么,而正是一枚玉简、一封书信以及一枚信符。
安元和将这三样东西接过,随意地瞥了一眼。
玉简和信符一时还没能让安元和看出些什么来,只能靠猜,但那封书信表面信封上却有明明白白的两行黑字呢。
“致留影前辈”
杨元觉目光一转,看见那信封上的字,不自觉地低声读了一遍。念完之后,他抬起头看向净涪佛身,“这个留影,就是之前那个早早坐化了的‘留影’?”
净涪佛身点点头。
杨元觉再看了他一眼,嘀咕着道,“你倒是信他,他都这么长时间没有冒头了,竟然还要叫上他?”
净涪佛身摇头,“不是特意叫的他,他到底是天魔宗的太上长老,几乎执掌一整个魔宗,经过他,以后好见面。”
他也只解释了这么一句,其他的就不说了。
其实他便连这一句解释都不必说,杨元觉与安元和都能理解他的用意。方才杨元觉那般作态,不过是试探试探净涪这尊佛身对于他前世那个师父的态度而已。
到底魔道也是景浩界一份可以争取的力量,景浩界情况不妙,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调用魔道各宗各脉诸般库存可以说得过去,却不怎么好说。但他要是提前跟留影通过气,那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安元和也很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他将那封给留影的信收起,仔细翻看玉简和信符。
“玉简里头的是我们这趟需要借用的魔道各宗各脉库存里头的天材地宝与它们所在的位置,至于那信符”净涪佛身微不可察地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带了信符在身,你就算是在那些秘库里头练剑,也不会有人来妨碍你。”
安元和笑了一下,“在各宗秘库里头练剑这可真是个好提议。”
杨元觉也在一旁笑道,“提议确实是个好提议,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你要真想在里头练剑,那你在练剑之前,一定要先将我要用到的东西取出来,别给毁了,到时候会很麻烦的。”
杨元觉明明白白在说笑,安元和却很诚实地点头应声,“行,我记下了。”
三人这般说着说着,没一会儿又笑了起来,刚才那点子严肃却是全没了影踪了。
好一会儿之后,净涪佛身将脸上笑意一收,道:“行了,我也得继续去找《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了。”
杨元觉与安元和都是点头摆手示意,“去吧去吧,别担心我们,误不了事情的。”
净涪佛身笑着合掌,真就那样干脆地转身走了。
看着净涪佛身远去的背影,留在原地的杨元觉和安元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声低低的叹息声打破了此间的凝滞。
“唉,净涪”
安元和叹得一声,看着净涪佛身离去的背影问杨元觉,“你到景浩界的时间不短了,有见过最后的那个净涪吗?”
杨元觉早没有了平常时候的闲散随『性』,脸『色』罕见的凝重,“没有,他之前一直在闭关,听这个净涪说,最后的那个净涪想要推演出独属于景浩界的小轮回。”
“独属于景浩界的小轮回?”安元和皱了皱眉头,“净涪不会是想要让景浩界从诸天寰宇大轮回中脱离出来吧?”
杨元觉脸『色』哪儿还能重得下来?
