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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涪佛身胸中陡然升起一片怒火。
他这是在质疑他?
但也就是在顷刻间, 净涪佛身胸中的那一片怒火就完全被浇熄了, 只剩下一片没有什么温度的余烬。
面前的这个人, 说那句话的人是本尊。
净涪佛身定定神, 平心静气地问道:‘怎么这么说?’
净涪本尊轻笑得一声,但他看着佛身的目光里却半点笑意也无。但毕竟佛身也是净涪, 难得佛身想要个明白话, 作为本尊, 他也可以纵容他。
‘佛说, 持经即有无边功德你如今散出去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残经数目也已不少, 虽然此经目前仅只是残经, 真如经义所说的话,那持经之人, 也该有部分功德伴身。可是’净涪本尊又笑了一下,仿佛极其可笑,‘你可真在那些人身上看见那些仅因持经而来的功德了?’
佛身沉默了一阵, 才辩道, ‘经文所说的持经,非仅仅只是拿着一部经文的意思。持经真正的意思是——根据经文中所承载经义践行修持。本尊,你别刻意曲解才是。’
‘既然你这样说’净涪本尊点了点头,并不与佛身辩解, 而是话题一转, ‘那你也就该明白, 这一回经中所言的小法, 并不真就是道门、魔门等诸法门。’
还有一句话, 净涪本尊没有明白地说出口。但同理的,在本尊念及此间的时候,净涪佛身心中也自然而然地闪过这样的一个念头。
便是真叫世尊释迦牟尼自己来说,他也并不敢将道门、魔门所修持的道打成小法。
真当道门、魔门的那些个天尊、魔祖都是吃素的么?
净涪佛身真正地沉默了下来。
本尊看了他一眼,‘佛门确实正教,但也只是之一而已。此经经文中所载经义确有可取之处,且另辟蹊径,智慧广博,但是佛身,你可还记得你自己?’
净涪本尊这话,几若铜钟大吕,叫佛身心头震颤,神念不稳。
他可还记得他自己?
净涪当日决意分化三身,可不是为了让自己的一部分完全成为佛门的应声虫的。
此间世上,也绝没有一个人,能够叫净涪成为他的应声虫。哪怕那个人,是位于修士最顶端的佛门世尊,哪怕仅仅只是净涪的一部分,也不行。
净涪想要走到他所能走到的最高最远处,直到他再也不能往前迈出一步,他才会真正地停下脚步来。可那个时候,也必定就是净涪这个人的意识完全在此间寰宇抹去的时候。
可要能够这样一直不断地往前迈进,他就一定还得是他自己。
诸天寰宇,修士无数。自天地初开至此时,无尽时间洪流冲刷下来,能留下来的修士,虽然较之此间天地所涌现的庞大生灵基数而言,少得几乎叫人涕泪。可认真算下来,数目也绝对不少。
每个人,有他们自己的立场,有他们自己的利益,更有他们自己的道。
在这个纷纷攘攘的浩渺天地里,倘若不能坚持他自己的本心,在洪流中稳稳站定,便是这一具肉身还活着,身体也还有气儿,他也只会成为无数被洪流带走的砂砾中的一粒而已。
真要是那样的一个结果,净涪倒还不如死了干净呢。
所以,别跟他说什么佛门于他有大恩,也别跟他说什么佛门法理真实无虚,该怎么做,他自己自有决断。
仇必报,恩亦定有所偿,但他自己要走怎么样的路,该往何处走,却又由不得旁人。
这样的话,便是当面面对世尊,世尊亲口与他问起,他也没有一字更改的。
明明在质问佛身可有偏易他们自己的本心,但净涪本尊此时的表情却只若平常,没见如何郑重慌张。
他实也不需要慌张失措。
佛法确大有玄妙,智慧深远广博,微妙玄奥,更似有『惑』心之能。但本尊相信,佛身还是净涪佛身。
他内里本质早已定下,便是一时『迷』『惑』,也不能真的就将他内里的本质给磨成粉后再重塑过。
但净涪本尊也知道,这世间,其实也还有很多的手段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毕竟,不是连景浩界这样的世界都被无执童子给当面团一样『揉』来掐取的吗?
