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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涪佛身这一参悟, 便彻底陷入定境里去了, 一直未曾醒转。
与他一般状态的, 还有同样受到他影响的本尊。
毕竟佛身潜心参悟贝叶经义, 若一直无所得,那基本也就和魔身现在的状态一样而已, 他自己愁困他自己的, 对本尊与佛身别无影响。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佛身于这一段经义上的参悟虽还只是零碎, 但确实一直都有所收获, 且偶尔还有一点灵光乍闪, 帮助他整理、填充自己的修为和根基。
所以佛身这会儿的参悟确实相对他往常修行颇显艰难, 但却又不是被一直锁困在原地,除却些许零碎所得之外别无进展。
他始终在前行。
也正因为佛身始终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义中点点深入, 所以净涪本尊连带着此刻无边暗土世界那边始终为小轮回烦扰的魔身都为他这边心境、境界提升而渐渐在他们自己的道途上碰撞出了些灵感。
灵感自来最是难得,却又让人梦寐以求,奉之如若至宝。
说不出是什么时候, 正在体悟这一段经义的佛身在冥冥中感连其他十段经文, 下意识地就将这十一段经文串联连结起来。
这十一段经文相较于一整部三十二分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确实还多有欠缺,但这样粗粗算下来,这十一段经文却已经占据了这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三成。
三成的经文,且内中多有关窍部分, 所以即便参悟起来还很是艰难, 但在佛身的坚持下, 到底往前迈出了一大步。
空。
如《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最后那一段经文中所记载的世尊所作偈语一样, “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既然有为法是空,那他们佛门子弟,该求的是什么?
佛门求证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求无上正等正觉。但又如第七品中的《无得无说分》所言,“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
“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如来为顺应种种不同生活背景、不同情况的生人,从不同角度做出种种不同参数,教令开悟,破『迷』发现的,都是不可取不可说的无上正等正觉。
也就是说,一切法皆虚,皆空,修行真正关键所在,其实还是开悟。
而唯有开悟,破开尘世『迷』障,才能证就无上正等正觉。
一朝明悟前行关窍,佛身心头涌起一阵大欢喜。
纵是定中,他也还是双手合掌,『露』出了一个畅快至极的笑容。
哪怕此刻他还并不知道该怎么开悟,他也欢喜。因为单只是这一场明悟,便为妙音寺一脉真正地立下了根基。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现世,确实代表了妙音寺真正脱离天静寺一脉的开始,但也是一直到了这会儿,妙音寺才能算是立下属于自己的根基。
这对于妙音寺一脉而言,该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的一条好消息了。虽然因为景浩界局势危微,目下佛门各支脉全都和天静寺那边达成和平共识,立下自己根基这一点对于妙音寺而言,已经被放置到了既重要也不重要的位置了。
不过佛身这时候也没多在意这些就是了。
他从定境中出来之后,也没立时离开识海世界,而是先转头去看了净涪本尊。
因着佛身的那一层明悟,本尊这边也颇有一番体悟。
佛身看过本尊情况,也没打扰他,只是笑得一笑,便又调转了目光去看无边暗土世界本源里的魔身。
魔身这时候似乎也有所得,虽还没从定境中出来,但面上显『露』出来的那一点点放松也已经表明了他这时候的状态。
佛身查看过净涪本尊和魔身的状态之后,合掌低唱了一声佛后,才退出了识海世界。
出得识海,佛身掐指一算,须臾便有了答案。
原来距离他回归识海的那一日已经过去了四月有余。
四月时间,这渔村里靠着的那一片湖最大的收获季节早已经过去了。所以这个时候,女童家里除了几个当家的男丁每日还驾着船捕鱼之外,『妇』女们都已经从船上下来,帮忙拾掇家里的活计了。
不过虽然家里干活的人多了,可活计也多,所以女童也不比先前空闲多少,还是一样的在家里忙来忙去,少有能够玩耍的时候。
