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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光闪烁间, 竟就要直接将这株异竹带走。
杨元觉本还在演戏, 却被胆小的观众打扰, 心里不大得劲, 于是握着那株异竹竹身的手一下子用力拽紧,手中灵光闪烁, 竟是直接就将那株竹身的腾挪给打断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 那株异竹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都干了什么。
它一时瑟缩, 连它的枝叶都因为它自己的这般作态而左右摇摆起来。
那边的杨元觉竟然还抬头望了望左右, 无辜地问:“咦?是起风了吗?”
“这风真是有点大啊。”
那株异竹深以为自己得救了, 连连点头, 直将它早前呼啦啦左右摇摆的枝叶又晃『荡』出了上下起伏的波浪,“是, 是风太大了”
杨元觉叹了一口气,摇头晃脑着道:“风太大的话,会影响人睡眠质量的, 不好, 不好”
异竹总是因为一直待在这无边竹海中避居,除了定期展开的竹海灵会之外,少与外头的人修打交道,可这不代表它就是一个傻子, 真信了杨元觉这胡口扯来的话。
杨元觉这样的修为, 真要能因为风太大而影响到他的睡眠质量的话, 那才真是见鬼了呢。
但是吧, 异竹心里明白归明白, 真让它开口跟杨元觉掰扯,它又没有那个胆子。所以它也就只能哆嗦着身体蹲在一边,不敢接话也不敢不接话,活得格外的可怜。
竹主自然也是看见了他们这边的“友好”交谈的,可他又不能现下直接将那株异竹从杨元觉的“毒手”中拯救出来——毕竟杨元觉蹲在那里也不就是为了逗弄他的小辈,是要观察确定那片界域上的阵禁的,而他那个惨兮兮的后辈却又是那片界域阵禁的阵眼,实在轻易抽身不得——他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了。
杨元觉“嘿嘿”笑了两声,松开他自己紧拽着那异竹的手,将异竹那死里逃生的庆幸模样视而不见,相当和善地跟异竹打商量,“放心,我不会抢了你的地方的。这里不是土就是竹”
连张床都没有的地方,真躺下去又能睡得多舒服?便是将他那个宝贝床榻给取出来摆上,也一样的难得安寝。
到底这处地方,可是那位竹主的地盘呢。
记起这一点,杨元觉看这左右的环境都有点不大友善了。
异竹不知道杨元觉心中所想,边听杨元觉说话,边回应也似地连连点头。
事实上真要说得清楚一点,异竹这会儿根本不在乎杨元觉说的都是什么,只要他走得远远的,不来祸害它,祸害它家兄弟姐妹,祸害它们竹海,异竹就觉得什么都好。
杨元觉见它点头点得殷勤,又见前面都已经铺垫好了,就直接斩去了大半段的话语,跟面前这株稚嫩的异竹说道,“我也想另外找一个舒服的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觉,可是事情没办完,我要半途撒手的话,后头就有人要来找我了”
异竹听着这句话,眼睛一下子瞪大,竟是就被惊住了,连点头都给忘掉了。
这个煞星后头居然还有人?!到底是谁,是谁有这个能耐驱使得了这煞星?而且听这煞星的话,似乎那人还极其的不好打发?
一时间,那株异竹的脑海里就闪过了一个个疑问。
不单单是他,便连竹主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不过和此刻杨元觉面前根本一无所知的那株异竹,竹主要知道得更多,他甚至已经基本能确定杨元觉所说的那个来找他的人会是谁了。
能是谁,啊?还能是谁!