他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他就想要个小世界的小轮回而已,可没有那么不切实际。更何况,会说出让景浩界从诸天寰宇大轮回中脱离出来这样的话,我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有没有真正细看过景浩界的情况。”
哪怕被好友质疑,安元和的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
“不是自然最好。不是那就意味着最后一个净涪还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中,没真正闹出些什么大事来。”
见过净涪本尊和净涪佛身,安元和真的有点忧心最后那一个他还没有见过面的修持魔道的净涪。
分裂自身善恶,由分裂出来的善恶两年走佛、魔两道修行,这样修行的方式说出去都叫人惊骇。不仅仅是这种修行方式的立意,甚至都不只是这种跨越两大道途的修行方式的间距,还因为这里头的风险。
早先安元和见到混沌岛屿上的那个净涪,听他说起近些年的状况那时候,或许是因为他们太过于信任净涪,又或者是当时那个净涪面上淡定平静的表情与态度,也可能是因为在岛屿上的净涪是他们向来熟悉的那个净涪,所以安元和根本就没有想太多。
他以为净涪转投佛门,修持佛法很顺利,所以才能在短短的二十来年时间里走到比丘境界;他以为净涪的状况真就如他所说的那样既危险又安稳;他以为净涪遭遇的难题真就只有一个无执童子
可是等他到了景浩界,见到这个修持佛法的净涪,安元和就发现不对了。
净涪需要面对的问题绝不仅仅只有一个无执童子,他以后需要面对的问题还有他自己。
而他自己,却是比之无执童子还要难以应付。
当然,这里说的难以应付,并不是说这会儿的净涪实力能够比得上无执童子。不是的,他们之间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净涪要能达到现下无执童子的境界,还要走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安元和会说净涪自己比之无执童子还要难以应付,是因为无执童子只能算外敌,比不得作为内魔的净涪自己的修行魔碍。
魔碍会随着修士本人的修持而越渐茁壮强大。所以很自然的,当每个净涪的道行日渐提升,他的魔障也会持续不断地强大。这样的壮大根本不可控制,直到净涪自己从这魔碍中挣脱出来。
还有更麻烦的一点是,净涪分走两道,在他能够将这两道真正统合起来之前,他的两道□□还是各自的死敌。
佛魔相生相克,可不只是说说的而已。
净涪如今修行,可是占了佛魔相生的光的。既然如此,那他当然也得承受佛魔相克的晦暗。
杨元觉沉默得一会儿,却是微微摇头,“你我都知道的事情,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安元和脸『色』一凝,似乎就想要说什么。
杨元觉却已经继续了。
“道途之上,没有侥幸,也容不得质疑。净涪自己走在这条路上,哪怕一开始有相当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这形势,但他既然走了,还愿意这样一路走下去,就没有什么需要说道的事情。”
安元和也沉默了下来。
杨元觉似乎是没发现安元和的变化,他望着远方,看着那已经渐渐走出他视野的净涪佛身,“我到这景浩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看见过他收集那部名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佛门真经,也瞧过另外一个走魔道的净涪的闭关所在”
安元和听到这里,微微偏了头过去看他。那目光之中,颇有几分怒意。
你刚刚不是说,你也没见过那个净涪的吗
杨元觉看得出他目光里的意思,却是半点不怯,还理直气壮地道,“我是没见过那个净涪,但我猜到他在哪里闭关啊,我看的是他闭关所在的气!”
安元和散了面上的微怒,“在哪里,他在哪里闭关?”
杨元觉哼哼了两声,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直接转移了话题——反正等安元和在景浩界停留的时间长一点,稍微留心一点,他自己也能很容易找到答案。
“我看得出来,不论是哪一个净涪,他走这条路,都没有后悔。”
“从来都没有过。”
安元和一时愣怔,目光下意识地追着那个已经渐渐走远的那个比丘的背影。
年轻的比丘行走在山道上,左右有山风呼啸,脚下山道崎岖扭曲,前方道路更是长且远,但他步步走着,却走得很稳很安定很
坦然。
杨元觉的目光也放长、放远,看见那道颀长的身影。
“他始终还是我们最早认识的那个‘皇甫成’,一直都没有变过。”
修行,讲的是去伪存真,要的是与道合真,纵然修行方式不同又如何?修士本真在,本质不变,自然也就不会轻易更易。就像阵道,天下阵法多如繁星,数不胜数,更有万千变化层出,但诸天寰宇本质不动,便有阵法变幻无穷,也有可破可立的地方
杨元觉只觉识海中落下一道清凌凌光芒,神思自然发散,却又有诸般妙理自心海翻涌,填充他对种种阵禁的认知与理解。
仿佛一瞬间,天地便豁然开朗起来。
安元和身形快速往侧旁闪避,将此间地界留给了明悟之中的杨元觉,自己站到一旁不会影响到杨元觉的地界上盘膝坐下,却是在替杨元觉守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