可是因为净涪佛身在,女童家里也确实很是出现了一番变化。
而那最明显的变化当然就要数家里热闹的庭院了。
她们家里的庭院,这时候可不只是她一个人了,便连她家里的曾祖母、祖母、娘亲、婶母都搬了活计出院子,坐在院子里收拾忙活,也不多计较这搬进搬出的一趟来回平白多花费了多少力气。
这还不止,除了女童家里人之外,靠得近一点的邻居伯婶也都没个嫌弃的,能搬的都搬过来,和她们家里的大人们挤在一起,既手脚麻利地忙活自家的活计,也偷着空闲看那位先生,偶尔还会低声和旁边的人说上几句闲话。
女童每日里看她们的动作,再对比一下以往她们的活计,心里也禁不住咋舌。
这些人也真是行的,这么个边说话边忙活,居然也没比她们自己在家里时候干活计的速度慢上多少。
女童对她们这些大人的谈话其实没多大兴趣,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听着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和她的小伙伴们一块儿处着开心呢。不过
女童日常往那位坐在院子一角完全不受这院子里一大帮人噪音影响的先生看了一眼,又很习惯『性』地收回目光。
这位先生可还在这里呢。
和小伙伴们一块处着什么时候不能,但这位先生坐了这么久,说不定哪一天就醒了呢?这位先生真要是醒了,而她又不在,那就实在是太可惜了。
想到这几个月时间里总寻了机会到她家里来转上一圈然后离开时总依依不舍的小伙伴们,女童脸上是止不住地『露』出笑容来。
边笑,女童边还想着小伙伴们忙完今日活计过来她这边儿,她又该跟她们说些什么。
女童心里想了好些话,想得格外高兴,但也绝对没有影响到她手头上的动作。
旁边的『妇』人看见,觑着了空闲就跟女童家里长辈夸她。
那些话不说家里的长辈们,便连女童自己都听得耳熟了。
能不耳熟么?这么四个月时间以来,这些人见着她就夸,可夸来夸去都是那么几句话,颠来倒去地说,她家里长辈看着是不觉得怎么厌烦,甚至还是高兴的,但女童自己听着就没什么感觉了。
她听了一耳朵夸赞的话之后,随手将已经抹上了盐巴的鱼扔到盘里,又从另一只盘里再拿来一条鲜鱼,边拿边趁着这个间隙再往那位先生那里瞥一眼。
目光刚在那位先生上转过一圈,就被主人自然而然地收了回来。
而这个时候,将目光调转回来的女童心里也在暗自嘀咕。
如果不是因着这位先生,这些人才不会
但这一句话还没有嘀咕完呢,女童浑身都僵了一下。
刚才,她好像
女童下意识地深吸几口气,极慢极慢地将头一点点抬起,目光倒退回去。
净涪佛身带着点笑意,看着女童动作。
女童连手上的活计都停了,嘴巴张大,却好一会儿都没听到一字半语。
不远处的女童她娘看见女童停下动作,还以为她怎么了,低声问了一句。
女童这才将她想说的话一个一个地从嘴里蹦出来,“先先生”
女童她娘听着,忍不住皱了眉头,也往净涪佛身那边望去。
净涪佛身察觉到她的目光,也转了视线过去,对着她点了点头。
“嘭”的一声轻响,女童她娘手里拿着的那些鱼货直接就跌回了木桶里,截断了这院子里一干『妇』人的话头,引来了她们的目光。
她婆婆也皱眉,低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女童她娘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想要抬手去指净涪佛身,但又很快意识到这很失礼,便又飞快收回,只拿目光一下下地往净涪佛身方向转,给她婆婆示意。
院子里一众人等全都看见了,也都齐齐转了头去,却被已经站起来的净涪佛身吓了一跳。
有人控制不住,直接惊呼一声:“啊”
净涪佛身加深了唇边笑意,站直身体,合掌弯身,与院子里的一众人等拜了一拜。
也就是这一拜,安抚了这院子里的一众『妇』人,也平息了一场不必要的慌『乱』。
到得这个时候,女童也回过神来了,她看了看家里长辈,又看了看净涪佛身,停顿得片刻之后,上前迈出了一步。
不过是迈出一步而已,女童就吸引了这院子里所有人的视线。
净涪佛身也很自然地转了目光回来看着女童。
女童定了定神,又像先前跟净涪佛身拜见一样与他弯身行了一礼,才问他道:“先生,你醒来过来了?”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
女童特意等了等,但也没等到净涪佛身的话。不过也是这会儿,她想起了她与家里长辈说起这位先生的事情的时候,家里曾祖父特意叮嘱过她的话。
曾祖父听完她说的话后,曾经跟她说过,这位先生,可能就是不能说话的。他还叮嘱她灵醒些,不要戳到这位先生的痛脚。
虽然女童不觉得这位先生在意这些,但曾祖父一回回地叮嘱了,她也记得很牢。但她记牢归记牢,方才一时情急,却到底没能及时想起来。
不过女童到底灵『性』天然,她笑了笑,没提什么,便跟净涪佛身介绍起旁边的一众长辈。当然,她着重介绍的也就是自家辈分最高、年纪最大的曾祖母和祖母,至于旁的人,她就只是简单带过便罢。