杨元觉一点儿不觉得自己扔下了□□,他又跟面前那株异竹道:“为了我这边的事情能顺利,你也能有一个安稳清净的地方让你好好睡觉,不如你就将你身上那一节竹枝给了我吧。”
看杨元觉那一脸‘你看,这么个想法怎么样,合不合适?’的谦虚求恳表情,要不是异竹听出杨元觉那句话里的不容拒绝、不容质疑的意思,异竹都要以为这个煞星是真的发了他难得的善心了。
异竹想了一下,竹枝又是一阵晃『荡』。
异竹动作很狠,在微风都没有的情况下,那快速晃『荡』的竹枝震『荡』搅动空气,险些在这一片生长了不知多少竹子的地方生生造出一个庞大无比的漩涡来。
杨元觉有些无聊,他只是瞥了一眼那震『荡』的灵气和空间,就又收回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左右观望。
因为异竹对自己下了狠手,所以异竹的速度很是不慢。
在杨元觉彻底失去耐心和兴趣之前,它身上第二长的竹枝就在它与其他竹枝相连处脱落开去,被异竹带着送到了杨元觉面前。
杨元觉兴致已经大减,也不多理会它,接了异竹递上来的那根竹枝之后,他直接就盘膝坐了下去,开始继续推演这一片界域里诸多效用与威能,再斟酌着不断狗减,为日后后将这些阵禁完好无训地串联成一体,以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这无边竹海的优势。
见得杨元觉开始专心动手,在远处观望的竹主当即就松了一口气,稳下心来。至于更远处的净涪佛身,他丁点也没有紧张,见杨元觉埋头努力干活,他也就很放心地将目光收了回来,继续往前迈进。
他速度不慢,不过半月的工夫,他就出现在了一座山头的山脚下。
净涪佛身抬眼往前方看了看,便寻路上山。
这座山中林木繁茂,野兽众多,危险重重,本来该是许多力量薄弱的百姓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但净涪佛身却很轻易地在山脚上找到了一条小路。
净涪佛身发现的路说是小路其实不太对,毕竟这条路它不小,就算是并排着行走,也能容得下三个壮实的魁梧汉子。
扫过一眼这条尚且还有着草木倒折不久痕迹的山道,净涪佛身抬脚往前,沿着山道寻过去。
这山对百姓来说虽然凶险,可这山里也同样住了几户山人。
这些山人并不聚居在一起,而是寻着这座山峰里稍稍平整开阔的地方各自搭建他们的容身之所。
净涪佛身一路走来,也经过几户人家。虽然那几户人家里也有人在内间忙活,净涪佛身也没有打扰,动作轻快地沿着山道转过各处地界,才终于在一处草屋前停了下来。
草屋依着山坳平整似镜一样的石壁搭建,被人仔细而精心地搭建出两层,草屋前方那为数不多且并不如何连贯的土地上,却是被人寻着空隙补种了些菜苗。
净涪佛身还看到了草屋的背后,由一条粗长草绳串起来挂着的各种山野腊肉。
显然,这户山里人家有几位很是勤快的主人。
净涪佛身只是看了一眼,并不停留,他甚至都没有叫人,自己直接抬步往前,到得草屋前边,通过那虚虚阖上的门扉完全可以看到屋里忙而不『乱』夹杂着欢喜和担忧的几个人。
被众人簇拥着的房屋里,却又有一声声呼痛的呻·『吟』声伴着血气传出。
却原来是这户人家家里有『妇』人正在生产。
净涪佛身脚步不停,一直到得门边位置,他才站定,双掌一合,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这声佛唱声落下,正正好压住了产房里稳婆不安的声音,“不好,这是要”难产了。
稳婆脸『色』有点发白,手上的动作却不『乱』,眼疾手快地在那产『妇』的大肚子上『摸』索过一回,重重地舒了一口长气。
旁边帮着打下手的年长『妇』人奇怪地看了稳婆的脸『色』一眼,急急问道,“你刚才想说的什么?是不是她有哪里不好了?”
稳婆摇摇头,抬手拿袖抹去脸上的汗珠,一边继续动作,一边低声应道,“老姐姐放心,她这一胎稳的。”
她想了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特意强调了一遍:“很稳。”
稳婆说完后,没有停下手上动作,还是帮着产『妇』料理生产诸事,但在情况允许她分神的时候,她又会往前后左右看过一遍,似乎想知道那一声佛唱声是怎么来的,又是哪一位僧人经过这个地方,看着情况帮忙搭了一把手。
因为此间情况不大允许的原因,稳婆到底什么都没看见。到得最后,稳婆也不想了,专心忙着替产『妇』接生。
被稳婆在难得偷闲的时间里寻找踪迹的净涪佛身此时可还在这户人家的院门外头呢。
他取了一个蒲团出来,就摆放在院门边上。而他自己在那院门边上坐了,又褪下他那一串佛珠来拿在手上一下下地慢慢捻动。
到底人家家里正在准备添丁进口呢,净涪佛身这时候寻过去,又要人家怎么能有心思招待他?