佛身闭着眼睛定神。
定中,他只持定一线清明,一遍一遍地叩问他自己。
至于净涪本尊,他之那之后就始终没作声,给了佛身充足的时间和空间。
半日之后,佛身才从定中出来。
而出了定境之后,他迎上本尊的目光,对他笑着点了点头。
净涪本尊知晓他这会儿算是无事了,但也没有就这样离开,而是在这识海世界中坐了,与佛身对坐而论道。
佛门教义微妙玄奥,与道门、魔门的修持法门都大为不同,且一个人,便是所知所识在旁人看来如何宽广渊博,可在天地、世界的眼里,却都是狭隘的。
而修士修行,想要超脱天地,真正与道长存,还得交流。
与自己交流、与旁人交流、与世界交流、与道交流。
流水不腐,这原就是世间至理。
而净涪本尊与佛身的这一场交流,一直持续了足有半月余,才算是告了一段落。
到得这一段交流结束之后,净涪本尊对着佛身一点头,‘景浩界这边厢就都交给你了。’
佛身也是点头答道,‘本尊且放心。’
对于佛身,净涪本尊也真的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他身形顷刻间消散,却是回到了混沌岛屿中被杨元觉大阵护持着的山谷里去了。
他意识从识海世界中回归之后,净涪本尊也没立即睁开眼睛来,而是瞧也不瞧外头一眼,便又转入了定境中去。
佛身这一次从那祗树给孤独园里归来,带回来的,可不仅仅只有最初的那点子困『惑』,还有他自己于佛法上的领悟。
佛身由经文开悟,智慧增长,于本尊和魔身而言,也是大有裨益的。
在净涪本尊意识归来的最初,杨元觉是没发现的。但后来净涪本尊多有体悟,周身气息随之搅动,杨元觉还怎么可能没注意到?
舒舒服服地躺在软榻上的杨元觉掀起眼皮子来瞥了净涪本尊一眼,散散搭放在一侧的左手抬起,抓过身侧摆放着的那一支阵笔,看似随意地点落在阵台上的某一处位置上。
顿时,阵台周遭,或者说,以净涪本尊为中心,有汹涌的灵气快速汇聚,又被净涪本尊鲸吞也似地吞入腹中。
一时间,阵台上方高挂的阵旗被气旋搅动得猎猎作响。
瞧那架势,它很可能还会被这气旋给撕裂开去。
杨元觉倒是没多在意。他甚至连多瞥一眼那阵旗的视线都没有,而只是眯着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几乎都被气旋隐没了一整个身形的净涪本尊。
他打量得两眼之后,也就垂落了眼睑,再度阖眼睡了过去。
看什么看,净涪那家伙好得很呢,哪里又还需要他来担心?
净涪本尊沉入定境专心修持的时候,景浩界中的佛身也在定境中消化这一回听经所得。
到得净涪佛身将他在祗树给孤独园中的收获全数消化之后,他才从定境中脱了出来,而此时,与净涪佛身闭关之前,已经过去了足有四月余的时间。
净涪佛身倒不在意这点时间,但他不确定,无执童子会不会让他这一段时间清闲地过,不给他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所以净涪佛身出定后,并没有立时从他的位置上站起,而是一转念又沉入了识海世界中。
不过这一回,净涪佛身却不是还要参悟些什么玄奇道理,而是借由他手上的景浩界无边暗土世界本源,查看景浩界世界的情况。
这四个月的时间,虽然景浩界世界及天道也都还持续不断地受到无执童子魔气的侵蚀,情况在渐渐地恶化,但也只是按部就班,没出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但
净涪佛身抓住无边暗土世界本源的那一丝隐晦异动,往暗土世界最深处瞥了一眼。
净涪魔身,一直都在那个地方。
当然,此间世界,乃至一整个寰宇,除了那些一眼便能看穿净涪状况,与他间隔着无可逾越的修为鸿沟的大修士外,也就只有净涪本尊和佛身最了解魔身的情况了。
魔身现如今到底是不是真的成功,净涪本尊和佛身也都是清楚明白的,也无须什么迹象指引。
而此时的净涪魔身
他在景浩界小轮回的构建上确实是迈出了一步,但要说到功成,却也还离得远呢。
净涪佛身查看过各方情况,确定尚在把握之中,便就离开了他的识海世界,也继续着他自己在景浩界上的行走。
因净涪佛身他当日入定,挑选的地方虽然偏僻,但离陈四儿、陈五儿陈家所在的那座小镇,也真的不远。再兼之陈家他们家那倒霉离奇的劫难,以及陈四儿不愿憋气的『性』子,他们陈家在这片地方,都相当的引人侧目。
所以当陈家这两兄弟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这里头的种种情况,也就飞快地传遍了这一片地界。
便连走在路上不曾特意关注的净涪佛身,也被塞了几句话语入耳朵。
“哎,你们听说陈家那事儿了吗?”