虽然这院子里头站着的绝大多数人都只是被简单带过,但也没谁觉得不对,她们只在提到她们的时候礼貌地跟净涪佛身弯身福了福之后,便特意退到一旁去了。
庭院中的『妇』人退到后侧后,显出来的就是女童她曾祖母和祖母了。
这两位既是主人家又是老婆婆,很不用在意那么多,与净涪佛身见完礼后,便放下手中的活计,又洗了手,才请了净涪佛身入里屋。
净涪佛身笑了笑,也就真跟她们进了屋里。
女童原还得留在院子里继续她手上的活计的,但净涪佛身在动身前停了一停,看了女童一眼。
女童她祖母较她婆母慢了一点,却正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她回头看了一眼女童,便也招手唤了她进屋。
女童有些想不明白,可既然长辈已经叫她了,她也不能当没看见,只得也放下手里的活计,简单收拾一番后跟上去了。
她进屋的时候,正听见上首坐着的她曾祖母问那位年轻先生。
不外乎就是些从哪里来啊什么的问题。
女童向着上首的几人福了福身,就悄悄地退到了她『奶』身后位置站定。
她『奶』看了她一眼。
女童会意,又悄然退出了堂屋,去了厨房。
等她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托着些瓦碗、茶壶什么的。
女童给上首的几人都倒了一碗茶水,然后才仍然退回她『奶』身后站定。
喝了一碗茶水之后,虽然没得到净涪佛身言语的回应,但也总能从他那里得到些反馈的女童她曾祖母停了一停,才还问道:“说起来,老婆子还不知道,先生到我家里来,是为的什么事?”
女童她曾祖母虽然仅仅是个年纪老迈的婆子,但也有属于她自己的智慧,半点没跟净涪佛身提那颗鹅卵石,也没问他女童看见过的那一段文字,只问是为的什么事。
这样一来,那不论净涪佛身是要进还是退,就都能很随意了。
相对的,他们家也能安全得多。
哪怕她们经过方才与这位先生的一番接触,就能确定这位先生真是一个好人。但麻烦,不一定就来自这位先生。
知道得太多的人,总没能落下些什么好。
净涪佛身很明白面前这位老人心里的所有顾忌,他笑了笑,抬眼带着点询问望向面前的老『妇』人。
女童她曾祖母答道:“先生称呼一声老婆子莫肖氏也就行了。”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转眼又看过这屋子里剩下的那一对祖孙。
便有女童她祖母答道:“先生可以唤婆子莫陈氏。这个”
她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孙女儿,替她答道,“这是我三儿的大丫头,叫莫小鱼。”
莫小鱼听得自家祖母说到自己,便就走了出来,向着净涪佛身又福了一福身。
净涪佛身与她点了点头。
接着,佛身便又转头去看莫肖氏,他知道,现下这莫家,可就真是这位在掌事。莫小鱼在这莫家到底辈分太轻、年纪太小,又不是男丁,没什么份量。他就是要还上莫小鱼一段因果,也得先跟她家里的长辈说过一声。
这是世情。
净涪佛身已经出家,又是修士,确实可以不在意这些,但莫小鱼不行。除非她有那个胆子和决断求净涪佛身送她离开这个家。
莫肖氏笑着眯起了眼睛,问净涪佛身道:“先生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跟老婆子说的?”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他抬手往院子里头的那一些野花野草指了指,又调转回来,再往莫小鱼指了指,再然后,他指了指自己。
这么一通比划,除非是很了解净涪佛身的人在,不然还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莫肖氏同样也不甚了解,她皱着眉头看净涪佛身,半天没个回应。
倒是站在一旁旁观的莫小鱼,也不知道是她自然天『性』问题,还是因为此事关于到她自己所以生出些许灵感,但她就是莫名理解了净涪佛身指指划划所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偷觑了净涪佛身几眼,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在她两个长辈身上滑过。
若是莫肖氏和莫陈氏注意到她,或许是会唤她说话,但这会儿,她们两人都在斟酌着净涪佛身动作间的意思。
莫小鱼等了一小会儿,也没等到两位长辈的示意,也只能怏怏地垂落了脑袋。
倒是净涪佛身察觉到了她的那点小情绪,转了目光去看她。
净涪佛身是两位老『妇』人目光的中心,他这一动,两位老『妇』人就都注意到了。
也因此,这两位老『妇』人就看见了莫小鱼。
莫陈氏看了一眼莫肖氏,得她点头允许后,便招手找了她出来,问道:“小鱼,你是想到什么了?”