不得不说,有了净涪佛身在外头镇着,原本情况不怎么好的产『妇』不过又熬了一个半时辰,就产下了一个七斤多重的男童。
消息传出来,围着产房打转的几个男子当下就高兴地大笑出声,更有几人连声恭喜。
“恭喜木老弟了”
“恭喜啊这下子,你可也有孙子可以带出来了”
“可不是,阿兰嫁入你们家都有四年多了吧,终于是得了个孩子了看那孩子的模样,嘿,可真是健健康康的有七斤多重呢养得可真好”
“你们也不看这些日子以来阿兰吃的模样,养得好才是正常的吧”
净涪佛身又略等了等,等到屋里的几人总算是稍稍恢复些理智来了,才站起身来,随手将座下的蒲团塞入随身褡裢之中,抬手去敲门。
不轻不重且节奏规律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一声声落在屋里所有人的耳边。
便连已经将近昏睡过去的产『妇』也不例外。
产『妇』睁开眼睛看了外头敲门声传来的方向,可到底生产耗去了她绝大部分的体力,更兼之差点难产,产『妇』到底没能坚持到她见到来人的那一刻就彻底地陷入了深沉的梦乡去了。
——也是她刚生产,一时半会儿的还没能回过神来,没想起她自己不过一个才刚生产的『妇』人,还躺在产房里。
产房这地方,就算是熟人,也没有随意踏入里间的道理,更别说要她见一见外人了。
产『妇』经不得风,自然是轻易见不到净涪佛身的,但她家里的人都在屋舍里,也不会有人怠慢了净涪佛身。
很快就有人来应门。
那是一个壮实黝黑的壮汉。
汉子脸上还残余着没有褪尽的狂喜和激动,他愣是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想要招呼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应该也真的是远道而来的。
毕竟他打从小时候起就在这座山的山头上生活了,这座山乃至临近的几座山到底有几乎山里人家,壮汉自己也都还有点不清楚。
不过不清楚这些没关系,单就净涪佛身身上的这一身衣着打扮,壮汉便是猜也猜到了。
汉子尽力收敛脸上的表情,问道:“这位师父你有什么事情吗?”
“南无阿弥陀佛,”净涪佛身合掌点头,“忽然上门打扰檀越,确实也是有些事情需要檀越帮忙。”
汉子被净涪佛身的动作弄得有点懵,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似乎是行礼的意思。
他一下子就涨红了脸,手足无措了一会儿,才愣愣地学着净涪佛身的样子,双手合在胸前,跟净涪佛身拜了一拜。
还得一礼之后,他才想起面前这个人之前都说了些什么,连忙答道:“可是可是我们家”
他们家算上才刚诞下都不满一日的孩子,统共也就是五口人,能顶得上用的也就是他和他爹,他娘跟媳『妇』都是没有一把子力气的女人,拾掇猎物料理家事她们能行,可要再做些什么,就得再细说细说了。
更何况他媳『妇』还是不久前才刚生下孩子,这个时候的她不要人照顾就万幸了,又如何还能帮得上忙?
净涪佛身笑笑,答道:“因缘算定,在这件事上,却还是得请檀越帮上一帮。”
汉子见他坚持,想不明白地在心底摇了摇头。可即便不解,他看净涪佛身的脸『色』,也知道面前的这位僧人没有说谎。
挠了挠头,汉子端正脸『色』应道,“如果真能帮得上忙,师父放心,我一定尽力。”
净涪佛身笑着合掌,“多谢檀越。”
汉子不大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眼睛又止不住地往屋里头瞥。每瞥得一眼,汉子的心里头就甜得像是浸着蜂蜜一样的,脸上的笑容又会趁机扩大一分。
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之后,汉子才回过神来,连忙将净涪佛身往屋里请。
“诶,看我,我竟然都忘了师父快请进”
净涪佛身点头,也就跟在汉子后头抬脚往屋里走。
边走,汉子便跟他说他家才刚出生的那个红皮猴子一样的孩子。
“师父你不知道,我家那小子啊,那皮肤红的,就跟这山里颜『色』最艳的红花一样的,刚刚看了一眼,可将我也给吓到了”
“但很快稳婆就跟我说了,这是正常的,每一个孩子刚出生时候都这样的,而且刚出生时候皮肤越红的孩子啊,长大了越好看,越壮实!”