“哎呦,陈家的事儿,这会儿大家伙儿还有谁是不知道的?不过说起来”那声音压低了下去,带着因为无关己身,所以拿来八卦闲话的好奇和趣味,“他们那事儿,是真的吗?”
“我们村里可是有人特意打听过的,佛龛、佛案什么的,可都是齐的”
如此絮絮叨叨地说过一遍之后,那些说话的闲汉姑婆就一拍额头,带着虚浮的感叹道:“他们家啊,可真是大不一样了。”
其他人也都各自应声道:“可不是么?本来都了的,现在再看,谁又敢说人家还会是那个样子的?”
如此感叹过一遍之后,又有人问道,“你们知道那个指点陈家兄弟摆设案桌供奉那位佛菩萨的僧人是谁吗?”
有人摇头,有人压低了声音,给出了一个名号。
“竟然是”
又是一阵倒抽气。
“那位净涪比丘吗?”
“那他们陈家可真就是一夜翻身了。了不得”
“也不知那位净涪比丘现在还在不在,如果能请他帮着我家也这样布设过一回”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嗤笑了一声,笑他痴心妄想。
“净涪比丘人家可早就离开了,这会儿你还要去哪儿找人?与其抱着这样的想法,倒不如问问陈家那两兄弟,看看他们家供奉的是哪一位佛菩萨,我们也好去邻近的寺庙请一位僧人回家来给布置布置。”
那人的话,听着很有道理,旁边的人都听得连连点头。
他们家中还有三两个闲钱,日子也还过得去,大家凑着一道,去邻近寺庙里请一位僧人回来给依样布置了,便是不能有陈家那般立竿见影的效果,也该是能过好家常日子的。
一众人都动了心思,便凑在一起商量了。
净涪佛身只拿定了一串佛珠在手,缓步往前,目不斜视。
但即便如此,那些大同小异的话语还都是落到了他的耳边,叫他零零碎碎地都听了一些。
而其中,被人重复着提起的次数最多的,除了他自己的名号之外,还就要数那『药』师琉璃光如来的法号。
“我可打听过了,陈家供奉着的那位佛菩萨,尊号『药』师琉璃光如来”
“『药』师琉璃光如来”
“是『药』师琉璃光如来”
而随着这位『药』师琉璃光如来法号在此间传开的,还有他的十二大愿。
自古以来,苦病都是最折磨人,能叫人生不如死不说,还可以轻易让人家破人亡。而现如今,忽然就叫他们知道了『药』师琉璃光如来这位佛菩萨,知道了他的十二大愿,如何还不叫这些畏并如虎的普通百姓欣喜若狂?
于是,这一整片地界里的每一个成人,几乎都在琢磨着怎么在家里布置一番,用以供奉这位佛菩萨。
不怪他们没有听说过『药』师琉璃光如来这尊佛陀,而是哪怕是万家生佛的这个地界上,哪怕这片地界上生活的百姓都是佛门信徒,对佛、菩萨天然崇敬,但这些百姓世世代代扎根在这一片土地上,少有真正挪窝的时候,连走出乡镇的人都罕见,又能有多大的眼界?
更别说不论是哪一片地界,哪一座寺庙,对前来请佛菩萨供养的信众,可都是秉持以一佛待万佛的做法,没有人特意询问,他们也不会抓着人宣讲某一位佛菩萨。
哪一位佛陀、菩萨,又不是慈悲宽和,愿意普渡众生的大德呢?
所以在各处佛寺佛庙的僧人们看来,诸位佛陀、菩萨其实都是一样的。只要诚心,不论求的哪一位佛陀、菩萨,都自会得到那位佛陀、菩萨的庇佑。
既然如此,又怎么需要去分辨到底供奉的是哪一尊佛陀、菩萨?