已经从后头站出来的莫小鱼听得祖母这一声问,抬眼看了看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见得,对着她点了点头。
莫小鱼收回目光,跟她祖母说道:“『奶』『奶』,先生方才的意思,莫不是在说他拿了我们家的那一块石头的事情?”
莫小鱼自己心里虽然觉得她应该没猜错,但对上家里的两位长辈,也不敢表现得太肯定,所以她那话语迟迟疑疑的,听得两位老『妇』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两位老『妇』人看了她一眼,又回头去看净涪佛身。顿了一顿之后,莫肖氏才问道:“先生,你可真就是这个意思?”
净涪佛身笑着点了点头。
莫肖氏和莫陈氏对视一眼,齐齐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她们是因净涪佛身的这一个开门见山做法感到放松,还是因为她们就是因为她们找到了跟净涪佛身交流的方法而安心。
放松了些许之后,莫肖氏笑答道:“不过就是一块石头而已,先生拿去也就拿去了,没甚关碍的。”
净涪佛身摇了摇头。
这会儿莫肖氏也不用莫小鱼翻译了,自己就理解了净涪佛身的意思。
但她没为净涪佛身的坚持开怀,反而很有些苦恼。
便连一旁只是陪着听着,已经很长一会儿没有说话的莫陈氏眉头都有些皱。
说真的,这位先生从她们家里拿走的也就是一块石头而已。哪怕这块石头落到了他手上之后便显出神异,但在她家里就只是一块石头。如果这位先生不来,这块石头怕是到什么时候被人扔出去也只是一块石头而已。
一块石头,一块随随便便从河里捡回来的石头,这位就是不愿意简单了了。
莫肖氏目光看过莫陈氏,又在莫小鱼身上停了停,最后又重新和莫陈氏对上了视线。
莫陈氏迎上她的目光。
这两个大半辈子的婆媳只是几个眼神的碰撞,便顺顺当当地结束了一回交流。
净涪佛身就只坐在他的位置上,笑看着这两人,脸『色』不见半点急躁。
婆媳两人分开目光后,莫肖氏回头看着净涪佛身,脸『色』沉『吟』半响,问道:“若先生真的过意不去,拿几个银钱出来,权当是先生你买了去也是可以的。”
一块石头,能换些银钱回来,对他们家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至于钱多钱少,那也无甚所谓。
只是银钱吗?