“稳婆说了,我家那孩子以后恐怕会很了不得”
“咳,照我说,了不得了得的都没关系,只要他能好好的,就好”
这汉子一口一个“我家孩子”“我家孩子”的,说得简直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兴奋得意至极。
而也正因为这般,不过是从院子里到里屋的这一小段距离,净涪佛身和这汉子愣就说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
净涪佛身倒是没有不耐,跟在汉子身侧缓步走着听,还相当的认真。
汉子说完最后一句我家孩子的时候,他们两人终于站到了屋舍的门边。才刚推门入屋,汉子立时就紧闭上了嘴巴,几步抢到被所有人簇拥在正中央的那个大红襁褓,探着脑袋钻过去,边钻还边跟被他挤到一边抢占了空间的人低声嘟囔。
“喂喂喂,我说你们得了啊,这是我家的孩子,我家的!”
其他人见他回来,倒也确实让出路和空间来给汉子,但口头上却也还是半分不认,“我当然知道他是你家的,可你这不是出去了吗?我们这些当叔叔伯伯的来看看,有什么不行了?”
另一旁的人也趁着这个占理的机会开口帮衬道:“就是就是,你为什要摆出这么个态度?”
汉子“嘿嘿”两声,似乎是在装傻,可他的目光也真的就只是盯着那个襁褓里熟睡的小婴儿,咧着嘴笑得格外的开怀。
“木头,别跟我们装傻”
哥几个兄弟趁着高兴,笑闹了一阵,直到那襁褓里的小婴儿无意识地动了动身体,才被时刻注意着他的汉子发现,低声提醒了几个兄弟一声。
这几个汉子也是当即就闭上了嘴巴,眼睛紧紧地盯着襁褓里的孩子,怕自己的一点呼吸声也吵到了孩子。
当然,被人注意着放轻了的呼吸声又能重到哪里去?
襁褓里的孩童小小地又动了动身体,眼睛继续闭着,竟又睡了过去。
汉子不敢抱,他怕自己手上力道没有个轻重,伤到了孩子,所以就只伸出手去小心而轻缓地拍了拍婴儿的襁褓,又悄悄地收了回来。
另一边厢将家里匆匆收拾过第一遍的木老娘急急从厨房里头奔出来,小心地将床上的婴儿连人带襁褓地抱起,又跟汉子低声说了几句,便抱着婴儿入了产房。
她这是要将孩子放回他娘身边呢。
汉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家老娘毫不犹豫地抱着襁褓入屋,直到他家老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帘里头,他才算是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拉回来了。
旁边几个汉子想要笑话他,却都被汉子给厚着脸皮承下了。
当其时,净涪佛身就站在门边处,注视着他们那边。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汉子才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竟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许是因为他下意识里还惦记着刚刚才被带入产房里的还在睡觉的孩子,那一声惊呼相当的怪异。
第一声的第一个音节调子起得有点高,但后头的每一个声音每一个调子,却都被锁着压着,强行给降了下来。
旁边的汉子们也被他忽然闹出来的这一出给吓着了,一个个心有余悸地往旁边瞥了好几眼。
这一瞥,自然就瞥见了站在那里的净涪佛身。
那木姓汉子才猛地转头望向早先净涪佛身所在的地方,见到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的净涪佛身,两三步赶到净涪佛身面前,“抱歉抱歉,师父,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抱歉抱歉”
见得木姓汉子这副模样,他侧旁的那几个汉子们心里也都是一突,面面相觑得一阵,就也走上前来,跟净涪佛身生涩地合掌躬身作拜后,望向木姓汉子问道:“这位师父是”
被自家几个亲如兄弟的好友这么一提醒,木姓汉子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犯了一个大错误。
是了,他竟然忘记了通报姓名。
他脸开始涨红,面『色』也很有几分羞愧。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向前一步,跟净涪佛身合掌一拜,正式将他们两人在院门外头就该完成的来往给补全了。
“木树拜见师父,不知道师父你”
净涪佛身笑了一笑,相当配合地合掌躬身还了一礼,“小僧净涪,见过木檀越。”
“净净涪!”