当然,佛门的几位世尊除外。
他们除外。
不过事实是,佛陀与佛陀,菩萨与菩萨,还是有不同的。
而这点看似细微的差别,此时在景浩界中还没有显现出什么影响,但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此刻,开始酝酿了。
只是这点影响还太微弱,太细微,细微到连左天行和净涪都没有察觉。
行走在那一片地界上的净涪佛身,只听到一声声的佛号声在各处地方响起。虽然这些佛号声中,更多的还只是疑问和好奇,但那声音里的虔诚与恭敬,却也叫人侧目。
那位『药』师琉璃光如来矢志践行十二大愿,受众生这般期待与崇敬,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净涪佛身并不觉得如何好奇,他还只缓步,向着他灵感中的下一片空白贝叶所在行去。
而就在景浩界中的净涪佛身去寻找鎏刻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空白贝叶的时候,西天极乐世界里的出自景浩界世界的那一众罗汉、比丘,也都凑在了一起。
他们依次上前,将夹带着单子的褡裢放到慧真罗汉身前。
慧真罗汉也只是沉默地坐在他自己的莲台上,没有作声,也没有伸手去翻看那些褡裢,查看那一张张列得清楚明白的表单。
可他虽然没有查看,却也知道,这些摆放在他面前的褡裢里,有一个算一个,装的都必定是一件件一茬茬的天材地宝,天灵地粹。
他没动那些东西,甚至连他自己,也掏了同样的一个褡裢出来。
等到一位位罗汉、金刚都将他们的褡裢放过来之后,他才睁开眼睛来,一一看过那重新在他们自己的位置上坐定的诸位罗汉、金刚,道:“诸位,这些东西,我就送去景浩界了。”
即便是坐在下首的可寿金刚,这时候也无有异议。
慧真罗汉见得,心里稍稍满意。
他快速整理过心情,向着那堆成小山的褡裢一伸手。
那一个个褡裢与一张张表单自然分开,堆成两份,分别落在慧真罗汉摊开的手掌上。
慧真罗汉这才将东西看过一眼。
也只是匆匆看过一眼,并没有细看。
看得这一眼之后,慧真罗汉又取出另一个褡裢来,将那一个个褡裢提起,塞到他才刚拿出来的那一个褡裢里去。
那些褡裢的数目并不少,饶是慧真罗汉,为着将那些个褡裢都塞到一个褡裢里去,也是忙活了一小会儿功夫。
将那些褡裢收拾妥当之后,慧真罗汉才又将那一小叠的表单放进去,然后就当着殿中诸位罗汉、金刚的面,直接将那摊开的手掌合上。
当即,便有一片金『色』的佛光升腾,将他的那一个手掌都给团团围住了。
待到那一片金『色』佛光散去,慧真罗汉再张开手掌来,那里已经是空空如也的什么都找不到了。
那个放着所有褡裢和表单的褡裢,这时候,却已经落到了恒真僧人面前。
恒真僧人只是看过手上的褡裢一眼,也没打开褡裢查看里头的东西。
他抬头,望向那些簇拥在他身侧的沙弥、凡僧,“你们,谁可替我将这东西给净涪比丘送过去?”
恒真僧人这话一出,这一小片的空间都安静了下来。
恒真僧人望过那些人或惊或疑,或喜或乐的脸『色』,表情依旧没有一丝波澜。
他也着实不觉得惊讶。
好半天时间过去,那些沙弥、凡僧才终于是在他们师兄弟中间定下了一个人来。
恒真僧人将那褡裢交给那个沙弥,叮嘱他道:“好好将东西送到比丘的手上。”
除此之外,他就没说什么了。
那沙弥捧过褡裢的时候,手还是抖的,然后,他重重地对着恒真僧人点头,发誓也似地应了下来。
恒真僧人只是一点头,便目送着那沙弥收拾了东西,辞别过众人,另寻了路,按着他的指点去找净涪比丘。
他不想要问那沙弥的手到底为什么在抖,也完全不需要问。
看着那沙弥的身影消失之后,恒真僧人对着侧旁那些目光不住往那个方向觑去的一众沙弥、凡僧,道:“我们也走吧,别耽搁了时间。”
一众沙弥、凡僧这才不好意思地将脑袋重新掰了回来,跟随着恒真僧人向着前方兴趣。
可即便是如此,那些沙弥和凡僧们,也都是一步三回头的,恨不能由自己将那个渐行渐远的师弟/师兄取而代之。
那位领了命去的沙弥动作倒是真的利落,半点不耽搁。
他日夜赶路,赶了足有两月余,才终于找到了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这会儿还正向着距离他最近的那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所在寻去,忽然感觉到来客,便停下了脚步,略等一等。
那沙弥的动作慢了净涪佛身许多,但当他望见净涪佛身的时候,却是几步并做一步,飞也似地到得净涪佛身近前,合掌大大向他躬身拜下去,“可是净涪师兄当面?”