净涪佛身顿了顿,认真地打量了几眼莫肖氏和莫陈氏。
莫肖氏、莫陈氏两人面『色』都很平静,没有什么不甘或者埋怨。似乎在她们眼里看来,真就是些许银钱就能换走那一块石头一样。
在莫肖氏、莫陈氏两人的眼里,也确实是净涪佛身想的那样没错。便是他们莫家当家的几个男丁,知道了今日里的这些事情,也不会有别话。
这都不用问,莫肖氏和莫陈氏便已经可以断言。
他们家里那几父子,原就都是这么个『性』子的。
净涪佛身转了眼,望向莫小鱼。
抛开世情或是其他,这位才是这一次因果线牵系的另一端。不论莫肖氏、莫陈氏都是个什么说法,甚至不管莫小鱼的父母是个什么想法,莫小鱼才是最终定音的那个执锤者。
莫小鱼的目光正悄悄地在她的两个长辈和净涪佛身身上来回转悠呢,便冷不丁对上了净涪佛身的目光。
她顿了顿,便也凝神望向了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看着她,虽没有比划什么,但眼中却也带出了询问。
莫小鱼竟还像先前一样,依稀能明白净涪佛身不曾说出口来的言语。
她先回头看了看两位长辈,又仔细低头想了想。
换银钱啊
看这位先生的神奇,他该是不会缺钱的。再看他的态度,想来真换了银钱,给的也不会少
如果真换了银钱,还是一大笔银钱,那不论怎么样,也该有一小部分能给她爹娘的吧。有了这笔银钱,日后分家,他们也算是有些依仗了。
毕竟,她爹娘仅仅是祖父的三子,不是长子,真分家,家里的那条船先就不会落到他们家里头。
有了这笔银钱,他们家分家之后买船也好、买地也好,或者是送弟弟去读书也好,总也有个希望。
莫小鱼虽然年纪还小,但作为她爹娘的长女,心里自有一笔账算得清楚。
她也不是没想过求点别的什么。
到底这位先生有着神异手段,又好说话,就算被拒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她只是想了一想,便放弃了。
她家里的曾『奶』『奶』和『奶』『奶』都想求的银钱,没跟这位先生多说别的什么,一定是有她们的顾虑的。莫小鱼不知道她们的顾虑到底是什么,但她想,既然让曾『奶』『奶』和『奶』『奶』这么顾虑,必定会出些什么问题。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莫小鱼自己是不怕吃亏的,但她怕累及爹娘兄弟。
她心里想过一遍之后,再抬起头去看净涪佛身的时候,眼底已经没有了剩余的那一点迟疑犹豫了。
她迎着净涪佛身的视线,对着他点了头。
这头点了,最终会有什么结果莫小鱼不知道,但她也没觉得如何可惜后悔,只有一种莫名的松快感觉。
她心里松快,便也就自然而然地笑了起来。
这笑容纯粹干净,也无悔。
净涪佛身看着莫小鱼脸上绽开的这个笑容,沉默得片刻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点得头后,他合掌,微微垂头,在心底低唱了一声佛号。
饶是净涪,他也没想过在各地搜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残章的自己会撞上这么一日。
有人,有一个家人,会选择用凡俗的银钱来了断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的因果。
你说他们是不知道但凡他们提出些什么,他都可能会答应么,又明显不是。但他们偏就只跟净涪佛身要了那么点。
但净涪到底是净涪,哪怕站在这里的仅仅只有佛身,他也很快就收拾了自己的心神,重新应对这一切。
于是,对净涪佛身动作颇有些看不明白的两位老『妇』人便见他睁开眼后,就直接伸手去掏他身上的一个布褡裢。
也是一直到这个时候,莫家堂屋里的这三人才看到了始终挂在净涪佛身身上的随身褡裢。
先前的时候,甚至是更早的那四个月时间里,他们谁都没发现这么一个褡裢的。
净涪佛身不知道堂屋里三人的惊讶,他探手往随身褡裢里一拿,取出了一个木匣子来。
还没等这堂屋里的三人细想为什么那扁扁平平的布袋子里能拿出这么一个木匣子来呢,净涪佛身就已经打开了木盒,泄出一片刺眼的金光。