净涪佛身的法号一报出去,顿时就惊呆了屋里的木树这几个壮年汉子,连同不知什么时候转了回来的木老爹和其他几个老汉都给愣住了。
虽然都是山里人家,但在山中生活,需要的东西也不比寻常百姓人家少。为了生活,也为了银钱,他们在山里猎到的猎物就会被交到山外的小镇里去,换取银钱回家来补贴家用。
而在外间行走得多了,又怎么会有人没有听说过净涪比丘?
可是听说归听说,也知道净涪比丘正满世界地寻找散落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他们甚至偶尔做梦的时候,也会梦见自己跟随在净涪比丘身侧,在竹海灵会上大杀四方,挫灭一个个同龄的天之骄子,站到竹海灵会巅峰,坐在魁首的位置
“我我没听错?”
“我刚刚好像听到净涪?”
“是那个净涪吗?”
那稍有带上几分飘渺虚无的语气明白地就昭示了说话这些人心底的虚无和惊吓。
净涪佛身双掌轻轻一合,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不过是一声平静普通的佛号声,却愣就是拉回了这屋子例外近十人的心思,也叫他们彻底地安静下来。
迎着一双双渴盼、期待又隐隐夹杂着几分羡慕的目光,净涪佛身答道:“正是小僧。”
当然,净涪佛身非常清楚,那些目光中隐隐泄『露』出去的羡慕并不真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对着那个木树去的。
说起来,今日里的木树身上发生的事情也真的就是相当的好。
成亲三年多没有孩子,偏就今日里顺利平安地得了长子;往日里默默无闻,谁都不认识不知道他的人,偏就今日里被净涪比丘这样一个非常厉害的人寻上门来,事情传出去,日后还有谁不知掉他?
不患寡而患不均,尤其今日里木树的生活还和他们这些人没什么不同,可忽然来了一位威名赫赫的净涪比丘,直接就将他扒拉了出去
如何又叫他们不羡慕?
羡慕本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谁都能羡慕别人,毕竟总有些东西,是你缺了,但旁人却唾手就能得到的。可当那单纯的羡慕渐渐染上颜『色』,已经有向着别的东西转变的趋势了呢?
就例如——嫉妒?
当然,他们这些人其实也很羡慕净涪,但净涪和他们这些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大到一眼看过去都会头昏眼花,他们这些人又怎么能将自己强行拉拔上去,跟强者相提并论?
净涪佛身一眼便看得清楚的事情,落到木树头上,想要看清楚这些,却实在是为难。
不过木树到底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家都熟,而且是熟到撅起屁股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的地步,所以木树很快也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而木树一旦留心,凭他自己的手段和能力,这些人想要瞒得过他去,却是很难的。
那一顷刻间,木树几乎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了。
他只知道自己舌尖的味道都是酸的。
这些,可都是他的兄弟们啊
心里苦笑了一下之后,木树脸上神『色』却没有如何变化。
他回头跟几位朋友打趣了一番,等他们胸中的羡慕渐渐地停下转变之后,木树才重新转回头来,望见净涪佛身,问道:“净涪师父,你先前说要找我帮忙是?”
净涪佛身瞥了一眼木树,顺带将木树侧旁所有人的神『色』变化统都收归眼底。
木树想到的东西,几位汉子也都或早或慢地想到了。那一顷刻间,那几人身上显『露』出来的情绪变化,叫净涪佛身将目光收回来的时候看了木树一眼。
不过既然木树将这件事当这他们的面跟净涪佛身说起,想来也应该是有准备了的,端就看他自己怎么处理而已。
怎么处理?