那双自深深垂落下去的身体里微微抬起的眼睛,真是亮得闪耀,跟放着光也似的。
净涪佛身先伸手,扶住了他,“是,你可是从恒真祖师那边过来的师弟?”
那沙弥顺着净涪佛身的力道站起,但身体却是僵直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此时站在他近前的净涪佛身。
那沙弥嗫喏了半响,才记起来要跟净涪佛身通报法号。
“我,我叫净让。”
净涪佛身眼底笑意加深了一瞬,面上动作却还是不紧不慢。
他合掌,探身与净让沙弥还了一礼,道:“净让师弟。”
净让沙弥脸皮都在爆红,呼吸更是紊『乱』。但好歹,他还记得自己身上带着的正事,连忙就将自己肩上护得妥当干净的褡裢解下来,双手捧给了净涪佛身。
“净净涪师兄,这是恒真祖师叫我给你送过来的。”他说完,又抿了抿唇,“师兄不妨察看一下。”
净涪佛身脸『色』一正,双手接过那个褡裢,却也没有直接打开查看,而是捧着那个褡裢,转身向着西天极乐世界所在躬身拜了一拜,“多谢诸位祖师援手。”
因着景浩界世界与西天极乐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差距,也因着西天极乐世界中的诸位罗汉、金刚有意,所以当净让沙弥将那一个褡裢送到,净涪佛身捧着褡裢与他们道谢的时候,这一众罗汉、金刚也都还聚在慧真罗汉的那一座大殿上,没有散去。
这会儿见得净涪佛身向他们道谢,诸位罗汉、金刚却不能坦然领受,俱都侧过身体,避让了开去。
他们避让开去的那顷刻间,口中甚至还在连连说道:“惭愧惭愧”
“不敢受,不敢受”
约莫能猜到几分的净涪佛身并不知晓西天极乐世界的诸般情况,不过这也不妨碍净涪佛身做出这番动作。
谢过诸位罗汉、金刚之后,净涪佛身才站直了身体,回头与净让沙弥道:“净让师弟,你远道而来,多有幸苦,且请跟我来,稍作梳洗休整吧。”
净让沙弥是有些迟疑的。
但很快,他就合掌,向着净涪佛身拜了一拜,“就暂时打扰师兄了。”
净涪佛身也看得出来,净让沙弥说的暂时,还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暂时,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他笑得一笑,领了净让沙弥去侧旁的一间客栈打尖。
安顿过净让沙弥之后,净涪佛身就转入了他自己的那一间房舍,设下重重阵禁后,打开了那一个褡裢。
他先往褡裢里看了一眼,然后伸手往里一抓,拿出了那足有一叠的表单来。
而这个时候,身在混沌岛屿里的净涪本尊也从定境中醒来,望向杨元觉。
杨元觉被暖暖融融的阳光晒着,睡得正是香甜时候,却被一道目光惊扰,不得不从黑甜睡乡中醒转过来。
他打了一个哈欠,眼睛半眯半睁,含糊不明地问惊扰他好眠的那个人道:“什么事啊?”
杨元觉也真不是就不想生气,实在是,就算他生气也压不过对面的那个人啊。
净涪本尊倒是难得地带出了些歉意,直接道歉道:“抱歉,打扰到你了。”
杨元觉听着这话,眼睛刹那瞪到滚圆,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他居然听到了净涪道歉
他没睡醒呢?