这金光,并不是莫小鱼曾经见过的金『色』佛光,而是真真正正的,金子闪耀出来的金光。
那看着空间不小的木匣子里头,居然装了满满当当的金条。
那黄鱼一样的金条一块一块地摞在木匣子里头,竟然没有多少空隙,看得莫肖氏、莫陈氏和莫小鱼都惊愣住了,久久没有回神。
“这这些”
莫肖氏尚且没话,但莫陈氏已经止不住发出声来了。
这些金条,哪怕在俗世中的富贵人家看来,也都是多的,更何况是莫家这个一向温饱有余,钱财不足的渔家。
说起来,他们连这么个数量的铜板都没见过,更别说金子了。
然而,这些对于她们来说从未见过的钱财,于净涪而言,却只是每日里添加到墨汁里头的金粉的未研磨状态而已。
真要说的话,它和净涪手头上的那些墨条也就只有颜『色』和形态上的区别而已。
净涪佛身将那一匣子的金条放到案桌上,推到了莫肖氏面前。
随着木匣子的靠近,莫肖氏和莫陈氏的呼吸都不免有些急促。
她们穷了一辈子,抠抠索索地走了过来,万没想到临到老了,居然也能有见着一整匣子的金条被推着靠近她们的这一日。
净涪佛身看了看她们,又从随身褡裢里取出一个木匣子来,还打开了盒子推向她们。
这仅只是第二个,还有第三个,第四个
足有九个装满了金条的木匣子被净涪佛身打开,放到了莫家堂屋里的那一张木桌上。
莫家堂屋里的木桌子颇有些年月了,虽然被莫家人保养得不错,但也很能看出痕迹来。
而这一张老旧的木桌子上一个个地摆放了九个打开的装满了金条的木匣子,能刺激得人眼睛发红。
莫肖氏和莫陈氏的眼睛也真的红了。
这么多的金条,若是真的全都给了她们家,她们家几辈子都不用愁了
便是莫小鱼,看着这九个木匣子里的金条,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么多的金条子,真要分,总也能有一匣子落到他们家。而这一匣子的金条,不说船了,多少地买不得?
净涪佛身取出了这些木匣子后,还退回到他的位置上,安稳坐了。
莫肖氏、莫陈氏连带着莫小鱼盯着那整整九匣子的金条看了好一会儿,才像是被那金光刺痛了眼睛一样,各自用力闭了闭眼睛。
待到她们再睁开眼来的时候,除了莫陈氏还有些惦念之外,莫肖氏和莫小鱼都已经别开目光不再去看那些闪耀的撩拨人心的金子了。
莫肖氏沉默了半响,才缓慢而艰难地道:“这些个黄鱼(金条的俗称),太多了。先生还是收回去吧,另拿些别的出来就行。”
拒绝这么多黄鱼,莫肖氏觉得自己说话的时候心都是痛的。
但在心头一抽一抽地闷痛着的时候,莫肖氏的意识又格外的清醒。
她觉得她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清醒过了。
钱财动人心,莫肖氏自己就只是个普通的渔家民『妇』,虽然如今年纪大了,对自己的吃穿用度已经没有了那么多想法,但越老越忧心子孙,越想要为子孙留下些家底
有了这些黄鱼,她的子子孙孙们日子也就不用像他们那么苦了。
可是,看着这些黄鱼,莫肖氏在想到自家后辈之前,先想到的,却是她家老伴。
她家老伴虽然沉默,虽然年岁大了也还得『操』劳,风里来雾里去的每日带着儿子孙子在湖上飘,但他劝她的一句话还总在她耳边响着。
“儿孙啊,都会有他们自己的福气”
儿孙,都有他们自己的福气。而福气,得养。
这么一大笔钱财掉下来,怕不得反将他们的福气给磋磨掉。
莫陈氏到底跟莫肖氏是一辈子的婆媳,也很了解这位婆母,如今听得她出言推拒,哪怕她心中对这些黄鱼还是有些念想,也很快就将心念拨转回来了。
净涪佛身看过莫肖氏和莫陈氏,最后看得一眼莫小鱼,见她没什么别的反应,也没别话,抬手虚虚一探。
八匣子的金条就回到了他的随身褡裢里。
看着一瞬间空了一片的木桌子,莫肖氏、莫陈氏和莫小鱼都没再看那木桌上仅剩的一匣子金条,而是齐齐转了头过来,定定看着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泰然坐定在位置上,纹丝不动。
莫肖氏定定看了净涪佛身许久,忽然从椅子上站起,将她自己面前仅剩的那一匣子金条又重新推回到了净涪佛身面前。
边推,她边说道:“先生大才,是婆子我们眼拙。”
木匣子被推到净涪佛身面前后,她便抬起眼睛来看净涪佛身,“不知先生能否应老婆子一个请求?”