木树也正拿这个问题问自己,连净涪佛身要找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或许就在他家这个认知的喜悦都给压了下去。
但这些问题的着眼,却是基本都在后头,不可能现在就能完美地将事情解决了。
而现在重要的,还是他家孩子,是面前这位净涪师父以及那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将净涪佛身和《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一个尚未足日的襁褓小儿等同,听起来相当的不敬,但净涪佛身完全没在意这件事,连同《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始终没有什么反应。
木树在心中划分过层次,便也就拿定了分寸。
他上前一步,询问净涪佛身道:“那么净涪师父,你知道《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在我们这里的哪儿吗?”
净涪佛身点头,应道:“这个自然。”
木树又道:“多谢净涪师父,师父请。”
净涪佛身双掌一合,又一一与木树身后的各人客气地点头,便就抬脚往前行去了。
木树也只来得及跟其他人点头道别,便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
看着木树追着净涪佛身远去的背影,不知怎么的,这些汉子中的几个心神几番颤动,竟连他们心底那原本正在悄悄沉积出阴暗情绪的无光之地,似乎升起了一片微光。
木树似乎也发现了后头有什么不同,可他也只是稍稍地顿了一顿,接着就投也不会低加快速度追着净涪佛身去了。
追了一小会儿,木树又发现不妥了。
净涪师父——妙音寺大名鼎鼎的净涪比丘——他这一路去往的方向,可不正是他媳『妇』才刚生下孩子不久的产房吗?
木树脚下不由得慢了一下,面『色』有点纠结。
要不要拦下净涪师父将事实告诉他?
不过木树也只是站了一会儿,就快步向着净涪佛身那边追。
如果《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真的在她媳『妇』的产房而不是别的其他地方,木树还要如何去阻止净涪比丘踏入产房?
换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如果《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不在她媳『妇』的产房,那便是木树去百般哀求地去请,怕也难以叫净涪比丘往产房里迈入一步。
所以
她也就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净涪佛身猜到落在后头的木树心里到底在纠结着什么。
事实上,在净涪佛身看来,这种纠结委实多余。
落在木树家里的那份《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并不在产房里头,也不可能在产房里,所以净涪佛身对木树家的禅房根本就没有兴趣。
于是他轻且快地走过了产房。
木树看着净涪佛身越过产房继续前行,心里头一松,当即就笑了开来。
他快走几步,跟上净涪佛身,跟在他身后,却也没有多嘴讨论或是询问些什么,而只是单纯地跟在他后头,沉默着往前走。
净涪佛身路过产房后,又往前走过一间房舍,竟就在门边站定了。
木树抬眼扫过这间房外头的门,心里很快就确定了这个房间的用途。
他偷瞥得净涪佛身两眼,上前一步,跟净涪佛身解说道:“这间房是我八个月前整理出来的。”
八个月前的一日,木树知道自己妻子有孕,心里高兴至极,就琢磨着给孩子准备东西。
他当时可是想好了的,吃食衣裳之类的东西,都自有孩子他娘和他『奶』来照看准备,而他
想了很久,挑选了很久之后,木树才终于将自己要给他的孩子准备的东西确定了下来。
——玩具。
挑挑拣拣地忙碌过几个月的时间后,木树才算是勉强将这一间屋舍收拾整理妥当。
因为用心,木树家里的玩具比起其他人的来说,就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但木树挑选出来的这些玩具里头,并不仅仅只有寻常人家孩童爱玩的鲁班锁、木环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他甚至还放了他自己猎杀的动物的牙齿、皮『毛』等等的东西。
这间屋舍里玩具的数目到底几何,也就只有木树自己心里清楚了。
这间屋舍里的东西有的不仅仅只是逗孩子叫孩子玩得开心过得愉快的玩具,还有许多山里产出的武器和防御。
前者,让孩子高兴、愉快;后者,却能让孩子在山里也能保持一定的生存能力。
这里头的平衡,桩桩件件,木树都替他的孩子考虑到了,端的是用心良苦。
而木树的这一番苦心,等木树的孩子日后长大,再回想起他曾经玩过的这些玩具,他自己心里也都应该是能明白了的。
至于现在么,他可还小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