但很快的,杨元觉猛地一个激灵,捂着他自己的小心肝就往软榻后头跳,将他的那座宝贝软榻拉在身前,隔开他和净涪本尊。
看他那模样,倘若这软榻不是矮榻,便是他蹲下来也还是挡不住他整个身体的话,他怕是能够直接蹲下身去,拉着那座软榻挡去净涪本尊的视线了的。
净涪本尊看着杨元觉的这般反应,眨了眨眼睛后,极慢极慢地拉出了一个笑容来。
杨元觉心肝止不住地颤啊颤,半响后,他才抖着声音问道:“有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净涪本尊将西天极乐世界那一众罗汉、金刚的东西送到的消息说了出来,没有任何意外,他看见了一张既期待又犹疑甚至还残留着惊悸的面孔。
这张面孔扭曲得,都叫他有些忍不住那熟悉的五官来了。
净涪本尊又笑了笑。
杨元觉也试着拉扯出一个笑容来,但和他的五官一样,杨元觉的这个笑也是一样的扭曲和僵硬。
不过,这样可怕的现实杨元觉根本就没有发觉啊。
或者说,他愣就是当他自己不知道。
杨元觉吞了吞口水,知道自己这会儿,怕是要送上门去给面前的这个人折腾了。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舍不得那些可能被送到他面前,任他摆弄布设的天灵地粹。
那可是出自景浩界的一众罗汉、金刚的收藏啊。
杨元觉绝对有理由相信,那些罗汉、金刚什么的,将他们自己库存里最好的东西全扒拉出来了。
杨元觉左想了半天,右想了半天,始终没能做出个决定来。但就在他烦恼得就要折腾他自己头发的时候,他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那边安安稳稳坐着的净涪本尊。
看见他,杨元觉浑身一颤,终于放弃了挣扎。
还挣扎个什么鬼。就是他再挣扎,面前的这个人由得他拒绝吗?他真能让他拒绝吗?
不可能的。
既然是这样,倒还不如尽情地享受着这中间的乐趣,也算是自己没被瞎折腾一回。
杨元觉悲壮地对着净涪本尊一点头,“我准备好了,将东西都砸过来吧。”
杨元觉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可净涪本尊还是清楚地看见了他眼底隐藏得极好的兴奋和激动。
净涪本尊又是笑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问道:“你着急吗?”
我着急吗?我着急吗?你看着我像是着急的样子吗?
杨元觉再一次再心底咒骂一回,却也还是如净涪本尊的意,点了头,似真似假地道:“我很着急。”
“东西现在还在景浩界里,一时半会儿的,到不了这边来。”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叹道,“若是你能到景浩界那边去,就好了。”
杨元觉一个憋气。
都还没等他说话,净涪本尊先就道:“可我都已经劳动你费心费神忙活了,又怎么能再劳动你千里迢迢地赶过去?”
他声音、表情里都是真实无虚的睽异,叫杨元觉又更憋气了几分。
他闷闷地拍了一下胸口。
“我就想着,先让你看一看表单,或者是再查看过那些天灵地粹的情况,好叫你心里琢磨个明白,算是拿出一个完整方案了,再寻『摸』一个人,将东西送过来给你,让你帮着组合拼凑成阵,再将阵胚带回去”
净涪本尊依旧不紧不慢,按着他自己的步子,将他‘心里’的那个方案给杨元觉说道出来。
杨元觉听着,心肝都在颤。
寻『摸』一个人将东西送过来,你打算叫谁送?景浩界那个地方,谁又担得起这样的重责,能将那一整褡裢的好东西千里迢迢护送到这座岛屿里来?
就不怕被人抢了去?
而且,这里的两个人,他和净涪本尊,谁又不知道阵禁这会事,差以毫厘谬以千里。到时候,谁又知道景浩界那边会是个什么情况?
这家伙这家伙分明就是
净涪本尊将方案告一段落之后,又带了点小心地看了杨元觉几眼。
看得杨元觉更是肝疼。
净涪本尊见他没反应,便和他说道一声,勾连起了景浩界那边厢的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将那叠表单拿在手上,一张张地慢慢翻看过。
千佛莲、虚界石、途生花、九鸣草
一件件天材地宝、天地灵粹的名号在净涪佛身心头流过,又透过佛身与本尊之间的牵系,出现在本尊的心头。
净涪本尊又以图文的方式,将那一整叠表单一张张地显化在杨元觉的眼前。
那叠表单上琳琅满目的灵粹,叫杨元觉看得垂涎欲滴。
他不是想要这些东西,他真正想着盼着的,还是想用。
想想,这满满当当的宝贝落在他手上,由他组合牵引,种落在各处阵眼中,契合天地,演化天地灵禁,那于他的修行也是
杨元觉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他望向了净涪本尊。
明明杨元觉的目光堪称灼热,叫人完全无法忽视,净涪本尊还是极其、万分专心地跟杨元觉演示表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